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钱谨裕顺手拿过面条碗,吃完一碗又吃另一碗。 郑母眼睛从小炉子上移开,交代女婿女儿生的时候带什么到医院,小孩子衣服、小被子提前准备好:“多备鸡蛋、红糖…” 钱谨裕一一应下,郑母见天色不早了,还有没交代的事,等下次来再交代。 钱谨裕从厨房拿了一些东西给岳母,骑自行车送她回家。路上岳母和他说了一些事,他总算知道桃儿为什么生气。天已经黑透了,钱谨裕没有进门,把岳母送到巷子口,调转自行车头回家。 丈夫洗漱好,从她高耸的肚子上跨到里面,郑桃儿哼唧唧搂着他的胳膊睡觉。她记住母亲临走前交代的话,其他的话捡两句对丈夫说:“我妈越老处世越糊涂?她和爸狠心冷落嫂子和哥几天,嫂子和哥吃了苦头,肯定会交伙食费。” “你和爸妈说了让他们冷落哥嫂吗?”钱谨裕帮她翻动肚子的手停顿一下。 “妈嘴没把门的,妈说出是我出的主意,哥嫂还不得找我干架。”郑桃儿把头抵在丈夫胸前,闷声道,“诶,爸妈怕嫂子记仇,不敢和嫂子对着干,害怕老了没人给他们养老呗。他们这样想,我也没辙,我妈找我抱怨哥嫂不是,我又不能挺着大肚子和哥嫂吵架。” “就算你吵赢了,爸妈对哥嫂还是这个态度,等于白吵架,你还弄得里外不是人。哥嫂对爸妈的态度,取决爸妈的硬气程度。”钱谨裕悄悄给自己顺气,还好自己及时跳离火坑,否则他们一家成了受气包。 “嗯。”郑桃儿慢慢合上眼睛,反复琢磨丈夫说的话。 夜间,第一场雪悄然来临。 钱谨裕伸着懒腰打开门,眼前的建筑物全裹上银装。昨晚雪下得不小,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脚踏在雪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钱谨裕轻轻敲邱芳的房门:“院子里全是雪,可以多睡一会儿再起来。” 邱芳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整个身体蜷缩在暖和的棉被里,大冬天没有比睡懒觉更让人幸福。往年天气无论多冷,公鸡打鸣她必须起床烧火,她无比庆幸抱住三哥的腿,三哥每天根据天气情况给她安排工作。 钱谨裕朝手心哈了口热气,走进厨房简单做了点饭吃。他吃好饭推着自行车去上班,发现道路上也是白茫茫一片,又把自行车放回去走到供销社。路上的行人也舍弃自行车用双腿走到工厂。 到了供销社,钱谨裕站在台阶上跺几脚,鞋上和裤腿子上的雪跺到地上,他才走进供销社。 昨晚雪下的太大了,阻碍了行人出行,供销社里更显冷清,一上午客户总数没有供销社员工多,下午稍微多了几个人,人少,待在空旷的场地里,周围的冷气往身上钻。每个员工闲的发慌,凑在一起跺脚、搓手闲聊,试图让自己暖和些。 “该死的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雪。”顾军不停地来回走动,昨晚下雪,今早化雪,冻死人了。他浑身的血液快要凝固,好想一家人围着炉子,把菜放进咕噜咕噜红油火锅里,吃一口菜,热血沸腾。顾军忍不住咽口水,他现在缩手缩脚,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个球,他好想热的满头大汗解开棉袄,伸展四肢敞开肚子吃火锅。 几个人集体咽口水,集体肚子打雷。他们眼睛左右转动两圈,竖起耳朵听声响,蹑手蹑脚缩着脑袋趴在柜台上看彼此,从彼此眼中看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们要发了!”钱谨裕双手插在袖子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吸了吸鼻子。 李壮拳头捶在柜台上,发出轰隆的响声,另外三人搓了搓冰凉的脸:真的要发财了! 前段时间,亲戚一块两块从他们手里拿火锅底料,好多人应该已近吃完了,今晚将会迎来销售高峰期。 “诶诶,谨裕,”封云江做出捧的动作,“有多少?” 钱谨裕比划出一个五,三个零,提前做好堆在房子里备用。 几人点头,够了!不出意外,今晚能卖出一大半。 几个人吸溜着鼻子,来回转圈圈跺脚。周围人不停抱怨鬼天气,他们却希望鬼天气能持续到开春,让他们赚够一座宅子的钱。 到了下班的点,供销社里的人没耽搁往家里赶,钱谨裕带着顾军几人回家,大家先围在一起吃一顿火锅慰藉被火锅折磨一天的胃。等天黑透了,菜只吃掉一半,四人放下筷子抱起火锅底料走进黑幕中。 