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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较

    话刚出口,初晚就后悔了。

    没必要。

    这个称谓反而恶心到自己了。

    “晚晚,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的用意。”那人听到这两个字却还能扯出一个颇为温和的笑来,“你长大了,但我还是想把我这些年没尽到的责任……”她顿了顿,“补偿给你。”

    是补偿,还是吸她的血?

    初晚的眼睫颤了又颤。

    现在坐在她跟前的,曾是x视的前当家花旦。姣好的容颜,端庄的姿态,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恍然一副岁月静好的贵妇模样。

    直到现在,她仍是各大八卦营销号津津乐道的圈内少有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星。刷到相关的话题,还有许多粉丝剪辑她曾经主持的片段和参演的镜头。

    可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这样光鲜亮丽的老师。

    插足富商婚姻,借子逼宫上位。无果,将孩子栽赃给同期前途光明的新人。

    记忆深处,明榕的声音一向和善温柔。说起这样不堪的往事,也淡然自若。“可我又能怪她什么呢。她那时在处在事业蒸蒸日上的阶段,隐婚生子是大忌中的大忌,更何况未婚生子?”

    “她不好,我知道。但你呢,晚晚,你是无辜的。”

    初晚幼时只觉得恨,直到她亲自跨入了这个圈子,才明白,被无数话筒挤得无处可逃,被刺目的闪光灯接连不断地攻击是多么令人无措且窒息的事情。

    她甚至不敢去想。

    明榕到底是花了多少勇气去下决心,去承担这本与她毫无关系的一切。

    可凭什么,凭什么,毁了别人的人生之后,还能毫无负担地享受荣华,移民海外。凭什么,身负罪恶的人,还能安

    然无恙甚至怡然自得地饱尝了这么多年的悠闲时光?

    初晚的拳头握了又紧,人人称赞的精致眉眼却和眼前人有七分相似。

    那人还在滔滔不绝打着自认为必胜的感情牌。

    “mama也有mama的难处……你也不小了,我只希望,可以在我离开国内之前,可以帮你找个好的归宿。”

    “我虽然已经不再涉足圈内,但如果你想要一些资源,我也不会吝啬。你继父那边,有不少青年才俊,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妨……”

    “好可惜,”初晚道,“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

    那眉头几乎是一瞬间挤成扭曲的形状。“晚晚,你别说气话。”

    “我为什么要气你?”

    初晚心里的凉意逐渐蔓延上来,语气也如同纬上寒冰,冷得令人生畏。

    “我并不闲。”

    “你的提议我也没有采纳的意愿。这顿饭的目的没有达到,我想我们也不必再吃了。”

    实在说不出什么高雅的话来,初晚纳闷。但显然,她也不需要为这样的人浪费心力。

    她似是有些苦恼,欲言又止,似笑非笑。灵动的眉目如画,既带有少女的娇俏,也有沉淀下来的风华。

    “我的时间宝贵。”

    “还是劝你,别做无用功。毕竟,我和你之间没什么感情。”

    “凭借地位,”淡漠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仿佛看见了什么垃圾。

    “可惜,二十年后的您……”

    “连给我提鞋都没资格了。”

    *

    傅时景看到初晚的信息时黄昏已经逼近。

    “完蛋啦,又闯祸了。”

    闯就闯了,不会完蛋。

    她说想吃粥。傅时景思量了一下这个食量会不会让她饿着肚子,还是让梁淼去订了。

    本来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谁知小女孩一开口就是:“我今天去见董朝玲了。”

    傅时景拆包装盒的手指顿了顿,只一秒,又恢复常态。但初晚盯得仔细,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听他低沉地提醒,小心烫。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呀,但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嗯。”

    他毫无被拆穿的窘迫,替她翻了翻饱满米粒下的配料,不紧不慢,“说了什么?”

    “狐假虎威了呗。”

    初晚闷闷不乐的,“但她实在太过分了。”

    在撒娇。

    傅时景松了口气,“狐狸都敢骑在老虎头上作威作福了,有什么假的。”

    “怎么过分了?她欺负你了?”

    粥真的好烫,但架不住美味。她吹了又吹才敢喂入口中。

    “没。”

    “她想给我介绍老公。”

    “……”

    “介绍什么?”

    “老公。”

    傅时景索性把她手里的勺子抽走,不让她吃了。

    “于是我说,就你这样的,连给我老公提鞋都不配。”她语气有些心虚,眉眼却张扬得意,“还我,凉了我就不吃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转述还是威胁起了作用,傅时景只磨蹭一下便还给她了。

    碗里空了一半,对面坐着的一直沉默的男人才说。

    “你有什么打算吗?”

    初晚头也不抬,“不打算。”

    什么都不打算。

    人这一生的感情是十分有限的,爱和耐心都限量,那恨与厌恶也是。每个人要走的路,排除意外死亡,都很长,遇到的人数不胜数。如果每一个都倾注百分百的情绪,会很累。不值得,也没必要。

    “她十月怀胎的辛苦,我这些年受的苦已经抵消了。如果一定要扯什么血缘关系,她下葬那天我会到场。至于别的,与我无关。”

    傅时景看着她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视线滑落,又到小小的肩膀。

    小小的人,说着大大的道理。

    “我才不想管那么多呢。”

    “嗯。”

    他赞同,“你想计较就计较,不想计较,”他顿了顿,伸过去握紧她的手,“我们就不计较。”

    我们。

    女孩悄悄弯了弯嘴角。

    “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她说,“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人拦得住你,同样的,你想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人瞒得住你。”

    初晚抬眼看他,眼睛神采奕奕,流转着亮光。

    “如果你会因为我的出身而丢弃我,你早这样做了。但你没有,你小心翼翼地不去掀开这层伤疤,呵护我的自尊。”

    你知道我敏感的根源,懂得我不可诉说的小自卑,了解我或大或小的毛病,理解我奇奇怪怪的性格。你知道我喜欢多少度的天气,你知道我的每一滴眼泪背后的原因。

    你知道我一切的缺点与慢热,并愿意放慢脚步等待我。

    “我爱你。”

    她手撑在桌子上,凑过去闭上眼亲在傅时景的侧脸。

    像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事,亲完就不好意思地笑出声。

    男人眉眼染着悦意,“碗放这里吧。”

    他走过去拦腰抱起她,掂了掂。

    “今天看什么好?你上次说的那部电影上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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