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沈云从目光一变:“罪魁祸首,掌门,你是否用词太过了些,你方才还叫他师父。” 闻言,楚墨白眉心微凝,道:“不。他是我师父,这不会变。他是梅影之主,这也不会变。” 说到这里,三人都各怀心思地收了声。 不知过去多久,沈云从忽然眉尖一挑,大概是听到其余几位执剑长老的声音,作势要去开门:“来了。” 这时,那张椅子里被点住xue道的慕秋华出乎意料地抬起了头,仅仅只是一刹,他脸上那种复杂到难以描述的表情忽然之间都敛得干干净净,微笑道:“谁?” 沈云从奇怪地也笑了,应他:“梅花。” 这一问一答十分迅速,几乎没有间隙。 楚墨白霍地回头,眼前已是一大片雪白剑影。 沈云从是走过他身边越到他背后去开门,所以他的位置绝佳,一剑便朝楚墨白背后的空门刺去。 朔月应声出鞘,堪堪对上袭来的剑刃。 朔月一出鞘,只轻轻一划,便迸出清锐的剑气。 多亏了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为楚墨白挡去这致命的偷袭。 可是,前面挡住了,后面却还有一个慕秋华在。 慕秋华不知是何时冲开xue道的,但他猛一站起来,掌风便蕴含了深厚的内力劈向楚墨白颈项。 楚墨白的眼神可能是他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震惊。 两剑交击之时,慕秋华一掌劈下,捏住了楚墨白的右肩,他的声音阴柔,呵气如兰地笑叹道:“好徒弟。” 楚墨白双眸骤然紧缩! 慕秋华一捏之下,捏碎了他的骨头。 剧痛传遍全身,手臂一刹便废了,软绵绵地垂下,朔月剑铮然落地。 第68章 诬陷 两人亲眼看着楚墨白倒下。 白衣如莲, 楚墨白不甘心地想要爬起来, 慕秋华俯身,摸了摸他的鬓发, 姿势无比爱怜,楚墨白瞪大了眼睛。 “掌门是否奇怪,”沈云从微笑, 俯视着地上的楚墨白。 忽然, 他把腰背躬起,形如老者,声音也变了, 说:“这样,掌门就该记起我是谁了吧。” 楚墨白心脏快速跳动,死死看着他。 他听过这个声音,也见过这幅模样的人, 就在湘西,那座关帝庙里的庙祝,阴公鬼母里的阴公。 沈云从笑道:“掌门觉得我是作为执剑长老时的样子好, 还是作为阴公时的样子好?” 他问完,楚墨白已晕厥过去。 “朔月剑, ”沈云从捡起那把剑,这剑他向来只见楚墨白佩戴, 无缘一碰。 冰凉寒意渗透骨髓,他略微一惊,脱口赞道:“果然好剑, 不如掌教留着?” 慕秋华摇头:“我不要。” “为何。” “朔月太正。” “太正?”沈云从一笑,“我喜欢,掌教可否留给我?” 慕秋华微笑,把剑取过,仍旧放在楚墨白手上,微一思忖,又换到楚墨白的左手:“此剑只配得我徒弟,旁人配不得。” 沈云从暗自一哼,腹诽道:好一个徒弟,也未见你手下留情,装什么师徒情深的样子,恶心。 沈云从说:“掌教未免太大意了,竟叫他识破了你。这下可如何是好,外面的人该怎么应对。” 慕秋华半蹲在楚墨白身边,疼惜地抚摸楚墨白的脸,“是我让他识破的,不然你以为凭他能识破我吗?” 他突然奇异地笑了起来,他这徒弟真是一贯的天真,他故意露出几个破绽,没想到他真的跑去把当年的事查了出来,查出来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跑来与他对质,而是等了这么长时间,看来他是始终不相信他的师父会做这一切。 慕秋华眼里的疼爱更深了。 沈云从大概也觉得他性子怪异,“做什么让他识破?” 慕秋华只是微微一笑,指了指大门。门一开,外面驻守的弟子便会看到这一切。 这个疯子又想干什么。 沈云从习惯了这人时不时地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想做什么?” 慕秋华笑道:“杀人。” 沈云从鹰隼般地盯着他。 片刻后,门开了,血光在一刹漫天。 楚墨白倒在地上,但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他只是疼晕了而已。 慕秋华与沈云从的谈话,甚至有几句稀疏地传到他耳朵里。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此刻身体还受不受得住,强行运起春风渡。 不知是谁,狂吼了一句:“掌门!” 这震天的一声叫喊把楚墨白整个人惊醒,一簇血溅上了楚墨白的眼睫,他被这烧灼感惊得一颤,随之他认出了方才是谁在吼叫。 楚墨白一刹清醒了,视线不远处,有一双至死未闭的眼睛直视着他。 南山。 南山。 南山。 少年的眼睛明亮,像无一丝阴霾与污垢的星辰,定格在了饱含凄厉与恐惧的眼神上。 戒律堂外的警钟被敲响,一下一下,振聋发聩。 楚墨白全身血液好似被抽干,他左手指尖微动,攥紧了剑柄,承受着会经脉俱废的可能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 被折断的右手还在撕裂般地疼痛,他喘着粗气,眼角鲜红。