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呲！” “呲！” 一声接着一声，娘俩也不敢睡觉。于大明将门反锁，把王雅芝留在外面：“她这是要干啥啊？要杀人是咋地？” 磨完了菜刀，王雅芝起身往屋里走。伸手拉着门，发现那门被锁住了，她被关在外面了。 刚才磨刀的前的绝望，磨刀过程中的忐忑，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起来。既然这娘俩这么害怕，可见也不是那么不好对付。 王雅芝走到窗户前，对着里面躺在炕上的人喊道：“妈，你开门呀！” 里面的人不吭声，王雅芝又道：“现在我还是你家的儿媳妇，我答应你的事儿我得做完了呀。” “你要干啥呀？”老于婆子忍不住吼道：“你作啥啊？” “我要.....”王雅芝古怪一笑：“我要给您老养老送终呢！” 王雅芝这么一说，于大明更不敢开门了。王雅芝用菜刀看在窗户框上，砍一下说一句：“妈，你们又不给我钱又不给我孩子，不就是想逼死我们。咱们一起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妈，我得孝敬你啊。” “于大明，你开门啊！你为啥不开门？” 她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了，便又开始闹别的。唱歌什么的她不会，从前在寇溪那听过一盘磁带。里面的有一首《粉红色的回忆》，她很喜欢听也很喜欢唱，但却不适合现在这个情况。 她又想到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有二人转演员走街串巷出来表演。从小到大，她耳熟能详的有那么几首。能哼唱出来的，就是那首《月牙五更》。 “妈？你睡着了么？我给你唱歌啊？你不是最喜欢听二人转了么！” 王雅芝又用菜刀咣咣咣砸了几下窗户框，然后就站在窗台旁边对着里面躺着的人开唱。 一边唱还一边磨着菜刀：“一更啊里呀啊月牙刚出来呀啊！貂蝉女呀啊走上月台啊！睡在尘埃呀啊！烧香儿那个拜日月呀！” 这一唱彻底把于大明唱急眼了，他气恼的下了炕开了门站在门口：“你到底要干啥？” “我要干啥？你们不给我活路，咱就一起死呗。但是我不能让你死，你还得给我养孩子呢。我得把你妈杀了，杀了她给你减点负担！”王雅芝冲着里面捏着嗓子喊：“妈，今天咱俩一块死。这个家就剩你儿子啦，他还能收不少钱呢。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以后看病还得花钱。我给你一刀，咱娘俩一了百了了。你也不用看不上我，我也不用恨于大明了。” 说着她就要往屋里冲，于大明一把将她推出去狠狠的关上门。 王雅芝又折回到窗户下面，开始继续磨着菜刀：“刘小姐呀啊为高郎啊！才得那个相啊相啊哎了我说相思病啊！三更啊里呀啊月牙出在正南啊！”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唱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拍着玻璃：“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睡觉？我又没离婚，你们凭啥不开门？” “我饿，我要吃饭！我饿啊！” “大明啊！”老于婆子怎么可能睡着：“这是装疯卖傻要干啥啊？” “我也不知道！”于大明愁的跟什么似的：“我也不敢开门啊，你说她磨了一宿的菜刀了，要真是砍人咋整？” 王雅芝在外头听着真切，忽然声音又拔高几分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你不给我开门，我就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她拿着菜刀将门上面的玻璃敲碎，从外面伸手拨开里面的插销。听见屋里面乒乒乓乓的挪柜子的声音，王雅芝往屋里走竟然推不开门。拉开灯绳，发现屋里面已经被于大明用柜子给堵住了。 王雅芝站在门口叫嚣：“我问你们，离不离婚？” “离就离，钱不能给你，我得养活孩子呢！”于大明一副色厉内荏草包的样子。 “好，你记住了你说的话！”王雅芝落下这句话，从灶台上拿了一盒火柴就出去了。头顶着月光走到院子里，从一颗苞米杆子上扯下两片苞米叶子。划了火柴点燃，将苞米杆子点着。她缓步走到窗户下面，知道里面的老于婆子跟于大明肯定在暗处观察自己。 她站在窗户前：“于大明，结婚之前你不是这样跟我说的！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我就想讨回我赢的的那一份。” “你要干啥？