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伙计一听,停了包油纸包的手,刚才看到有个自称是姐夫的人来找杜芊芊,连忙问:“客官,你们说的谁啊?” “还能有谁?”一位客人从铺子柜台上摆放着的草靶子里拔了根棒棒糖,晃了晃,“做这个的杜姑娘,她姐夫正拦着她在街最顶头那儿闹呢,围了不少瞧热闹的人。” 平日里同杜芊芊处得极好,杜芊芊还给他家小妹带过自己烤的面包,加之钱掌柜也经常耳提面命,让他好好招待杜芊芊,现如今自己这个小铺子就靠着杜芊芊的甜点日进十来两呢。 当下赶紧拜托了一旁卖水饺面条儿的小摊老板带眼照应着点铺子,自己连忙就往街头赶去。 果然,杜芊芊同她姐夫被二三十个人围着,她姐夫脸红脖子粗地赌咒发誓呢,周围人也指指点点,虽然难堪且被彭大壮水泼不进的嘴炮弄得压根甭想张口辩解,但杜芊芊面上还算镇定沉稳,若是换做其他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早就败下阵来,哭着掏钱了事了。 一眼瞧见挤进人群里的店铺伙计,杜芊芊连忙给了眼色,暗示伙计去找张正生帮忙,这伙计同杜芊芊打了几个月的交道,人又活泛,杜芊芊一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立马抽了身去杂货铺子寻人。 等伙计绕到张正生送货的杂货铺子那条街,真邪性,张正生也被人缠住了。 原来牛二几个人瞧着彭大壮那里还没得手,这张正生就忙完了要去寻杜芊芊,二一添作五,彭大壮那边负责要钱,自己这边就得帮忙拦着张正生。 几个人分作两拨,撸了撸袖子做着样子在张正生面前厮打起来。 说是厮打,其实也就是互相揪着领子、推来搡去而已,嘴里也不管什么,只是胡浸乱骂。 “你个兔崽子,欠了钱你不还钱也就罢了,还伸手打人?还有王法没有了?” “你是驴尿喝多了还是没睡醒呢?谁他妈欠你钱了?穷得就差当裤衩子了,还有钱借给我?” 两个人对骂着,其他几个人作势上前拉架。 张正生忙着去找杜芊芊,看看杜芊芊是不是有什么事,或者又去买什么了忘了同自己打招呼,本想着绕过这几个生事的人就行了。 可是牛二他们怎么可能如他意? 一把将张正生拉住,“大兄弟,你给评评理,这事儿到底怨谁?明明是他欠了我的银子不还,抵赖不成就想动手打人。” 另外一边也不甘示弱,纷纷争着让张正生评理。 张正生连连摆手:“我不知你们的事情如何给你们评理,劳驾让让路我还有事。” 虽然张正生常年果园子里忙上忙下,生的壮,力气也大,可是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一个人被牛二几个人牢牢围在当中,就是脱不得身。 动静也闹得越来越大,若是有明眼人来看,就会一眼看穿这几个人虽然嘴里骂骂咧咧,时不时还互相挥动挥动拳头,但是到底拳头也没挥到实处,银样镴枪头,做个空样子罢了,真正的目的就是围困住张正生。 受了杜芊芊之托的伙计到的时候,张正生被几个人围得水泄不通,这还不算,都扯着嗓门拉着张正生让评理,张正生被闹得头疼,生生在大冷天儿里急出一头的汗。 在城里当伙计自然是要圆滑、有眼力劲的,这几个人将张正生团团围住,压根近不得身,都是二十来岁的汉子,揪打成一团,一会儿歪到动,一会儿撞到西,贸然上去拉鞋子非得踩掉了不可。 细一想就知道今儿这事有猫腻了,张正生这不是无缘无故被困住,既然这起人是有备而来,那他一时半会儿肯定脱不了身,自己若是贸然去叫他,说不得那几个人也会连着自己一起拉了,自己身板小,瞅着不用多,只消一人就能将他牢牢拉住了。 那边杜芊芊等着人去解围,伙计隐在那些个看热闹的人里边儿脑子快速转动,除了张正生,还能去找谁,钱掌柜一大早在和盛那里看了看买的菜蔬鱼rou之后,就不知去了哪个大户家里做客,那这杜家妹子在城里还认识谁? 对了!伙计一拍脑袋,现成的人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又看了张正生一眼,还被那几个人牢牢困住呢,伙计立马转身往衙门一溜儿小跑而去。 裴华同南子昨儿个夜里的差事,一大早上又办了点杂事,刚在门房里的炕上和衣躺下,就听得有人在外边儿同门子报了自己的名字。 