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那回是那回,”陆锦珩平淡的说着,其实原本还有下半句:夫妻昨日一起睡过觉,今日还得一起睡觉。这种事难道不是跟吃饭一样,每日都有需要? 但他觉得苏鸾肯定会急眼,就咽下没说。 默了片刻,苏鸾支支吾吾的开口:“那……要怎么抱?” “用手抱啊。” 苏鸾脸垂的很低,脸也更红了,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个!稳了稳心跳,她只好问的更直白些:“用什么……姿势?” 她想着若只是在背后随意抱一下,她兴许能接受。若是像上回面对面的紧紧相贴,她再也不敢了。虽说这邀贴她志在必得,但若太违背心意,她宁可另想它法。 只是想到还短短三日便要到了,苏鸾心下也是忐忑,其它方法也不是那么好想的。 陆锦珩淡噙笑意,目光逡巡,赏着眼前比花还娇比桃瓣还艳的苏鸾的脸蛋儿,真真儿是红的快要滴血了。 让苏鸾不安的等了半晌,他才轻飘飘一句:“看那时的心情。” 苏鸾蓦地抬头,恰巧撞进陆锦珩一双盈满春情的黑瞳里。心道原来他说的不是现在?那倒是还好一些。 “妥!”她爽快应下。眼下还是让苏安有尊严的活下去要紧,哪怕要抛弃她自己的一点点尊严…… 送走陆锦珩后,苏鸾又去看了看苏安。 坐在床前拿着一把木梳轻轻为苏安梳拢乌发,她依稀记得听谁提过,梳发时可以按摩到头顶的诸多xue位,有助于清醒。 苏鸾边梳着头发边想先前的事,一想到还欠着陆锦珩一个抱,就莫名心‘突突’的跳!这种缔契式的约定,甚至比他突然伸手的轻薄更令她紧张。 梳了一会儿,苏鸾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转头看向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柳姨娘杵在了门口,还悄悄的抹着泪? “柳姨娘?”苏鸾打了声招呼,好奇她怎么不进屋。 听到苏鸾唤自己,柳姨娘轻迈着步子进屋,小声问道:“听说世子刚刚来过?” “是啊,已经走了。”苏鸾猜到柳姨娘是急着给陆锦珩谢恩,便又添了句:“姨娘不必心急,待大jiejie好些再去谢恩吧。” “哎。”柳姨娘点点头。站着看苏鸾继续为苏安梳拢长发,每一下都梳的认真。 不知不觉柳姨娘眼中就又噙满了泪,她别过头去拿帕子再次擦拭。 苏鸾看的纳闷儿,心说柳姨娘难受是一定的,但苏安如今也是一天天有起色,不该再哭了呀。 苏鸾正想问,就见柳姨娘突然“扑通”一下双膝跪了地! “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苏鸾停下手里为苏安梳发的动作,起身想去拉柳姨娘。 柳姨娘却一挥胳膊婉拒了她 “鸾儿,按说姨娘身为妾室,半主半奴,是没资格这样叫你的……只是通过这回的事,姨娘真的……真的是又疼惜又感激!” “就让姨娘给你磕三个头吧!”说罢,柳姨娘便将头低下去。 “别!”苏鸾上回拦阻,虽没阻住第一个头,却拦下了后面的两个。 整个苏家,若论感情,苏鸾对原主的亲生爹娘还是有些的。可对其它人就没多少在意了。她救苏安,一方面是因着苏安是苏道北的女儿,代表着父亲的脸。另一方面就是完全的看不过去了! 便是个没半点儿关系的女人,遭此噩运,苏鸾觉得自己看见了也不会置之不理。 苏安过去犯过蠢不假,可苏鸾不认同受害者有罪论,蠢人迂腐可气,但罪不至死。任何时候,想要加害一个无辜人的性命,都是犯罪。 而这个罪,衙门不惩,苏鸾便只有靠自己。 “姨娘,你起来。大jiejie这些苦不会白吃的,鸾儿答应你,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 劝起柳姨娘,苏鸾便回了房。 翌日,辅国将军府的贴子便送来了,苏鸾将它好好收起,等待后日的到来。 基本每一餐饭喂下去,苏安的气色都会更好一点,到了三月初三这日,苏安已有较为清醒的意识,除了不能下地走路外,已是能倚靠在床头上坐一会儿。 苏鸾一早带着水琴来为苏安盥洗,她要带着苏安一起去花雀山。 辅国将军府临山而建,苏鸾雇了两顶轿子前去,到了府外出示邀贴,又给人说jiejie求子心切诚心来祭拜,却因着腿脚扭伤不能走路,故而需抬轿进府。