你要把房子点了？你疯了，你还想杀了你闺女？”于大明急了，跳下炕又开始费劲的搬着柜子。 “于大明！你知道我的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定会成为犯人！我就算是去坐牢，我也得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说完她举着苞米杆子走到柴火垛前，一把将那苞米杆子丢下去。 于大明赶出来的时候，看见王雅芝还嫌那火势不够旺。正用一根木棍挑着，意图让整个柴火垛都烧起来。 此时他顾不上王雅芝，连忙拎着水桶去缸舀水，拼命地往那柴火垛上浇水。眼见火势大的根本来不及挽救，于大明一把将水桶摔在地上，推搡着王雅芝：“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你想死就赶紧死，别想拉着我们！” 火光里，王雅芝看着于大明笑的一脸诡异。轻声道：“好呀，于大明，我是不想活了。我要被你们娘俩逼疯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母子二人的忌日！” 第四百三十八章 情变（九） “她现在精神不好了，昨天把家里的柴火垛给点了，还要杀我妈！”天亮了，于大明骑着自行车去找了自己的丈母娘。 “咋能这样呢？俺家可没有这个遗传病！”王雅芝的母亲大惊失色：“你咋整的啊？”她推搡着于大明：“我好好的闺女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她的？” “跟我没关系！”于大明本来想去告状，想说王雅芝去了一趟市里被寇溪挑唆的闹离婚。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己的丈母娘顶了回来。这跟他想象的可不一样，他以为丈母娘再看不上自己，不会让王雅芝离婚的。毕竟离婚这种事实在是太丢人，王雅芝当年就因为跟自己结婚丢了父母的脸。现在她的父母肯定不能任由她胡闹了。 却没想过王雅芝这种性格本就随了她母亲，郑惠红连忙出去喊了自己的儿子侄子。浩浩荡荡的去了红旗镇，到了红旗镇没有去于家而是去了寇德旺那里。 “三姐？”寇德旺才回家，刚从郑惠红手里接过王雅芝交给她的账本。就看见郑惠红走了进来，面露惊愕：“你咋来了呢？” 郑惠红开口就问：“我问你，你怎么给我看的孩子？” 寇德旺敛起笑看向她身后的于大明，板着脸皱眉：“你还有脸去找你老丈母娘？” “他说我闺女疯了？我不知道我闺女咋就疯了？是得了羊角疯还是啥毛病！”郑惠红白了一眼于大明：“外人的话我一句不信，我就信你，你跟我说到底咋回事儿。” “正好，我刚回来听人说了他们两口子的事儿。那就好好的掰扯掰扯，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于大明现在是一对好几个，百口莫辩。想要回家搬救兵，却被寇德友给按在凳子上走不出去。 “这两口子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也劝和了。前两天也不知道又闹什么毛病，雅芝气跑了。”寇德旺皱了皱眉：“后来我让寇溪问了，这才知道雅芝在店里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这娘俩也不给做饭，那天她回家看见这娘俩在家里烤rou吃，连个馒头都不给她留。完了还让雅芝刷锅，你说咱家这孩子脾气这么倔能忍？” 寇德旺还没有说其他的事儿，光是一件‘只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事儿就够让郑惠红恼火了。 “我就说这个瘪犊子不可靠，当初我就不同意。怎么着，按我说的来了吧！”郑惠红走到于大明面前，一嘴巴抽在他脸上：“饭都不给吃，有没有这事儿！” 郑惠红常年在田间劳作，练就一把子好力气。她的这一个巴掌可跟寇溪那软绵无力，王雅芝不忍心是不一样的。那可是她亲生女儿，嫁给于大明这个穷鬼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寇德旺怎么可能不如实相告。 现在两口子日子刚过好一点点，于大明却说自己闺女疯了。郑惠红气不过用了十成的力气，抽的于大明两眼冒金光。 “雅芝呢！”郑惠红吼着自己的儿子：“去，把那个要账鬼给我喊过来！我看看，还有多少糟心事儿！” 王雅芝听见她妈来了，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是觉得底气来了。