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节
一边头疼的应付眼前局面,赵英一边派了心腹去陇家传话,言辞还相当犀利:大事未成,本世子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反水,是想被祭旗么! 陇家这回反应相当聪明,家主亲自出面接待,并发了话,说陇家自来以定南王马首是瞻,初心从未变过,方才一切只是个误会,小辈不懂事说错了话,请世子见谅!还说这就安排所有下属力量帮忙,务必助力定南王成就大事,将来王座下军功薄,必有陇家一席之地! 他还献出了一个人,请传话人带回给世子。 正是方氏,裴家二房主母。 陇家主话很漂亮,说不知外头形势如何,但想也知晓,定南王前方最大的阻力必然是太子,太子只是被禁足东宫,并未处死,这边一起事,定然要出来作妖。太子旗下心腹裴明榛已下了天牢,万一这个节骨眼被放出来闹事,好好利用方氏,必能阻其步伐,就算裴明榛冷血无情,太子也是要脸的,心腹属下长辈被制,怎么都要顾念一二! 更好的人选当然是裴明榛的妻子,但没办法,谁叫他们没守住呢?方氏也能凑和了…… 话和人带到赵英面前,赵英品了品,突然唇角一勾,笑了。 如果陇家哭诉闹别扭,耍脾气不干事,烈性的怼回来,他反倒放心,这才是委屈的样子,乖巧伏低做小,说是误会……谁信? 这明显是后悔马失前蹄,暴露的太早了,找补呢。要是什么都没发生,陇家能藏到最后,必会反水没商量,暴露的早,局势不清楚,他赵英不高兴了,随时能斩杀他们全家,还谈什么以后? 陇家怕死,怕后事不成,不敢不乖。 起码现在,眼下,承诺帮忙,是真的会帮忙。毕竟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边折了,另一边也别想好! “行吧,”赵英眼梢勾了下被押来的,发乱衣散十分狼狈的妇人,“虽然没什么用,到底也算是个人,接下来——看你们表现了。” 这话说的轻佻,是对着陇家,也是对着方氏。 方氏双手被绑在身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这么倒霉,阮苓苓那小贱人呢,那贱人在哪?半句话没问过她,自己一个人就跑了,留她在这里受苦,不怕被别人指不孝吗! 不只这个,她心里还有很多别的疑问,比如到底是谁在造反,事态发展如何,怎么个乱法,她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可惜,她从未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此前还在一心一意为儿子相看新媳妇人选,不知怎么的就…… 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回答她,不管她怎么吵,骂,甚至低声下气的求,都没有人跟她说话,直接蒙上眼睛带到一处暗室,锁在了里面。 陇家到底在京城盘踞数年,根深蒂固,哪怕大计划屡屡失手,派出自己的人大力补救,收效还是很看的过去的。眼看着城门混战不利,定南王世子赵英要糟,结果还真就被他们力挽狂澜,竟然突破了! 城内各处也开始点火,小拢小拢的兵乱排着队来,全部按着造反大计划走,赵英这边一时风头无两,势如破竹! 范武听到消息就不高兴了,怎么就势如破竹了?和着他这还输了是不是?不行,他绝不允许那个臭屁世子独自出彩! 他啐了口唾沫在掌心,准备大展拳脚,争上一争。 结果还没动呢,就接到了陇家的信,让他低调行事,安静听世子调令,不管想干什么,现在都还不是时机,需得再等等,不准失了耐性,自己先打起来! 范武直接踹翻了桌子。 等屁等!他都等多长时间了!陇家那女人知道屁! 范武不准备听话,把信扔了,转头就吼:“鸡杀好了没有!” 小兵赶紧答:“好了!” 说这话还端来一碗鸡血。 范武更气:“杀好了怎么不早点拿过来!” 万一那女人挑毛病,说鸡血凉了太腥不肯合作怎么办! 小兵:…… 你刚刚在看信啊!脸色还那么不对,谁敢打扰! 范武狠辣的训完人,端着鸡血去了阮苓苓房间,走到桌前把碗重重一放:“写!” 阮苓苓很配合,立刻就站了起来,然而她并没有走到桌前写字,而是慢腾腾的开始净手,要用温热的水,带着茉莉味的香胰,还要最细软的棉布擦手,要上好的润肤膏子…… 洗个手简直能到地老天荒,没完没了。 这还不算完,走个路她都慢腾腾,一步一定,仿佛怕摇了裙摆,吓到肚子里的孩子似的,娇的没边了。 范武受不了想骂人,鼻子刚哼一声,阮苓苓就脸一白,捧着肚子,‘我完了我要死了’…… 范武:…… 再怎么生气,到这个女人面前就是没法子发出来!谁叫人家还有用! 他太难了,真的。 甚至心里忍不住开始问候裴明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心理路程,才把枕边女人娇惯成这个样子? 阮苓苓净过手,焚过香,还重新挽了一下头发,最后静静坐到桌边,纤纤素指执起毛笔:“这信要怎么写?都指挥想要什么样的风格?” 好不容易熬过这么久,这女人终于要开始了,竟然还问他怎么写? 范武脸色立刻狰狞起来:“你不想干?” 难道以前都是装的? 阮苓苓正色:“当然不是。这遭遇危机,妻子给丈夫写信,不一样的口气,呈现效果全然不同。” 范武沉吟。 阮苓苓十分耐心的解释:“比如都指挥你,正在干一件青史留名的大事,周围还有一派小弟围绕拱卫,突然你老婆被对手抓了,写信回来哭诉臭骂说你这男人真没用,老娘因你落在别人手里,受够了委屈,你赶紧给我爬过来,不惜一切代价救老娘回去,否则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必要把你所有丑事抖落出来,让你十八辈祖宗跟着蒙羞——你会怎么想?” 范武:“当然是……” “当然是心情不太好,对不对?”阮苓苓叹着气摇头,“这女人也太不懂事了,嚷嚷的这么凶,还骂人,可不去救又没面子,你必然是要走一趟的,但心里有了抵触,做这件事时有多少是表面功夫,有多少真心,只你最清楚。” 范武凝眉,觉得很有道理。 