出去一瞧,是钱掌柜手底下负责果脯蜜饯铺子的伙计,裴华同他天天见面,伙计同他免了客套寒暄,一见着裴华,立马上前喘着气道:“裴华兄弟,你快去瞧瞧,杜家妹子被她那个什么姐夫缠住了,非要她借几两银子,在街角那里闹得不可开交……” 压根不容伙计把话说完,裴华早已经拉着伙计箭一般冲了出去,伙计后面那句“张正生兄弟隔了两条街也被困住啦”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倒不是伙计不想说了,而是压根呼吸不过来,没法儿说了。 第144章 踏着七彩祥云 来的时候就是一路跑,这还没站稳呢,又被裴华拉着狂奔,伙计的体力本来就远不如裴华,裴华边狂奔边问伙计在哪个街角,那伙计压根气都喘不过来,更甭提说话了,张大了口喘着,呼进呼出,嗓子眼儿和鼻子眼儿哈出白气,只能用没别裴华拉住的那只胳膊指路。 南子在后面也听见了,哪里还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忙也跟在裴华后面一路狂跑。 伙计只觉得不过十来个大喘气,就已经到了杜芊芊那儿,到了之后,伙计管不了其他了,弯下腰,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先把气喘匀了再说。 而裴华简直眼内冒火。 彭大壮连哭带嚎将杜芊芊逼在墙角,破锣嗓子不断发出刺耳的噪声,密集地不让别人有任何插嘴的机会,离杜芊芊又近,尽管杜芊芊尽力避让,可还免不了被他空中乱飞舞的四肢碰上。 “小妹,你就这么狠心?姐夫这样求你,你都不帮帮忙?大雪天里压坏了屋顶,你是想冻死我们一家啊?我也就罢了,还有你亲姐和外甥女儿啊!” 碰瓷、卖惨,那是彭大壮一绝,说得周围有几个妇人都听得动了恻隐之心,饶是杜芊芊定力好,也不耐烦极了,厌恶地躲了彭大壮合手作揖凑过来的双手,心中想着怎么正生哥还没来。 其实距离彭大壮拉住杜芊芊开始到刚刚裴华赶到,还真没过去多少时间,说起来又是这里又是那里的热闹,不过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可杜芊芊简直读秒如年。 憋住气避过了彭大壮略凑近过来的几秒钟,等彭大壮稍稍退了点,杜芊芊闭了眼,无奈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杜芊芊今儿个算是彻底领教了。 彭大壮见状内心窃喜,自己这小姨子看样子是打算屈服了,半柱香时间不用,三两银子到手,心里简直美滋滋,这面儿功夫越发用力。 “你别不吭声啊,小妹。大家伙儿都给我做个见证,你可是刚得了好几两,救我们全家老小几条命不也是你的好处?” 再看看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有不少都同情自己的遭遇,也开口劝杜芊芊能帮一把是一把,彭大壮越说越觉得自己发挥超常,口才了得,就擎等着杜芊芊掏碎银了,谁料下一秒杜芊芊睁了眼,却露出了自打见到自己后的第一个笑,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彭大壮觉得这可真奇了,可不用等他明白,自己后脖领子就被一把抓起、双脚离地,唬地魂魄一下子去了大半个。 立马住了名为卖惨求救济、实则讹钱的嘴,只慌了神,挣扎着扭头去瞧到底是谁,气力这么大,直接将自己拎了起来。 可刚看到那人的衣服边儿,彭大壮双腿就有些打颤,因为裴华穿了衙役服,彭大壮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哪里敢惹官爷? 刚刚裴华疾步上前,拨开人群,一把拎起彭大壮,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彭大壮如同面粉袋子一般被举了起来,周围瞧热闹的人才反应过来。 “官爷来了,官爷来了!看看官爷怎么说。” 七嘴八舌议论着。 此时,彭大壮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想了一想牛二他们的话,自己先暗自啐了自己一口,自己做贼心虚,见了穿衙役服的人就心惊胆战,但这是家务事,自己没偷没抢,甚至人都没骂,官爷凭啥插手管? 心内自以为得了理,立马手脚并用在空中死命一番划拉,“官爷打人啦!凭啥打人呐!