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洛杉矶 红松路18号 加尔文在一个上坡的尽头给自己的车子熄了火。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上,月光洒落在笔直的柏油马路上,在白天乏味而guntang的道路像是沾满了银粉的缎带一样反射着微弱的银光。 加尔文关掉了了车灯,踩着刹车,他接着月光给自己照明,小心翼翼地凭借着地球引力和惯性让那辆破旧的切诺基以一辆车子能够达到的最安静的程度滑下坡道。 然后他在坡道的底部转了一个弯,车子勉强前行了大约几十米的距离,最终缓缓地在一间有着红色屋顶和奶白色墙壁的平房面前停了下来。它的周围环绕着一圈丑陋的铁栅栏,庭院里没有草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黄色的沙土。 在靠近角落的地方种着几棵仙人掌,那种巨大而丑陋的仙人掌对于很多人来说只生长在动画片里头,靠近仙人掌长这一只瘦弱的向日葵,它耷拉着硕大的头颅,阴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打断了颈椎的瘦高个儿。 加尔文将胳膊搭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平房的窗户,那几扇窗户的玻璃后面,百叶窗已经完全关上了。这片区域的居民通常都是老年人,贫穷和老年化让整个街区都没有什么生命力,因此在夜幕降临后,整个街道便显示出一种坟墓一般的黑暗和安静来。 加尔文的另一只手微微伸展,搭着被他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只耐克帆布运动挎包,那里头是他在自己公寓里收拾出来的一些东西,还有一小笔现金。 他又看了看那栋房子。 在有些人的情报里,这里便是红胡子用来隐居和休养身体的巢xue。不过加尔文和艾扎克都知道这只是红胡子对外放出来的幌子(仅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红胡子是一条真正的老狐狸,而即便是作为幌子的这个巢xue,也足够隐蔽,可以说再没有哪里能够比这儿更能避开警方和地下势力的窥探了。 加尔文拿出手机,他看了看时间和未接来电。 还没有到会面的时间,艾扎克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讯息——这并非是不同寻常的事情,然而加尔文还是感到了一种隐秘却难以忽视的焦躁。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天见到的伊莎和玛德琳,夜幕下的庇护之家,还有那个叫做伊莫金的男人。在想到最后那个男人的时候,加尔文感到自己的背上窜过了一缕寒意。 他说不出理由,但是这个男人确实让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就像是出租车后座上的褐色圆形血斑,你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是在看到它的瞬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揣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一点四十分,加尔文还是没有等到艾扎克。没有空调的帮助,车子里开始感到憋闷和炎热。加尔文最终还是抓着自己的帆布包提前进入了房子。 他蹑手蹑脚地从房屋的后侧翻进了庭院,然后他扯开了庭院里看上去格外破旧的喂鸟器的外壳——在破烂腐朽的木料下方,安保门禁指纹收集器散发出了微弱的绿光。加尔文将手指按在了屏幕上,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一声非常微弱的“咔嚓”声。加尔文再抬眼看了一眼门廊,房子的后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加尔文又看了看自己的四周,伸手将喂鸟器按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才像是某种野生的猫科动物一般,抓着帆布包悄无声息而敏捷地滑向后门。他甚至都没有让后门的缝隙更宽一些,而是侧身将自己的身体塞进了那条窄缝。 门很快就再次关上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整栋房子就像是加尔文记忆中的那样安静。 尽管这里只是红胡子对外放出的假居之地,他还是细心地布置了这里的一切。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滑入房内,在地毯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细长的光线。也就是凭借着这一丁点光照,加尔文警惕地看着房内的一切——这里遍布的陷阱,只要稍微走错一步便会受到攻击——要知道红胡子总是很喜欢“款待”那些不怎么可爱的非法入侵者的。 房子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加尔文感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汗毛已经竖了起来。在他的头顶上,环流系统发出了有些稍微有些响亮的嗡嗡声。 若是这栋房子里真的有人居住的话,大概会因为这声音的过于吵闹而感到困扰,不过现在这种声音却能很好地掩饰住加尔文的脚步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加尔文皱了皱眉头。