门房自然给行了方便。 因着来的本就属最晚的,苏鸾在辅国将军府中未做半点儿耽搁,径直去往后院,直奔山门。 四个轿夫年轻力壮,此时的苏安身上又没几两rou,故而纵是山路也行的很快。没多会儿几人便到了一处较为平阔之地,看着此处的布置,苏鸾确定这里是待众人祭祀完后,回来用午宴的地方。 “行了,就停这儿吧。”苏鸾转身给轿夫们吩咐。 轿子落下,苏鸾撩起帘子搭在金勾上,让坐于里面的苏安可以欣赏山间的绮丽风景。 “大jiejie,你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苏鸾笑微微的看着苏安。 这角度刚好对着山涧野杜鹃,加之不远处温泉升起袅袅水雾,趁得整座山宛如仙境。 苏安眸中噙泪,惊奇的看着这个美妙世界。 昏迷的这一个多月,她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如个废人。如今再见这外头的风景,竟觉此前生命都是白耗了。 第78章 早到的宾客已上山顶祭祀完高禖, 这会儿陆陆续续下山来, 回到将军夫人安排于半山腰用午宴的一处平台。 平台处有辅国将军府的几个下人在此等候, 并有一位白胖的老管家在此做指引:“诸位夫人、小姐、公子们,请暂且在此稍后。小的姓周,是将军府的管家, 今日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谅解。祭司马上要开始祷念祭文, 待两小段祭文念完后,咱们午宴便可开始了。我们将军夫人啊,这会儿还在后厨为大家烹制最后两道主菜, 很快就会过来。” 周管家四十上下的年纪,其实也算不上老,只是论起资历来倒是颇老。打从十几岁就在辅国将军府做工,是个家生子, 兢兢业业二十余年熬成了管家。他说话时笑咪咪的,越是咧着嘴嘲大家客气的笑, 脸就越显圆润可亲。 “好说好说, 有劳了周管家了。” “那我们便在此稍候。” …… 宾客们纷纷识礼的回应。 果然没多会儿众人便听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 有如洪钟般沉闷的声音传来。念叨的尽是旁人听不懂的一些古怪说辞。 这块山石经过刻意雕凿,加上如戏楼般的地井设计, 可聚音产生共鸣,扩大发音声量。从而使得站得远些的宾客, 也能尽数听清祭司所言。 尽管并无人能听懂。 这期间, 周管家吩咐两个小厮去为宾客们驱秽。 所谓驱秽, 便是其中一个小厮捧着只白玉雕团寿纹碧花瓶,另一小厮手持新折的柳树枝,沾取碧花瓶内的兰草水,逐个为客人点额头、双肩、双手,以达驱除邪秽简单净身的目的。 众位宾客多是配合的,只是当两个小厮恭恭敬敬的来到唐光霁与阴夫人身前时,阴夫人明显的面露不悦。 阴氏嫌弃两个低贱的小厮,拿柳枝抽了相公的额头和身子。故而在轮到阴氏时,她给相公使了个眼色。 唐光霁立时意会,伸手取过小厮手中的柳枝,轻道一声:“还是我亲自来吧。” 小厮自不敢多说什么,看着唐光霁自己拿柳枝沾了沾碧花瓶中的兰草水,而后轻轻在夫人的头肩手抽了几下。 接回柳枝,小厮朝继续朝唐光霁躬了躬身,朝着下一位宾客走去。 阴氏无子,年年上巳节来花雀山求子,已是常客。原本近日孝安伯府麻烦事缠身,阴氏也是犹豫了下的。可想到兴许是邪祟缠身,正好来此驱驱邪祟。 今日来此的不乏新婚官眷,大家求子心切没有这么多俗礼上的计较。阴氏刻薄高慢也是出了名的,见她如此讲究,有不少人于背后啧啧撇嘴,看不惯。 这一幕落入轿中苏安的眼底。 这顶软轿孤零零的停在平台最边上的角落里,没什么人在意,只当是哪府上的空轿闲置于此。 苏安只将轿帘掀起一个角,冷眼窥视着外面。视线扫过唐光霁时,不带半分昔日情感,只余鄙夷。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苏安对孝安伯府的人除了愤怒,没有旁的情感。恨都没有。 她只是好奇苏鸾为何今日故意带她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看在她命悬一线时,唐光霁和阴氏是如何恩爱的么? 