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当年顺手救下苏皖后,他便被她缠上了,他直接将她带回了府,是以李殷和秦管家都知晓苏皖与景王的事。 李殷恭敬道:“苏姑娘不曾过来。” 楚宴挑眉,“她人都没来,你怎么认定孩子是我的,长得就那么像?” 李殷仍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王爷见到就知道了。” 楚宴没再多问,直接朝奉水苑走了去,他本以为她偷偷生下他的孩子,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如今见她没来,方知误会了。 此时,苏皖与苏宝又去了小花园,苏宝这两日快爱上了此处,池塘里的鱼儿五颜六色的,一条条都很肥美,看得苏宝口水都快流了下来,他没耐心垂钓,见最边上水并不是很深,便想下去捉鱼儿。 苏皖自是不同意。 苏宝却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反正他现在是主子,娘亲只能听他的,他飞快蹬开鞋子,瘦小的身体从栏杆处一钻,便下了水,苏皖想抓他都没抓住。 水到他的腰部,入水后,他便欢快地朝小鱼多的地方走了过去,随着他的走动,鱼儿恍若受了惊,全朝一边散了去,苏宝则追的不亦乐乎。 苏皖见状忍不住磨了磨牙,觉得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欠揍了,她正想威胁他一句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余光瞄到那一身战袍时,苏皖一颗心微微提了起来,景王竟提前一日归来了?她下意识抬了下头,入目的正是他那张俊美的脸,他一双眼眸正紧紧盯着苏宝小小的身体。 第7章 发脾气! 本以为娘亲会追着念叨他几句,见她如此安静,苏宝有些不习惯,扭头朝苏皖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瞄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一身战袍,墨发高挽,红衣翻飞,说不出的张狂肆意,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瞧清他那张脸时,苏宝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白嫩的脚丫恰好踩到一块圆润的石头,苏宝一个没站稳,朝后跌了去,只听扑腾一声,就落到了水里。 苏皖吓得魂都要飞了,伸手就去扯梨木栏杆,栏杆很结实,扯了一下没扯动,苏皖抬脚就踹了一下,慌乱之下,她力道出奇的大,一脚竟真踹断一个,她正想跳下水时,男人却比她快了一步。 他足尖一点,借力越过栏杆径直跳入了水中,他落入水中时,苏宝已经扑腾着从水里站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水珠顺着掌心和脸颊滑了下去。 苏宝摔倒的太突然,毫无防备之下,呛了口水,因有些不舒服,这才扑腾了两下,方站起来,见男人竟然跳到了水中,他乌黑的眼眸眨了眨,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楚宴的脸色谈不上好看,他最是怕脏,荷塘里因种了荷花,有不少淤泥,察觉到脚下黏黏的,他的脸色不由变了变,他抓着苏宝的衣领,直接拎着他走了出去。 苏宝被拎得不舒服,半空中扑腾了一下。见他犹不老实,楚宴眉头又蹙了一下,声音透着一股子不悦,“别动。” 苏宝是直挺挺摔了下去,哪怕起身时,有些脏泥被水冲掉了,身上仍旧有些脏,楚宴甚至觉得他手里捏着的地方,都是一片泥渍,刚走到岸上,他便将苏宝放到了地上。 被风一吹,苏宝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苏皖惊魂未定地抱住了他,抱完,又忍不住念叨了他一句,“这下好了吧?若是患了风寒,您让奴婢如何给姑娘交代?” 苏宝目光有些躲闪,任由她抱着,没吭声。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朝楚宴瞄了过去,男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面前的小男孩当真是没有一处不像他,瞧到他的那一刻,他便清楚,这确实是他的孩子,小东西生得虽好看,浑身却脏兮兮的,活像个没娘的孩子,可不就是没娘了,偷偷生下了他,竟又不想管了,直接将孩子丢给了他。 她倒乐得清闲,楚宴天生带笑的桃花眼耷拉了下来,神色让人难以分辨,“先去换衣服。” 苏皖牵住了苏宝的手,这才冲他行了一礼,“奴婢拜见王爷。” 楚宴这才淡淡扫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双眸微微低垂着,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丫鬟而已,楚宴自然不会过多关注,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连她什么样都没记住。 想到她身为奶娘,不好好盯着苏宝,还任他下了水,楚宴脸上的神情才微微有了点儿变化,分明是不满的前兆,“我不管你在苏皖那儿如何,来了王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懂吗?” 