印象中房子里的空调和环流系统一直都是开到合适的档位,红胡子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所以他从来不会忽视细节,他回完全以有人居住在这里的角度布置整栋房子里的一切,以免那些暗杀者们在看到非常规的电费和水费后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可怕的陷阱而逃跑。 不过……保全系统的运转却又是正常的。 加尔文回想起自己进门前的那只仪器。 那并不是为了安防而准备的东西,在大部分时候它存在的意义只是让加尔文和艾扎克知道陷阱里还没有捕捉到猎物,他们两人能够安心地继续在房间里玩耍。 “……”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他按照脑海中的规律,一步一步踩着地毯上某个总是规律出现却并不显眼的花纹慢慢前进,最终来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门口。 然而在他即将按上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动作骤然僵硬了。 门把手是光滑的不锈钢制作的球体,一缕细微的光落在了它的上面,在把手的上面似乎有一块污渍……只是似乎是污渍而已。 加尔文的呼吸有很短的停顿。 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伸手往门边的地上摸去。 粘稠的,尚且带着余温的鲜血湿润了他的手指。一具尸体僵硬地躺在墙壁与地面行成的直角里,皮肤还残留着弹性。 这位死尸先生在临时前企图打开地下室,并且在那只不锈钢球体的门把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加尔文面无表情地将手从尸体上收了回来。 他默不作声地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将自己脚上的硬底鞋脱了下来。 在光脚踩上地毯之后,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在好几块地方,鲜血已经浸透了地毯。 加尔文很好奇自己之前是为什么没有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直到他意识到今天晚上整栋房子的空气环流系统已经开到了最大。空调过低的温度和环流系统的嗡嗡声忽然都有了解释。 【该死!】 加尔文在脑海里对自己的粗心大意发出了一声咒骂。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在沉下心来之后,加尔文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了这件事情。 唯一不确定的是,加尔文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 而且更加糟糕的事情在于,他把枪塞在了帆布包的侧口袋里——然而口袋是用尼龙粘封住的,如果他想要拿到那只枪的话,必然会发出响声。 来人是非常专业的——甚至可以说是顶尖的,他们甚至完全没有惊动红胡子暗自在防线最外围的警报系统。而他手边的这具尸体也是在靠近地下室的大门时才被弄死的。加尔文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对上那些人会怎么样。值得庆幸的是,跟入侵者比起来,加尔文熟知房间内的所有机关。 只要他安静地待在这里不动,他很肯定用不了多久入侵者们就能被红胡子设下的陷阱全部解决。 可是,这需要时间。 加尔文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心跳有些加快。 按照约定的话,还有几分钟艾扎克就会赶到这里来。加尔文希望能够在艾扎克进房之前阻止对方…… 又或者,艾扎克这个时候已经在屋内了。 光是想到后面的可能性,加尔文便感到一阵紧张过度而引起的晕眩。 第72章 加尔文强迫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 不,艾扎克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到,他是那种习惯在门外等着的类型,加尔文在进门之前已经确认过很多次,艾扎克并未给他留下讯息。 加尔文的手指在这种想法中缓慢地恢复了温度。 黑暗中有人在窸窸窣窣的动作,他显然是一个好手,如果不是加尔文凝神屏息,几乎察觉不到对方的移动。 身边尸体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冷的空气涌入了加尔文的肺部,在黑暗中待久之后,房间看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暗了。在意识到问题有多严峻之后,加尔文却比之前镇定了一些。 他稍微抬起了一点儿身体,他伸手摸向了尸体的腰部,果然在那个倒霉鬼的腰带上摸到了枪。 加尔文的手指稍稍在那冰冷的铁块上停留了一下,随后他迅速地沿着对方的腰线往下摸去。 如果是有人想要伤害红胡子的话,来人绝对不止一个人,这就意味着如果使用枪支的话,一旦开火他极有可能瞬间引来数量更多的敌人。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真正有用的反而会是最为传统的冷兵器。没有用多久,加尔文就在尸体的军靴内侧藏找到了一把战术匕首。他毫不犹豫地就将它抽了出来,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加尔文无声地吐了一口气。你看,入侵者总是不吝于携带足够多的武器,并且他们的武器总是会放在自己最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把冰冷而锋利的匕首几乎是让加尔文瞬间就放下了心来,而且他也隐隐有些羞愧为什么自己之前会在慌乱中完全没想到这点。 