第32节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看上去甚至有一些恐怖,女警几乎是立刻就将手伸向了腰间,对于她来说,她显然遇到了一个正处于紧急状况中的伤员。 然而作为当事人,那个绿眼睛的男人看上去却异常的轻松——甚至说,他的周身弥漫着愉悦的气氛。 “……不用担心,我只是稍微有一些身体不适。” 他冲着女警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老毛病而已。” 他说道。 第39章 一个星期后——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沾满洗涤剂的玻璃杯从加尔文的指尖滑落,然后被砸碎在已经许久没有进行过清洁的水槽之中。 水龙头还开着,水流冲击着水槽底部带起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泡沫,掩盖住了那些四散开来的玻璃碎渣。加尔文在水槽旁边站立了一会儿,他花了一点时间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见鬼。” 他瞪着自己眼前的一片狼藉,皱着眉头低声地诅咒道。 这绝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因为精神的恍惚而出差错了。 乔吉·奥斯顿在公寓前面展露出来的那场可怖死亡闹剧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社交网络上对于这件事情的猜测和讨论热度已经开始下降。而对于居住在这片区域的人们来说,那可怕的一幕比网络要更早一些从他们的记忆中淡去——在这个地方呆久的人总是要习惯死亡和鲜血,这让他们变得比普通人要更加冷漠和健忘一点。 加尔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没有去管水槽里的玻璃碎渣,而是给自己点了一只烟,接着他神情阴郁地靠到了窗边,透过玻璃窗向公寓前面那肮脏的前坪望去:在那里,禁止入内的黄色警告牌已经被撤去,白色粉笔在地上画出来的痕迹也已经变得很淡,在水泥地面上有一块比其他地方颜色稍深一些的区域。加尔文认出来那是乔吉尸体放置的地方,那些鲜血已经深深地渗透了廉价的水泥,估计要过一段时间痕迹才会消失。在靠近花坛的地方,摆着一束有气无力已经逐渐枯萎的白色花束。那是乔吉的母亲在几天前哭泣着留在这的——在那之后,那个女人就再没有出现过了,她在西边的酒吧里还有固定的活儿,熟客们听着这个悲伤的女人身上发生的悲惨故事,偶尔也会醉醺醺地在她的胸口多放一笔钱。 加尔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吐出来,辛辣的烟气沿着他的气管向上涌,带来一种烧灼的疼痛。 他没有办法忘记乔吉,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令人作呕的人体蛋糕前写着“我爱你”的卡片。 尽管并没有证据,而艾扎克也一直在他耳边絮叨这一切都跟他无关,可是加尔文却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直觉正在发出警告。乔吉的死,毫无疑问地与他有着和什么隐秘的关联。毕竟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比加尔文更加清楚那些黑暗而狂热的欲望怎么回事,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加尔文绝不会错认乔吉尸体上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加尔文感到一阵恶心。 不祥的预感就像那些盘旋在乔吉尸体上的苍蝇一样盘旋在加尔文的心里。 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加尔文觉得,而那显而易见不会是什么好事。 乔吉的死更像是一个告示,一个开端。 而如果那个变态杀手的最终目标最终是他的话…… 从加尔文的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打了一个激灵,骤然回过神,这才发现手中的香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燃到了尽头。 加尔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从窗边站起身来,将燃尽的香烟按在了水槽旁边。 “砰砰砰——”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公寓大门被拍响了。 加尔文必须得承认,他被吓了一跳:因为那拍门声是那样的激烈和疯狂。那扇质量并不好的公寓大门在拍打中簌簌地往下掉着灰尘,就好像门后面那一位拍门者身后正有一头发狂的黑熊正在追杀他一样。 “cao——” 加尔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这可怕的噪声会让楼下那位神经有些过于敏感的老太婆是多么的不满了。 他快步的冲向了房门,将眼睛抵在猫眼上往外望去。 在圆形的狭窄视野中,加尔文只能看见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人正低着头伫立在他的门口。那块黑色的布料完全遮掩住了来人的身形和面孔,但是却并没有办法遮掩住那个人身上剧烈的颤抖。 “是谁?!” 加尔文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朝着门外警惕怒吼道。 然而他得到的回应却是更加激烈的拍门声,门板在抖动,加尔文几乎都可以听见门轴上传来的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隐约中,还能听到从另一边传来的沉重的喘息——那个人依然在疯狂地拍门。 加尔文的邻居们在这个时候都表现得格外安静,没有一个人尝试着伸出头来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走廊里一片寂静——也就愈发得显得那个黑袍者拍门的声音是多么的震耳欲聋。 加尔文的眼眸一点一点加深,他偏着头伸出手,熟练地从鞋柜和墙面的缝隙中摸出了一把枪。 “最后问你一遍!是谁在外面?” 加尔文面无表情地冲着外面说道,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是非常平静的。 然而他手中的枪已经默默地抵在了门上。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拍门声戛然而止。 沉重的呼吸声从门的缝隙中传到了加尔文的耳中。 “……是……是……” 是非常细小,而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下细弱地发出来。 “……是……我。” 加尔文甚至都没有办法将那支离破碎的单词拼成一句完整的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 加尔文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比利?!”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一把扯开了房门。 几乎是在大门打开的同时,比利像是装满了谷物的麻袋一样向前扑倒在了地上。