苏安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儿,没寻着苏鸾。先前苏鸾说有事要安排,让她自己在轿内休息一会儿,可如今算着离开已然不短时间了。 正在此时,山石后面如钟如磬般的沉闷声音停住了。接续下去的,是一个姑娘婉转的娇音。 明明是泉水滴玉般清亮的嗓音,这姑娘却又刻意在某些字眼处压低,想让自己的声音更像名妇人,更有长者的威压。 起先大家还有些好奇,以为是谁家小姐上去玩闹,可听了两句后,纷纷变了脸色。 “立书人唐光霁,系京城人士,有妻阴氏,岂期过门之后屡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阴氏过门已逾三载,未为唐家生出一男半女,此其罪一;且又犯了妒条,将偏房苏氏害至半死,且害死其腹中之子,折损唐家香火,此期罪二。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这声音虽被那山石地井共鸣放大,有些变了腔调,可坐于轿中的苏安还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这是meimei苏鸾的声音! 苏鸾竟是来做这个的?她费尽心思要当众出孝安伯府的丑。 苏安眼中不知不觉的就聚了两汪泪,流转于眼眶良久,苏安仰头不愿意哭出。 这个她曾为狗屁爱情而舍下的娘家…… 莫说苏安,就是听到这封休书的众人,也是一个个惊骇不已。悄悄将视线投到唐光霁和阴氏的身上。 唐光霁一颗心如坠冰窖般的绝望且冷,他不敢转头看阴氏的眼神。这封休书他只为哄苏安醒来,不是那日一出苏府大门,就撕了个粉碎么?怎会被人拿来利用。 “这……这是怎么回事?”阴氏双手抓着唐光霁的袖子摇晃,由不得他目光躲闪。 紧张的咽了咽,唐光霁转头看着阴氏,笃定道:“这是有人故意捉弄咱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休书!” 事到如今,唐光霁已确定先前诵读休书的人是苏鸾,那么前几日苏鸾是故意诓他!可是苏鸾诓他也没用,那休书他早就撕了,空口无凭,只要他咬死不认,大家只会觉得苏鸾在恶作剧! 阴氏看着相公决然的眼神,她信他。这下一团火自心底里冒出,阴氏气的咬牙切齿! “是谁?是谁恶意离间我们夫君感情,无中生有!” “呵呵,无中生有?”阴氏的话才落,就传来山石后面姑娘一声轻蔑的笑,“若是不信我所言的,请大家移步西南角的迎客松,上面就挂着唐家大公子亲笔所写的那封休书!上面手印也有,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抵赖。” 听闻此言,立马有好事的往西南角挪步。甚至有与孝安伯府或是阴家有些交情的,也禁不住好奇往西南角的迎客松走去,只是找了个体面的说辞: “唐公子,我定帮你揭穿这把戏!待我仔细看过这封休书,为你洗清冤屈。” “是啊,我也不信唐公子会当真休了阴夫人,我仔细帮你找找破绽。” 一时间,整个平台上的宾客全移去了迎客松前,除了唐光霁与阴氏。唐光霁与夫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过了须臾,宾客们看的有滋有味儿,交头探讨,却没一个站出来质疑那休书为假的。阴氏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扭头朝着迎客松跑去,她要亲眼去辨别! 唐光霁也跟了过去,只看一眼那封悬于树上的休书,他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那日于京兆府内堂写休书时,苏鸾几次三番让他修改,期间废弃数张。有一张甚至全文写完,也盖了手印,苏鸾看过后突然又否定。 说苏安是昏迷当中失子,自己兴许并不知真相,若休书里将孩子的事也写出,反而可能会触及痛脚,更令其绝望。 故而苏鸾将那张纸随手一撕,又团了丢弃,唐光霁就另去写了一封。 此时树上挂着的,正是被苏鸾撕掉的那封,中间的拼接痕迹依稀可见。只是这又有何用?难道唐光霁可以给大家解释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