这不专业—— 他在脑子里模拟出霍尔顿医生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在黑暗中放松了自己的肌rou。加尔文慢慢地,慢慢地顺着墙角滑了出去,像是一只幽灵,或者说一只警惕性很高的猫科动物。 他的赤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缓慢的移动让他可以更好地通过移动判断空气的流动。 地毯上那些花纹标记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显眼了一些,加尔文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更加适应了黑暗。他缓慢而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并不希望自己跟那些入侵者产生冲突。 就让红胡子好好地对付他们好了…… 一直到踢到另外一具尸体之前,加尔文都是这样想的。 不,正确地说,当加尔文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对方还不是尸体。 那是一只湿漉漉的,滑溜溜的手。 在加尔文即将穿过走廊离开这栋房子的时候,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热乎乎的rou块虚弱地圈了加尔文的脚踝,在骤然绽放开的浓烈血腥味中,加尔文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咕哝。 “……¥……%……” 没有任何犹豫,加尔文直接用另外一只脚踩住了那个rou块,他的身体如同弓一般绷起,匕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凶狠地划去。 他感到自己刺入了一些东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匕首插入那团玩意时的手感不太对劲。从理论上来说,加尔文应该会能感受到大量鲜血砰然涌,就像是不小心扎到了浇花园时的橡皮水管。如果没有,那么就意味着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弄破他的对手,那只两脚猴子的大动脉,他很有可能只是伤到了对方无关紧要的地方,加尔文记得那群目光阴沉的老师是如何教导他的——“如果是那样,你得用你最快的速度再给他一刀,亲爱的,你的把他‘弄坏’”。 是的,是“弄坏”,而不是什么“弄死”“消除行动力”之类的词,后者始终会将对抗者视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前者是适用于器物。 一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这个单词一直漂浮在加尔文的脑海里。 加尔文反手又给了黑暗中的那个家伙一匕首。 他依然没有感到动脉破裂的声音,不过就在他这么想的瞬间,对方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动作,他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发出“啪叽”一声湿润的声响。 就好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母亲放在流理台上的湿面团。 加尔文的呼吸骤然一滞,那个人倒下的声音在寂静而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若是入侵者还有其他同伙的话话,这个声音已经足够他们反应过来了。 加尔文飞快地转过身,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装饰桌跃去,在那张桌子下面有个缝隙恰好能够容纳他的身体,而两边的机关也可以在第一时间抵挡一波攻击。 “……” 然而,十几秒钟过去了,加尔文在黑暗中冷汗淋漓地等待着,却始终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来人。 空气循环系统依然在以最大负荷在他的头顶嗡嗡运转,血腥味正在逐渐淡去,他的脚踝和手臂上的那些血液也逐渐干涸。加尔文动了动自己的手腕,一些血凝结而成的碎屑落了下去。 房间里还是很安静。 加尔文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不已,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并没有人攻击他,但是他的直觉却在尖叫。 有什么东西真的……不太对劲…… 就在这个时候,加尔文忽然意识到,之前他还可以感受到房间里其他入侵者的气息,而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这栋房子里,现在只有他一个活着的人类。 加尔文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件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在装饰桌下呆了多久,也许只有很短的几秒钟,也许是好几分钟。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借着黑暗竟可能地按照原定计划离开这栋房子,但是…… 加尔文咬着牙关,慢慢地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按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咔——” 灯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