南山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但他仍是看到了满地的血腥,都是戒律堂的弟子,此刻皆横躺在地。 楚墨白头晕目眩,但他还是一眼便看清了沈云从所站的位置,持剑刺去。 这一剑充满破绽,他这一生都没有使出过如此差的剑招,但他一生也再没有刺出过如此愤慨的一剑。 沈云从却被这一剑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惊恐万分,喃喃地在说些什么求饶的话。 楚墨白杀心已起,除了夺下他性命之外,其余什么都想不到,他将朔月剑往前一送,剑尖刺入沈云从的肩膀,沈云从痛呼。 楚墨白握着剑还想再刺得更深,一抹剑光突然向他袭来,他根本无力抵挡,这才蓦地想起还有一个慕秋华在。 这道剑光只是将楚墨白的朔月剑打落,楚墨白跄踉几步,站稳了,轻轻抬头。 没想到慕秋华已不在,是柳长烟神色复杂地站在他面前:“师兄。” “师弟。”楚墨白虚弱地应他,低头时,看到他出鞘的剑,愣住。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头,看到柳长烟身边站了许多人。 几位执剑长老,小楼弟子,甚至还有点苍派的姜珏,非鱼楼的温小棠,青城派和胭脂楼也正巧到了门口,看到这血腥的一幕,愕然噤声。 楚墨白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约莫能分清谁是谁。他心想也许还有戒律堂的弟子未死,或者有希望救回来,便向其中一名执剑长老道:“救人。” 他叫的是神农堂的执剑长老苏合香,没等楚墨白开口,她已经开始检查这满地的尸体。 片刻,柳长烟看到她摇了摇头,知道了并无活口。 赶来的景西从柳长烟身侧挤了过去,发了下愣,走到南山尸体旁跪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脸。 尸体已经开始失温,景西呆呆地注视着他,往前抱住南山的头,完全愣住。 死寂之中,只有楚墨白还在问:“如何?” 无人应他,他猜测应是无救了,喉头一阵哽咽,全身剧痛。 但他是一派掌门,他不能倒下,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楚墨白喘了口气,开始下达命令:“沈云从与慕秋华杀害戒律堂弟子,将沈云从拿下。”他偏过头,“传我之令,封闭山门,不允许任何一人出入,有看到慕秋华者,莫要轻易与之动手,先以钟声示警。” 正在低头给沈云从止血的苏合香赫然抬头,其他人也皆是惊疑神色,苏合香冷冷道:“你方才说什么?” 楚墨白低声道:“慕秋华为梅影掌教,沈云从乃梅影门下,方才我将慕秋华带至戒律堂要将其下牢,不想被沈云从暗中偷袭,被他们两人合力打伤。” 楚墨白说起话来一直都很简单,言简意赅,少去多余且不必要的修辞,开门见山。 但是楚墨白这短短几句话的分量,已如泰山压顶,把戒律堂压得透不过气。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着他,像看一个疯子。 其实楚墨白自己不觉得,他若现在照一照镜子,必定也会被吓一跳。 烛火昏黄,一地狼藉血腥,尸体横陈,他浑身浴血,掌门长袍被各人的血浸透,面容眼睫上,还在淌着血珠,过度使用内力的后果是他现在的脸色白得异常,眼角却红得吓人,朔月剑锋芒毕露,剑身倒影着他半截身子。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楚墨白这幅模样着实可怕。 这时,沈云从忽然抓紧苏合香的手,虚弱地说了几句话,说完之后便晕了过去。一旁有人连忙插口:“他说什么?” 苏合香抬眉道:“他说,是掌门杀害了戒律堂弟子,他想要制止,被掌门刺伤。” 楚墨白愣了愣,像没想到他会泼给自己一盆脏水,竟然如此信口开河地污蔑他。 先前楚墨白的话已让人震惊,现在沈云从的话几乎要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小楼掌门与小楼的执剑长老竟然在相互指认对方。 “胡说八道!”柳长烟蹦出这句话。 谁知,陆奇风玩味地接了下去:“你说的是沈云从,还是楚贤侄?” 他这一开口,还陷在惊讶中的小楼诸人纷纷清醒,几位执剑长老开口:“这是小楼之事,还请非小楼人等暂且回避。” 莫姜温三人听闻,立刻拱手先退。 陆奇风却挡在他们面前,不容他们离开:“谁说这是小楼之事,你没听方才楚贤侄的话吗,这既然已牵扯到梅影,就是整个武林之事,是公事,非小楼私事也。兹事体大,我为了天下武林,一定要知晓事情的真相。” 几位掌门踌躇不定,小楼众人皆面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