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李玉隐点了点头,接着又看了魏琛一眼,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他得好好回去平复一下心情。 等着人一走,魏琛立刻就骂起来了:“你这混蛋,为了妻家的表哥,要坑你自己的表哥是吧?” 若是可以,魏琛真是想把李先生也一块骂进去,若不是他在圣上面前提及弟子家办乔迁宴的事,他也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地陪着圣驾出宫。 要知道先前叛王的事还没收拾完烂摊子。今日皇上虽然只在封家待了两刻钟,魏琛还是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事。幸好封家请的客人不多,其中见过圣颜的林学士和田大人都是压轴登场,否则皇上肯定还会招来御史的唠叨。 封恒当然不能承认,他道:“我今日喝了多少酒,表哥又不是不知道。” 魏琛:“你骗别人还可以,你是什么酒量,今日场上半数人加起来都喝不过你。” 这就是各人天赋不同了,封恒在酒之一字上一向有优势,喝多了酒只会脸红,脑子却一直十分清醒。 封恒面不改色道:“我成亲以来,娘子不喜我喝酒,我已经许久没有沾过酒了,刚才还是喝了一碗解酒茶,躺了一躺才能勉强过来。” 魏琛见他死不承认,运了运气,又问起今日林夫人之事了。锦衣卫干的就是情报收集的活儿,他刚才在路上听到风声后就想着过来问一问了。 听完封恒所言,魏琛默了一下,砸吧着嘴唇道:“看来林夫人还真是恨不得林学士倒霉。” 先前听说林学士在阅卷时对封恒的刁难,魏琛对他就十分不爽,须知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林学士能为着自个偏好干出这种事,魏琛早就在私下寻摸着要抓他的短处了。没想到林夫人却自己作死。 魏琛啧啧了两声,这种事情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大庆朝新帝虽然年轻,可登基一年多,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第二日在常朝时毫不犹豫地罚了林学士三个月的俸禄。这可是恩科乡试以来第二个中招的主考官。 一时间京城内外风声鹤唳,各省座师也不敢随意收受举子的礼物。 林家。 林学士确实不喜欢封恒,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因为这种事被皇上点名批评。 封家的乔迁宴他其实是不大想去的,因着听说李太傅也会在场,才赶在开宴的时间过去了,散场时也是第一个离开。本来他想着自己屈尊赴宴,便够给封恒面子了,没想到后头来还会有其他事情发生。 知道自己是被妻子连累后,他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回家之后就跟林夫人吵了一架。可林夫人大道理一堆一堆的,最后林学士只能怒着一张脸,甩袖而去。 林夫人也没落着好。林学士毕竟是一家之主,他离开后,林夫人的面色便rou眼可见地灰败下来了。 她娘家两个外甥女在家里寄住多年,听着两人的争吵,一直缩在梨花橱里默不出声,等到林学士离开,才敢出来。 其中一个面容娟秀的,鼓起勇气道:“小姑姑,宁大夫人那边,咱们怎么跟他们说?”归根究底,林夫人会答应上门说和,都是因着宁大夫人的托付。 若不是如此,她怎么会去赴一个举人娘子的宴席。 听外甥女说起宁大夫人,林夫人也想起来了,喃喃道:“对,宁家是皇亲,宁大夫人一定有办法。”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朝廷非要抓着这点小辫子,林夫人真是觉得小题大做。 想起林学士刚才跟她吵架的那些话,她又咬牙道:“老爷也是,真是不可理喻,他是一省主考,难道封家人不该敬着咱们吗?” 想起昨日宋师竹的不识抬举,林夫人便十分生气。丫鬟回来之后,她本以为宋师竹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她还真是看错她了。 “宋夫人离经叛道,封娘子看着她走歪路,居然也不阻止。一家子兄弟姐妹,要是真的把自己兄弟灭了,她娘家就没人了。” 听着自家姑姑一边骂宋师竹不听好人言,刚才鼓起勇气说话的姑娘,心里颇是无奈。不过她却不好说什么。虽然从小养在姑姑身边,可她有时候也看不懂林夫人究竟是假清高还是真糊涂。当时一听自家姑姑让丫鬟上门对宋师竹训话,她心里就有些不妙的预感了。 后来却一直心存侥幸,觉得林夫人有师母的身份护着,封娘子总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没想到事情还真的弄砸了。 若是宋师竹知道林夫人还当真是好心好意想劝他们家迷途知返,肯定会觉得她脑回路有问题。 这两日她听林家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一想起林夫人当日让丫鬟到她面前说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话,宋师竹就觉得半点不同情她。 冯氏也是心满意足,她刚刚从厨房出来,身上满是面点喷香的味道。 二婶一向只有心情极好时,才会亲自下厨。宋师竹好奇道:“二婶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冯氏笑了笑:“仇人快要进牢里了,算不算好事?” 