她刚一进屋，郑惠红便冷笑道：“哎呀，来了？你不是说这辈子这个小瘪犊子都能对你好么？咋样，当初你爹你妈没糊弄你吧？” “是我年轻不懂事儿，不知道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王雅芝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婚姻不幸：“现在我认识到了错误，也该纠正了！” “你要干啥啊？”郑惠红听见王雅芝这话眼皮子突突直跳，直觉她又要起幺蛾子。她本意是来替女儿出头的，给于大明一个教训也就是了。 没想到王雅芝开口道：“我要离婚，跟他过不下去了！” 九十年代初，在这样一个还很古板守旧的小镇，离婚真的是一件又丢人又新鲜的事儿。 郑惠红勃然大怒：“扯犊子！” 王雅芝看着自己的亲妈：“我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扯犊子，我老姨夫最清楚。我老姨夫前几天劝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就着过。要是真能将就，我能不将就？” 她指着于大明：“这些年我怎么为了这个家付出的，你们不知道我老姨夫看在眼里，于大明心知肚明。我赚钱为了啥？不就是为了盖房子，他们把着钱不盖房子。就是怕盖了房子之后我不挣钱了，没了我这头干苦力的老牛。” “后来我冬天收鱼卖鱼，他懒不愿意起来吃不了苦不愿意跟我干。我就去给寇溪打工，一个月六十块钱还供我饭吃。老姨夫跟寇溪想着法的帮我们，这个东西还不领人情。娘俩一看卖熟食挣钱，脑子一热就要买门市卖熟食。当初我怎么说怎么闹，我说不盖房子那就买个门市。我们俩一个种地一个干买卖，这日子总能红火起来。结果人家不干，压根就不信我。这是看见了人家挣钱就起了歪心眼子！也不想想，屁大点的屯子能有几家人能吃得起熟食。就他那个懒样儿，跑了几天集市就又闹毛病干不了了。” “我说我要学个手艺，一辈子不丢！家里的钱攥在他妈手里，娘俩都怕我花钱。这个钱还是寇溪借给我的，后面开始卖蛋糕我才把钱还上。我天天忙着挣钱，他们又净事儿。今天说我跟这个男的多说两句话了，明天又说我不给家里干活了。” 话匣子开启，王雅芝就有无数的委屈想要说：“最特么恶心的是，我去找寇溪想诉诉苦。这个狗东西没良心的，说我要跟他离婚好嫁给老姨夫给寇溪当后妈。你们说，这种人还有过下去的必要么？” 于大明大惊失色，没想到王雅芝竟然不顾脸面。将两口子生气时候的口不择言都给抖落出来了。连忙喊冤：“没有，我没说过，我再畜生也没说过！” “哼，不承认也没有用！”王雅芝嗤笑一声：“我说离婚要分钱，他把我的账本都给撕了，还说那都是老于家的钱跟我没关系。我出来的时候，但凡一件好衣服都让他妈给藏起来，不给我！” “于大明！我为啥把柴火垛点着了？你们娘俩把门锁着让我在院子里睡觉，我咱们拍门你们就是不让我进去。左邻右舍的谁没听见？我给你妈唱了半宿的二人转，你们耍戏我，我还不能点了柴火垛？” 于大明瞠目结舌看着王雅芝，怎么事情到了她的嘴巴里竟然是这样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情变（十） 离婚，显然没有那么的容易。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光有财产还有孩子，不光是两口子问题还涉及到两个家庭。对王雅芝来说，离婚之后个人去向的问题。 结婚不易，离婚更艰难！ “就为了这么点屁事儿，你就要跟我离婚？谁家过日子没有舌头碰牙齿的时候？”于大明慌了，他从来没想过王雅芝会真的选择跟他离婚。毕竟当年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拼了命也要跟自己在一起。如今家里有了点小钱，她反倒是闹着离婚了。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又来这一套，王雅芝翻了个白眼：“你这一个男人就够我恶心一辈子的了。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太恶心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嫁人。” 于大明被刺激的说不出话来，他低着头像一只落水狗。王雅芝别过头：“离婚以后.....” 郑惠红皱眉扯着嗓门喊道：“什么离婚？说离就离啊？孩子咋整啊？他跟一个老婆子能带好孩子？那以后找了个后妈，咋整啊？你带着孩子，还找不着对象了？” 郑惠红坚决不同意王雅芝离婚：“当初你非要跟他，我们咋劝也不听。