他身上气场强大,哪怕只是稍微有些不爽,周围便充斥着低气压,莫名让人觉得胆寒。 苏皖心中紧了紧,清楚他是撞见这一幕后,有些不悦了,苏皖也没辩解什么,垂眸道:“王爷教训的是,奴婢定会严守规矩。此次是奴婢没看好小主子,请王爷责罚。” 说着便跪了下来。 倒是个识趣的,楚宴才刚见到苏宝,自然不会乍一见面便罚他的人,正想说起身吧,下不为例时,就见一旁的小男孩小脸紧绷了起来。 苏宝伸手去拉苏皖,发现拉不动,目光中便透着一抹不悦,对楚宴道:“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教训她?” 楚宴神情微顿。 他小时候便是个小霸王似的存在,母妃性子又温柔,长这么大,除了被父皇训过,还真没人敢这么同他说话,哪怕是当今圣上,他的二皇兄,都对他极为客气。 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呵斥了。 这种滋味当真是新奇。 一旁的侍卫都忍不住替苏宝捏了把汗。都觉得就算他真是王爷的儿子,就冲他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也未必能在府里待下去。 不等楚宴有所反应,苏宝已经不理他了,他伸出小手又去拉苏皖,边拉边愤怒道:“你跪什么跪?我娘都不喜欢你下跪,反倒跪起了旁人,起来,再不起信不信我赶你走!” 他第一次瞧到娘亲低声下气的模样,心情可想而知,连刚见到楚宴,生出的那点好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小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苏皖有些无奈,头一次觉得扮做奶娘,有些欠考虑。怕苏宝情绪激动之下,暴露了什么,她连忙站了起来,“小主子不气,奴婢起来就是。” 苏宝一张小脸仍旧臭臭的。 楚宴嗤笑了一声,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刚撸到一半,小家伙就飞快偏开了脑袋,他冷着脸也不看他,拉着苏皖就要回奉水苑。 苏皖一颗心则七上八下的,好在景王没有同他计较。 她根本没料到苏宝会突然发飙,清楚他不过是不想自己下跪,苏皖一颗心又酸又涩,总有种她的宝儿已经长大了的感觉。 苏皖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软软的,声音却无比恭敬,“奴婢先为小主子穿上鞋子吧?” 苏宝哼了一声,显然还有些生她的气,都说了不许她下跪,不跪他了,反倒想跪旁人。 苏宝偏着脑袋不看她,迈开的步子却收了回来。 苏皖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又蹲在了他跟前,示意他抬一下脚,苏宝这才朝一双小脚看了去,只见小脚丫上糊着一层泥,下水时不觉得脏,如今瞧到脚丫子竟然脏成了这样,苏宝白嫩的小脸飞快染上一抹绯红,十根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他飞快夺过苏皖手里的鞋子,自个穿了上去,自始至终,他都绷着一张小脸,穿完,便扯着苏皖往奉水苑走,多少有些怕楚宴万一真罚她,他却护不住。 楚宴却只是嗤笑了一声,这才瞥了苏皖一眼,“他倒是护着你。” 苏皖始终垂着眼眸,闻言才一副略显惊慌的模样,“小主子孩子心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望王爷勿怪。” 就好似他又要问罪似的,楚宴大觉无趣,也没再多说。 苏宝一张小脸仍旧绷得很紧,小手牢牢攥着苏皖的手。两人一路回了奉水苑,回去后,苏皖便命一旁的丫鬟去烧水,打算亲自为苏宝洗个澡。 楚宴却交代了护卫一句,“带他去凌霄堂。”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凌霄堂是他的住处,那儿有一处汤池,随时可以泡澡,因是活水,倒也不怕他给他弄脏。 天虽然不冷,身上一直湿着也不是滋味,等丫鬟烧好水,起码需要一段时间,哪怕从未想过这么早要孩子,真有了,楚宴也不可能因为一些小事克扣他。 楚宴回了凌霄堂后,随便冲了一下,便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刚回京,自然需要去宫里一趟,换好衣服就入了宫。 见他走了,苏宝大大松口气。 他却不愿意去凌霄堂,侍卫见他脾气这么大,也不敢勉强他,等侍卫离开后,整个奉水苑便安静了下来。 苏皖则为苏宝脱去了湿哒哒的衣服,还剩里衣时,他却不许苏皖脱了,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薄红,觉得自己身上肯定脏得不像样。 “我自己来。”说完就将苏皖往外推。 苏皖有些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径直给他脱掉了衣服,苏宝皱着小脸自己迈入了浴桶中,这个浴桶是秦管家特意为他做的,他坐下时,水恰好到腰部。 刚一入水,水就脏了起来。苏宝小脸微微有些红。 好在丫鬟烧得水多。苏皖将水倒掉,又为他换了水。 清楚他是为了自己,才冲景王发火,苏皖也没指责他,用心帮他擦起了背,苏宝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放在以往,他每次发脾气,娘亲都会想法折腾他,不是将画好的画撕碎,让他拼到一起,就是将绿豆跟黄豆混到一起,让他一粒粒拣好。 