宋师竹顿了下:“真的?”这离她从宫里出来,不过才六七日吧? 冯氏对着宋师竹,脸上的表情逐渐温柔下来:“再等两日,这件事也能告一段落了。” 宋师竹却有些意外冯氏的报复仅止于此。她当年可是恨得想要宋祯祯的命。不过一想起冯氏在她成亲前送给她的那一盒毒药,宋师竹却又觉得她家祖母是不是误会了二婶。 手里捏着那么多杀人于无形的药物,冯氏若是真的想宋祯祯死,何必这么麻烦。她更倾向于自家二婶是被她身边的那些下人煽动了。 在亲近人面前,宋师竹的表情一向清晰易懂。冯氏摸了摸她的脸,叹道:“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 宋祯祯已经过继出去,并且成亲一年了,但冯氏心知肚明,她当年最恨时,确实想过要用人命来祭奠她的孩子。 仇恨的火种在心中一日日成长,宋祯祯的存在就像附骨之疽,她每每看到她,心里便如刀绞般愤恨。尤其是隐约察觉到宋祯祯的亲生父亲,就是压得宋文朔无法调动进京的黑手后,冯氏当真对她恨到了极点。 她当时,是真的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在冰天雪地里被嬷嬷扒光了衣裳,可宋祯祯一被老太太救下后,她就清醒过来了。 她每年都要到佛前为那个失去的孩子供一盏长明灯,祝祷她能够往生极乐,若是她手上沾了血,佛祖还会回应她的祈求吗。 一想起来当年的矛盾和煎熬,冯氏陡然安静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二婶这一回要多谢你了。” 比起要人性命,冯氏一直自信有更多让仇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可那却是要以她的夫婿儿子为代价。她冷心冷肠时尚且有所犹豫,这一年和宋文朔解了心中芥蒂后,就更加踌躇不前了。 宋师竹笑弯了眉眼,道:“二婶对我好,我就对二婶好。” 其实她心里也是有私心的,以二婶的性情和决心,若是这件事一直压制下去,二叔一家只会一直不得安宁。既如此,还不如赶紧把事情解决。 想起这回乔迁宴的事,宋师竹就叹了一声,她其实也想把封宋两族在京中的族人请过来,可京官不易当,不管是封氏还是宋氏,都是一张帖子都发不出去。 惨淡成这样,宋师竹是真心不希望因着二婶的事,让家族再伤筋动骨。 冯氏未尝不知道侄女心里有别的小九九,可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只有宋师竹惦着她,就连在李老太太跟前也想着帮她解决麻烦。 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宋师竹的头发,又把她揽在怀里,侄女温软的身子就像一股温泉般透到心底,片刻之后,冯氏才道:“那你就别跟二婶那么见外,隔壁的宅子二婶既然送给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拿回去的。” 宋师竹顿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让冯氏看出来了,她硬撑着道:“要是我以后不住这里,不就浪费了吗?相公以后总会飞黄腾达的,你看李先生不就被圣上赐了一座府邸吗,以后相公要是有这等圣眷,我肯定就不住小院子了。” 冯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笑道:“那就等你家相公飞黄腾达被赐府邸再说,在这之前,可不许提还房契的事。” 圣宠哪里那么容易得到。宋文朔熬了这么多年,不过一个五品官。就算封恒有李先生的提携,冯氏也不觉得他能让皇上赐宅。若是他真能如此,冯氏收回房契也收得心甘情愿。 宋师竹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了,二叔一定没把皇上微服过来的事情告诉二婶,不然冯氏不会这么不相信她。她道:“二婶你就等着吧。”她今晚就把神案准备起来,肯定要每日三回向老天爷祷告的。 与冯氏和宋师竹的好心情形成对比的,却是冯远道家里的愁云惨雾。 冯远道是真没想到冯氏居然不管不顾,想要跟他们家同归于尽。 冯家大郎道:“爹,你赶紧想个法子,要是让那个疯婆子继续弄下去,我在国子监也念不下去了。” “大哥说的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才进了国子监,可不可能就这么被人赶出来。”这是冯二郎的声音,说完后也把眼睛看向冯远道。 冯远道听着两个儿子的催促,却是一嘴的苦涩。他这些年不知道付出多少代价,才把两个儿子送进国子监,从来没想过会真的阴沟里翻船。 这些日子,冯氏屡屡让人上门讨要亡母嫁妆,每回都要闹得胡同邻居不得安宁。 按照律法,嫡母的嫁妆确实该由冯氏所得。多年前他离开琼州府,除了名声太差呆不下去的缘故,也是因着拿了嫡母的嫁妆,不愿意呆在家乡夜长梦多。 嫡母当年扶持冯家家业尽心尽力,因着没有儿子,她当时是打着招婿的想法,便没刻意把嫁妆和夫家产业的经营分开,这才让他寻到了机会。 当时冯氏正值小月子,又有冯族长的帮忙,他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只给冯氏留下了一些残羹剩饭。 没想到多年之后,冯氏居然会拿着她娘的嫁妆上门讨要,而且不愿折成银子,就想要那些产业。 冯远道现在哪里能拿得出来嫁妆上的东西。