自己选择的路，你跪着也得走完。我告诉你，王雅芝你不能那么自私，你不为我们着想你也得为了孩子！” 她不听王雅芝的解释，领着寇德旺等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于家。老于婆子见到亲家带着人呼呼啦啦的走进来，而且个个都凶神恶煞的。便一咧嘴开始大哭起来：“哎呀，亲家啊，你可算来了。这两口子真是不听话啊，咋地都要闹离婚，我咋说咋劝都不听啊！” 郑惠红推开老于婆子，怒目而对：“你别跟我装熊，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年我就瞧不上你们家，你跟我说啥了？把我闺女当亲闺女带，有把亲闺女送精神病院的亲妈吗？” 她插着腰叫骂着，老于婆子也没有了还嘴的能力。好脾气的将郑惠红让进屋，好声好气的说道：“亲家母，说实在话，我是个老实没主见的。家里头这些年不都是雅芝说的算？你出去问问，谁家不知道雅芝厉害，她当家。” “你老实没主见？”郑惠红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当初为啥不愿意我闺女嫁给你们家不？是，你们家是穷点，但是我们家也不富裕啊。穷点怕啥！我是瞧不上你们家孤儿寡母，寡妇门里是非多。一个女人守寡那么多年不改嫁，心得有多冷多硬多的法子磋磨媳妇儿。我不好意思明说，我家这个傻闺女心疼你们娘俩跑过来伺候你们。那是她的命，她乐意我也就认了。” 她顿了顿看着老于婆子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冷哼一声：“现在你们家富裕起来了，就开始看不上我闺女了。我听我闺女的，要离婚那就离婚。但是也不能白离，这些年给你们家当牛做马该我们的我们一分不少的要。不是我们的，给了我们也不要！” 老于婆子大急起来：“哎呀，我说亲家母可不行这样啊。两口子那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咋能离婚呢？我有啥错的，你跟我说，我以后改还不行么？” 她看着一旁站着王雅芝，狠狠心走到王雅芝面前当众给她跪了下来。一边给她磕头一边哀求：“雅芝啊，是妈不对，是妈该死，是妈做的不好。你别离婚，别闹了行不行？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行行好，别离婚了。” 这下一边看热闹壮势的人也不淡定了，寇德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顿时明白王雅芝为什么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田地，也庆幸李翠莲段位太低。 老于婆子很会笼络人心，王雅芝将她扶起来果然语气软下来：“妈，我要跟于大明离婚不是因为你。我实在是看不上他不上进，还老怀疑我跟这个跟着那个。” 她捂着脸哭泣：“你们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也不心疼我。” 见王雅芝哭，老于婆子也跟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的鼻涕眼泪刘乐一脸。她死死地抓着王雅芝的手，前仰后合的嚎。抱着王雅芝的身体，宝贝心肝的揉搓着。好像王雅芝是她生下的亲骨rou似的，又对郑惠红说道：“我是个没见识的，穷怕了。家里的钱是我攥着，我就怕这小两口花钱太大方不知道攒钱。这日子还长着呢，万一花没了遇到事儿的时候咋整？” 她把自己抠门的事情解释成：“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花啥钱？这以后还不是他们自己的！” 老于婆子哭着求王雅芝：“大明被我养的不成器，以后这个家就你来当了，行不行？以后大明再捉妖，我就揍他！” 随后她又哭穷：“家里以前没有钱，她们挣的钱都买了门市了。这家里也没有啥存着，以后我也不管了，都是雅芝说的算。” 王雅芝挑眉：“那不对啊，我账本上可不是这么记得。”她吸了吸鼻子：“当着我娘家人的面，这次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既然让我当家，让我管钱，让我说的算。这钱就得明明白白的！” “账本不都撕碎了烧火了么？”老于婆子指着外面的厨房：“我看你们撕碎了，我扔灶坑里做饭了。” 毁尸灭迹的一把好手，王雅芝嘴角嘲讽一笑：“那是我抄的，还有一本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