我和我小姨子说话犯什么法了?” 裴华冷哼一声,松了手上的劲,将彭大壮甩到了一旁,彭大壮上一秒还在叫嚣下一秒猛地被甩了下来,腰和腿还没反应过来,使不上劲儿,倒退了好几大步,差点儿摔个屁墩儿,饶是如此,也是足够狼狈了。 踉踉跄跄好容易稳住步伐,羞恼变成怒,憋红了脸冲着裴华就要上前叫嚷,可是裴华一身肃杀之气,笔挺站着,又比他高了大半个头,鼻梁高挺嘴角抿平,一双微微丹凤的眼睛此时正带着寒意低头盯着自己。 彭大壮立时怂了,本来都要冲到裴华面前了,又立马条件反射般往回缩了几步,可又不甘心,色厉内荏地扬着脖子:“官爷,你也得讲道理,这个杜芊芊,她是我小姨子,嫡亲、半点假不掺的那种,你凭啥打人呐你?” 穿着衙役服的裴华压根没理他,越过他走到杜芊芊身边,眼神关切地问:“没事吧?” 刚刚裴华露的那一手在杜芊芊眼里简直如天神下凡一般解救了自己,笑得眼里亮晶晶的,摇了摇头:“多谢裴华哥,我没事,就是耳朵里被吵的嗡嗡的响。” 见杜芊芊还有心思开玩笑,那的确是没什么事,裴华放了心,回过头来,仍不去管还在问自己讨说法的彭大壮,对围观的人朗声道:“大家莫要上了这个人的当,他是杜姑娘的姐夫不假,可成日里好吃懒做,除了吃喝就是赌博。稍有不顺心还打骂老婆孩子,杜姑娘没少给他家东西,可拿回去之后有多少能进自家jiejie和外甥女的肚子……” 说着别有深意地瞅了彭大壮一眼,继续道:“可就难说了。” 论起来,这次还多亏了裴大娘和李菊花,因为裴华之所以知道的清楚,都是这婆媳俩的功劳,在家里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简直当一件喜事来讲,仿佛杜大山他们家出了这么一个极品亲戚她们能得到什么好处般欢喜。 看热闹的人顿时炸开了锅,裴华穿着衙役服天然地带着说服力,加之他平日里办事公允厚道,说出的话来自然比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泥腿子彭大壮有公信力多了。 立刻许多人又掉转山头,指责起了彭大壮的不是。 “这人真是黑了心肺了,一个大男人不知道撑起家,还动手打老婆孩子,亏刚才还可怜他家贫屋漏,呸,真是活活现了眼了。” “就是,我就说这杜姑娘,平日里谁不知道她怜老惜贫的?上次王婆子剩下那么老些雪里红,叶子都有些发蔫了卖不出去,杜姑娘人家二话不说,全包圆了,连价都没还。” …… 第145章 狗咬狗一嘴毛 大家伙儿的话锋又都变了过来,这就是人之常情,也是人之常态。 也有几个心里存疑的,想着难道这刚才发了毒誓、伤心哀嚎的彭大壮真这么不堪? 彭大壮嗫嚅着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心里惊骇自己也不认识这位俊脸冷面的衙役啊,怎么他对自己的老底一清二楚,这人到底什么路数啊? “大伙儿若是不信,可以去他村子里打听打听,他家就在吉安村的邻村,吉岘村。离这里出发脚程快些不到一个时辰就到。” 这下子,还有谁会不信裴华的话? 这个彭大壮的老巢都被交代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还让犹自狐疑的人尽管去打听,还能有什么错儿呢? 再看这彭大壮,众人都换上一幅不齿的模样,再想想刚才他对杜芊芊的态度,众人原先不知情,只觉得那是一个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为了妻女不惜舍脸求人的穷苦庄稼汉,杜芊芊则是发了财却不肯拉把亲戚的不懂事姑娘,对自己亲jiejie一家 现在么,这彭大壮简直面目可憎,满口谎言,将众人耍的团团转,骗大家一起去欺负一个柔弱善良的小姑娘,这还不算,还是个打老婆和女儿的孬货,而杜芊芊,大家现在就想起了她之前是多么不容易,暑热寒冬地两地跑,硬是扛起了一大家子,饶是碰到了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糟心姐夫,仍是贴补jiejie和外甥女。 刚才彭大壮将杜芊芊逼到墙角哑口无言时有多么自鸣得意,那么现在他就有多狼狈不堪。 大家伙儿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吐唾沫啐他的,那三两银子就更别想了。 “既然事情大家伙儿都清楚了,就别站着了,去忙自己的吧。”裴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件事,遣散了众人。 其实刚刚裴华到后没多久,白日里当差的衙役已经赶到了,见裴华在这儿就赶去了另一处――张正生那儿。 张正生在伙计走后没多久也反应过来,这是个局,做了十来年生意,若是这点都看不出,那张正生真是白混了,看样子也不是冲自己来的,那就是杜芊芊那儿了。 心里一急,张正生就开始真使上了劲儿,牛二他们也着急,这倒霉催的彭大壮真是个废物点心,自己这边困了张正生快半柱香时间了他那里还没得手,又不敢真同张正生动手。 一来是因为张正生壮实,他们几个成日里喝酒赌钱,生活作息也不行,身子骨虚,真的打起来结结实实挨上张正生砂锅般大的拳头几下子,非得养上几日不可,二来也是因为真动真格打起来,拳脚不长眼睛,彻底恼了杜家那边可不值当的。 因此上几个人见张正生动了真力气要摆脱,索性分别死死揽住张正生的两只胳膊,这样既不伤他,也能给彭大壮那边争取时间。 当值的衙役一到,喝道:“你们做什么的?在这里寻衅滋事!” 牛二他们被衙役的大声呵斥镇了下,手底的劲儿就松了些,张正生正好挣扎出来,他日日来城里,同几个班次的衙役都认识。 那几个衙役上前问张正生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同这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张正生被牛二他们几个人又是拉又是拦又是揽的,浑身气没地儿撒,脸憋屈地成了猪肝紫色,揉着肩膀刚想要开口,牛二他们几个立马上前挡在张正生前面,“官爷,咱们哪里敢呐……” 话音未完,被张正生蒲扇大的手掌一手一个呼开老远:“起开,元柏兄弟,你们快去我杜家妹子那里瞅瞅,这起人是冲着她去的!” 元柏听着明白了过来,杜芊芊每次送货都是张正生送来的,他们也是从杜芊芊那边赶过来,再看眼前这情形,作为巡街衙役都不知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和案件,牛二他们这把戏瞧都不够瞧的,拍了拍张正生的肩:“裴华已经在那里了,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张正生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如果杜芊芊有个闪失,自己可真就捅了天大的篓子了。旁的其他都不说了,光是自家小妹樱子都不能放过自己。 牛二他们互相传递眼色,看来彭大壮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用东西,他那里是成不了了,可不能再把自己折进去。 “官爷,这位兄弟是好心,咱们几个人有些误会,他给咱们调停来着,您可千万别怪罪。” 张正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放你娘的狗屁,说!你们是不是同那个挨千刀的彭大壮一伙儿的?” “这位兄弟,咱们无冤无仇的,你可不能空口白牙地泼脏水啊,什么一伙儿的?官爷,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元柏他们见惯了这种滚刀rou似的泼皮无赖,也不同牛二几个多费口舌,只管将他们围住,等裴华那边把人带过来就知道了。 果然没一会儿裴华和南子推搡着彭大壮,同杜芊芊一同过来了,而伙计在杜芊芊等人千恩万谢之后回铺子忙了。 彭大壮被推地趔趔趄趄,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一般。 待到了张正生他们这边,这彭大壮见到牛二,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拉长了哭腔:“牛二,完啦――” 把牛二他们差点气得厥过去,要不说这彭大壮没脑子呢,裴华不过冷着脸责问了几句,没打没骂的,他自己个儿竹筒倒豆子般都同裴华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