他离开琼州府时,手上固定的产业几乎都变卖了,可他拿不出来,冯氏便天天让人堵他的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下流法子,居然让人往他们家门泼粪,而且还扬言要告他侵占嫡母嫁妆。 冯远道真是苦不堪言,他想找宋文朔说道说道,宋文朔这一回却是十分硬气,直言叫他把当年的证据拿出来上告,他拼了官帽不要,也不会再受他的威胁。 他这么说,冯远道反倒怕了他三分。他左思右想,只觉得怎么做都是不对,真真是逼入绝路了。 冯远道在屋里绕着圈子,眼睛看向自家儿子,突然灵光一闪。 威远伯府跟李家起了龃龉的事,外头也有风声出来,本来冯远道是想着大驸马最近焦头烂额,不想多生事端让他厌了自家,可这件事却是可大可小。 要是他撑不住只能曝光当年的事,那宋祯祯也得跟着遭殃了。 前些年大驸马不把宋祯祯当回事,可现在太后暗示他为长公主守节,宋祯祯的地位就矜贵起来了——大驸马膝下至今颗粒无收,他妹子生的那个闺女,可是他唯一的血脉。 想通了这个道理,冯远道便直直跑到小冯氏那里。只是甫一见到自家meimei,冯远道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来是想着让小冯氏写信把大驸马请过来,这些年大驸马时不时也会到家里跟小冯氏温存上几回,但当时他妹子体态婀娜,风韵犹存,看着便招人喜欢,可不是现在这幅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枯槁模样。 第115章 (改错字) 冯远道看着小冯氏说不出话来,小冯氏何尝不是如此。 兄妹俩相对无言,良久,小冯氏的嘴角带上一丝讽刺之色。 冯远道轻咳一声,看了一下冷冷清清的堂屋,道:“meimei这里的丫鬟跑哪里去了,我让你大嫂多送两个人过来伺候你。” 此时冯远道也有些头疼,家里两头母老虎,先前小冯氏安好时两人旗鼓相当,这一年来小冯氏只能坐在轮椅上,他那个妻子确实有些过火了。 小冯氏短促地冷笑两声,深深觉得她大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已经听下人说过冯氏雇了几个地痞流氓在外头泼粪的事情,这些日子,家里人出入走的都是后门。 她还知道,冯远道还试图笼络过这些人,甚至衙门都打点过一回,可冯氏一个官宦夫人,不知道给那些人许了什么好处,衙门前头答应得好好的,后面一个个却都反悔起来,竟是无一人过来阻止那些人的sao扰之路。 冯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无赖恶棍,均都十分卖力,只要见到前门有人出来,便嚷嚷得十分大声,嗓门大得她在后院都能听见。 冯氏看了一下墙角的壶漏,突然笑道:“差不多到时辰了。” 冯远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外头的痞子大声喊道:“大家来看看这一家子!” “怎么着,以为躲起来当个乌龟王八蛋,我老刘就不能奈你何了!我今儿就要打抱不平一回!” “一个外室子出身的九品官,气死嫡母,抢了人家亲娘的嫁妆,苦主上门讨要,姓冯的还他娘的给我装蒜!” “……冯大人,您是官身,别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听说你们家两个公子都是国子监的读书人,要是你再躲着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老刘就带人到国子监去找你们家少爷去了!” 冯远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若是一开始他还会跳脚,听了这么几日,除了咬牙忍下,已经不想会想着让家丁把他们打走了。 这些京城里的二流子极为恶心,要是一时打不过家丁,便会就势离开,但下一回卷土重来时,手段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冯远道就曾被他们丢进院里的狗屎砸中过,那滋味,恶心得他一整日都吃不下饭。 见到冯远道这番表情,小冯氏嘴角微微挑了起来,带着讽刺道:“大哥不用担心,这些人不敢找上国子监的,让大嫂也放宽心。”冯氏做事有分寸,真正的官府衙门,她不敢让人过去。 冯远道苦笑道:“meimei就别看哥哥的笑话,不能让他们这么下去,你侄子们都还要科举念书。” 小冯氏仍是高高挂起道:“这些事情,我早就提醒过大哥了。现在已经晚了。” 先头那些年,她虽然没有和冯氏正面交锋过,但她布置在冯氏身边的嬷嬷一直在给她传递消息。小冯氏对嫡姐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冯氏之前看似来势汹汹,但其实只在外头宣扬哥哥的外室子身份,冯远道身上的官位本来就是捐的,没有实权,虽然名声臭了,还算不得赶尽杀绝。 什么叫赶尽杀绝,现在才是。那人在外头一直高声大喊冯远道侵占嫡母财产,先前已经有捕快上门调查此事。虽然天子脚下,捕快一直说自己只是循例问问,也接了冯远道的好处答应帮他看着这桩案子,但小冯氏还是觉得不放心。 有好几回,小冯氏一想提醒她大哥,就被那个嫂子恶心坏了,另有半个月前大驸马第三回爽约之后,冯远道就一直没到她这边来,小冯氏想起来也是极为心堵。 冯远道也知道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他确实轻疏了meimei。他叹了一声,眼睛看过meimei的轮椅,道:“驸马爷那边的太医一直没能请过来,不如我让你嫂子请几个大夫过来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