那包裹住他全身的黑色长袍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那已经被泥巴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牛仔裤和球鞋。 一丝异样感飞快地至加尔文的心头划过,但是比利却并没有给他进行深思的机会。 仅仅只是把自己自尊的一小部分暴露在黑袍之外,比利却表现得像是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一样。他在地上蠕动起来,以惊人的速度用黑袍重新包裹住自己的脚踝。那些黑色的布料下面他正在不停颤抖,像是一个发作中的癫痫病人。 “比利……你发生了什么?” 加尔文忍不住问道。 他神色凝重地看了看走廊的两端。然后不得不感谢起了这栋公寓中居民的良好习惯,这里的人可没有那种惹人讨厌的探头探脑的习惯。 尽管之前比利拍门拍得像是一个疯子,在这一刻走廊里依然很安静。加尔文稍微送了一口气,他慢慢地将门关上,然后他将自己的身体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比利。 那把冰冷沉重的枪倒是被加尔文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隔着布料,枪口始终对准着地毯上那个看上去十分不对劲的男孩。 加尔文的手指始终按在那把枪的扳机上。 “比利,你到底做了什么?” 加尔文开口,一字一句地问道。 “乔吉被人杀死了——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正跟着你。”他说 “呼呼……呜呜呜……” 黑袍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加尔文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你不应该开门,加尔文,你不应该开门……”比利非常含糊地嘟囔着,语调就像是精神病人那样飘忽不定,“……不不不……救我……加尔文……救救我……呜呜呜……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知道这不应该我不应该来找你……天啊……他告诉过我我不应该来找你,恶魔会跟着我找到你的……但是……呜呜……对不起,加尔文我没有办法……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加尔文眼睑下方的肌rou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嗡——】 一种奇异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白噪音在他的脑海深处震荡了一下。加尔文感到自己的头有一些隐隐作痛。 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手里正举着枪,而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蜷缩着一个全身披着黑袍,很明显已经不太正常的男孩(而这男孩还该死的跟一场可怕的谋杀案相关)——他不应该有任何的分心或者走神。 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一种精神上的喧嚣正在袭击着他。 强烈的呕吐感从加尔文的胃部涌到了咽喉,在很短的一瞬间,他觉得整个房间正如同受热的蜡烛一般缓缓融化,他面前的比利身上发生了变形,那个男孩的黑袍变得像是融化的沥青一样散发出了臭味和热度,拖在男孩身后的影子中爬出了某种卷曲扭动的东西。 “呼……” 加尔文闭上了眼睛,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他眼前只有自己那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的地毯,破旧的家具,因为还有因为漏水而开始发霉的墙壁。当然还有地上那位明显已经不太正常的比利。 没有沥青,的黑袍,没有扭曲的影子。 刚才看见的那些幻觉显得是那样的遥远,而加尔文脑中的喧嚣正在一点点地淡去。 这是因为过度服药而产生的副作用,加尔文知道这一点,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发作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却因为自己那短短的一瞬间的神游而格外的暴躁。 “比利——最好把你身上披着的那玩意给我脱下来,然后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加尔文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些粗暴的意味。 他有些焦躁地往前走了一步,企图将比利身上的黑袍扯下来。但是他的这个举动让比利瞬间发出无比恐惧的惨叫。 “不——不不不——求求你——你不能这么做!他会看到我的他会看到我的然后他就会找到我。”比利哆哆嗦嗦地朝着墙角,爬去。 加尔文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抓住比利,尽管在这一刻他又哭又喊并且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他的动作却迅速得让人难以置信。被黑袍笼罩住全身的比利爬行起来得动作甚至……甚至显得有一些诡异。 加尔文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看着比利,眉心的褶皱变得比之前更深了。他比之前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自己口袋里的枪,声音却放缓了。每当加尔文这样说话的时候,他那沙哑的声音会变得格外地让人难以抗拒。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还是……嘿,听着,比利,你得知道,如果你不告诉我实话,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你现在看上去可不太妙。” “呜呜……是你认识的人,加尔文……是霍尔顿医生!是霍尔顿医生!他不准我来找你。他明明知道只有你才可以救我——哦,老天,cao你老天,他不准我来这里……” “什么?你说什么?” 在“霍尔顿医生”这格音节落到加尔文的耳朵里,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用尽全全身的力气来克制自己不对着比利按下扳机。 他脸上的肌rou扭曲了起来。 “比利,我最后说一遍,你必须告诉我实话,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到底……” 为什么要这样胡言乱语? 加尔文忍无可忍地伸出手,他再一次企图将比利的黑袍扯下来,他想看着比利的眼睛然后再继续这一场该死的对话。 然而,让加尔文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比利从他的指尖逃跑了。 “哧溜”一声,他直直地,飞快地钻进了加尔文的沙发下面、 加尔文脸色铁青地僵在了原地。 他有一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沙发底部仅仅只有一道不到十公分的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