这次她却沉默得让他有些不安。 苏皖很快就帮他洗好了澡,拿浴巾将他包裹了起来,擦干净后,又为他抹了香膏,才拿起干净衣服为他穿上。 见苏宝小心翼翼打量着她,苏皖才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压低了声音,“刚刚不是还很威风?” 苏宝抿了下唇。 苏皖自然清楚他怎么想的,她看着他,压低声音认真道:“小宝,你都四岁了,已经算是小男子汉了,以后娘亲都不会罚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你的选择,但是你要记住,景王府毕竟不是我们家,你要是惹了景王,他也许不会拿你怎样,说不准就会将我赶出去。” “他敢!” 苏皖神色不变,“他没什么不敢的,这是他府上,他想打发个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喜欢你时也许愿意给你面子,不喜欢你时,你于他来说不过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又岂会心疼?” 这话虽残酷,却是事实,没人能保证景王对他的重视可以持续多久,又会为他做到哪个地步,虽然不想让苏宝故意讨好他,苏皖也不想他动不动得罪他。教他这些时,苏皖不是不难受,却只能这样告诉他。 苏宝咬着唇没吱声。 他想说大不了我们走,却突然想到,娘亲是为了避难,才来的景王府,如果因为他,落个被赶走的下场…… 苏宝鼓着腮,说不出的憋屈,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几天,秦管家来过几次,为了替景王刷存在感,还故意讲了一些他打仗的事,把他说的极其厉害,在苏宝心中,爹爹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本以为见到爹爹,他跟娘就有了能保护他们的人,等娘亲跟爹爹熟悉起来,她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原来,他并不会像娘一样无条件的对他好,也不会为了他,好好对待娘亲。 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苏宝心底又酸又涩,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垂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忽地翻身上了床,只留给苏皖一个瘦小而倔强的背影。 第8章 小糖人! 望着他倔强的背影,苏皖一颗心犹如被丢进了油锅里,她多想亲亲他的小脸蛋,告诉他小宝不怕,一切有娘在,你这么聪慧,爹爹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给你委屈受,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别说她与景王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算有,哪怕嫁给他当了王妃,这些话她都没法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身为孩子,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与长辈顶嘴,心中再憋屈,也不能由着性子发脾气。 哪家的孩子若是这样,只会被说没教养,从古至今,同父亲顶着干的,有几个能落到好?一个孝字就能将你压得死死的,这也是她以往为何不许苏宝发脾气的缘故。 也不知随了谁,小家伙小小年纪脾气就大得很,三岁时就因为要求他吃完鸡蛋去摔碗,惹他不高兴了,他还拿脑袋去撞墙,这次他只是冷着脸质问景王,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下次他万一拿脑袋去撞他该如何是好? 就算是为了她,有些事也无法做。 他年龄尚小,凡事难免考虑不周全,如果不教他,由着他的性子来,万一酿成大错就晚了,景王还好一些,总归有血缘关系在,他最多是不喜欢他,漠视他,以后他势必会遇到旁的人,万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得罪了人怎么办? 说到底也是她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好,让他小小年龄,就要去体会生活中的苦与涩,苏皖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情绪平复下来后,才无声抱住了苏宝小小的身体。 苏宝仍旧闷闷的,不想理人。 反正他已经想好了,爹爹如果对他好,他也好好对他,他若是嫌弃他,他也不会喜欢他!前几年都没有爹,他也不是非要他不可,就当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好了! 察觉到娘亲温柔地亲了他一下,他心中那口浊气噗地一声散了,也不好意思再赌气,他转过身,双手圈住了苏皖的脖子,精致的小脸贴在她脸上蹭了一下,闷闷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