阮苓苓又道:“若这封信半点不提自己委屈,只切切安慰你说妾没事,你不用管妾,妾愿为你赴汤蹈火生死置之度外,妾不怕死,只怕你不好做,在妾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会怎样?” 范武表情更加凝重。 阮苓苓:“男儿生来有豪情,接到这样的信自然会心疼,一腔热血燃起,怎么都要救妻子出来。就算平日里感情寻常,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情也得讲义么。” “所以都指挥的诉求是什么?是只想裴明榛那边生乱,好助你势,还是裴明榛真心牵挂我?两种方向,可能造成的矛盾结果不同,都指挥仔细考虑哟。” 范武皱眉沉思。 第一种,他这边可以骂人很痛快,还可以侮辱裴明榛,这个瞬间倒是爽了,但裴明榛顶多脸皮难看片刻,理智不会丧失,该搞事还是会搞事,过来救人也可能三心二意,所有举止仍然是为了大局。 第二种,阮苓苓形象正面,裴明榛心疼,必会过来全力营救,但他身边的人不一定会同意,毕竟大局比女人重要,媳妇死了可以再娶,外头什么样鲜嫩的小姑娘没有?大局要是势败,这辈子就别想起来了。那边没准会有内讧啊! 范武立刻做下决定:“要第二种!” “好。” 阮苓苓乖乖低头写字。 不多时写好,她吹了吹纸上的字,递给范武:“都指挥看这样写可行?” 范武拿过来看,纸上字不多,只有三行—— 妾近来时常思念君。 梅蕊初绽的凛冽冷香,怕是不能再与君共赏了。 世事无常,妾在此拜别,前路漫漫,唯愿君安好。 范武看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阮苓苓摊手:“没办法,我一内宅女子,哪有什么文采,做不了诗也写不出赋文,要不——都指挥构思一篇,让我抄上一抄?” 范武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阮苓苓:“你丈夫可是状元出身,翰林院里打过滚的,就没教你点东西?” 阮苓苓笑:“我懒嘛。” 范武知道自己的水平,认得字就不错了,还写诗?是他疯了还是祖坟被人踩歪了?想想自己手下都是兵油子,没一个肚子里有墨水了,范武就放弃了。 他煞有其事的将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你写梅花干什么?” 阮苓苓捧着茶,笑得眉眼甜甜:“我同夫君定情时,一起赏过梅,记忆深刻,非常难忘。” 原来是这样…… 范武想了想,觉得这几句话没什么文采,感情倒也朴实,还算过的去。本来他还担心这女人太精明,往信里夹带什么信息,让他看不懂,结果一看,这女人一点才华都没有,想搞小动作也没办法啊! 多看两遍,越来越顺眼,感觉这字虽不多,口气也淡淡的,实则透着死别的哀伤,不错,很戳心了。 “行吧,你也就这水平了,”范武装模作样的点评,“就是太少了,你多写几句。” 阮苓苓半点没反驳,把纸接回去,笑眯眯道:“好。” 写了一阵,她再次将纸递过来:“这样呢?” 范武根本没怎么看:“行,就它了。”站起来就要走。 没走两步,他停步,恶狠狠转身,眼神凶残:“你最好老实点,敢搞事,即刻杀了你!” 阮苓苓意思意思抖了下:“我怎么敢?你看我都这么配合了,等你做掉我夫君,能不能放我走?” 范武皱眉:“你真不要裴明榛了?” 阮苓苓摆摆手:“要是救不了我,就是他没本事么,我跟个没本事的男人干什么?” 范武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无情的女人! 不可救药! 得,他也别瞎他娘cao心了,这女人就是个又懒又馋,一心只想过好日子的,大难来临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不可能会想尽办法出去和夫君团圆,外头刀光剑影的,哪有这里待着舒服? 派到这里负责看守的人手,可以酌量减个半…… 阮苓苓眼睁睁看着范武带着她的亲笔信离开,真的没有半点情绪吗?并不。最危险的时刻远远不是现在,为了那时能好好应对,现在她必须得好好保护自己,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也不枉她费心忽悠,各种观察思考,琢磨出了这个路线,果然一切都照着她的想法前进,范武对她不再生疑,应该也不会重点看押,裴明榛……定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担心肯定会有,但这样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他一定会懂。 …… 范武既然之前看到过裴明榛,就知道在哪里找他,裴明榛于是很快收到了血书。 纸页一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裴明榛登时指节攥紧,狭长眼眸微眯,内里寒气如霜,杀意凛冽。 这是一封诉情信,也是威胁信! 随信而来的当然不只阮苓苓的字,还有范武的:阻我大事,你媳妇死,你也要死;助我一臂之力,你媳妇活,你也能活。姓裴的,好好想想,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太子就在裴明榛身侧,裴明榛看到的,他也都看到了,登时一股怒气涌起,连思索都没思索:“先救人,其它事可稍后斡旋!” 裴明榛嘴唇微动,话音说的很艰难:“多谢殿下。” 太子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提醒:“莫因着急失了分寸理智,这信写的浅,孤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报平安,你会不知?” 每一句话的首字,连起来就是八个字:我没事,宝宝也没事。 “能顺利送至你手,尊夫人怕是费了很多心思,你莫要辜负才是。” 范武再读书少,也是爬到都指挥位置的人,能让他戒心低到这程度,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