他们还没有走进家门,被亲戚拖进屋子里要火锅底料。 “别说他们了,上班的时候我也惦记吃火锅。赶紧的,先给我来五十块火锅底料。” “给我来四十块火锅底料!动作快点,人家菜都备好了,就差火锅底料了!”不行,冻死了,他回家也要涮火锅吃。 “给我二十五块!”… “阿军,动作快点,我们还等着回家!”大侄子咋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男人。 顾军手心蹭袖子,他激动地出了一身热汗:“我身上只有八十八块,不够分。” “那咋怎,我都答应了人家,这些人家全备好菜。我带回去的份量不够,给哪家好?” “你们统计一下,总共需要多少块,我去凑一凑。”顾军将八十八块火锅底料倒在桌子上,把口袋揉成一团,夹在咯吱窝,拿出笔算总共还差多少块。 大家算上自己家需要的火锅,报一个整数。顾军核算出总共需要的火锅块数,一百三十八,刨去八十八块,他还需要回去拿五十块。 顾军重新回到钱谨裕家,另外三个人也在,大家合在一起统计还差多少块,发现库存不够。还好,他们离开后,钱谨裕又熬了一锅火锅底料,现在火锅底料装在磨具里,等着凝结成块。 夜晚温度低,把磨具放在院子里,半个小时后火锅底料已经变硬。四人等不及火锅底料彻底变硬,拿着还差的份数赶回家。 钱家厨房的煤油灯一直亮到半夜,钱谨裕只来得及做三百块火锅底料,已经是极限了。他到供销社通知兄弟们:“隔三天卖一次。” “火锅这玩意也不能天天吃,容易上火,隔三天卖一次刚好。”封云江琢磨一下,这个时间卡的特别妙。 大家都同意钱谨裕说的话,让钱谨裕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买火锅的人只会多,不会少。火锅的话题就此打住,几个人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凑在一起磨时间、打哈哈。 “我决定了,晚上炖酸菜鱼,喝点鱼汤养养胃。”李壮叼着牙签,腰包鼓了,嘴巴叼了,不想亏待自己的胃。 四个人眼皮子往上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默默缩回身子,悄无声息整理货架。李壮那个傻货,还在纠结晚上吃什么!四人用余光瞥见冯主任和善的笑脸,转过身子背对冯主任擦拭货架子。 钱谨裕纠结晚上吃什么,他跟着感慨一番,怎么钱谨裕不接话了呢!李壮扭头…“呵呵,主任上午好!” 他眼珠子左右转动,两旁四个脑袋不见了,在心里把这群混球骂的狗血喷头。 冯主任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到下午下班的点,原来还是上午!把你饿狠了,吃过午饭了吗?” 李壮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回答:“刚吃完早饭,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 冯主任敲了三下柜台,留给李壮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走到钱谨裕的铺子前:“钱谨裕,经过开会讨论,社里通过你成为正式员工的申请。” 钱谨裕抱着茶缸熨烫衣服,刚想表达兴奋的心情。冯主任接着说:“外边雪大,供销社里也没什么人,你闲的成了刺头,干脆你冒着大雪回村把户口转移到县里。” “是,主任!”钱谨裕挺直腰板,严肃地直视冯主任。 “行了,今天不算你旷工,赶紧把户口转到县里。”说完,冯主任到其他地方视察情况。 “诶,谨裕,听说这几天主任正在统计正式员工的数量上报给上级!” “正式员工过年会收到一份年礼。” “你赶的真巧,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正式员工。” “幸运,天降的好运气。”钱谨裕为难地挠头,估计没下雪,母亲早杀到供销社找他算账,这个节骨眼上回去,人单力薄,恐惹来血光之灾… 没过多久,一位同志把材料交给钱谨裕:“钱同志,给你转户口本来是我的工作,但是冯主任开口让你自己转,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迟到两个小时! 第31章 第一世界 钱谨裕表示自己刚想好回村看看,这次回村转户口方便了他。男同志和钱谨裕客套几句,并交代清楚转户口步骤,钱谨裕这才客客气气送走男同志。 他把材料装进军绿色单肩包里,割了两斤肥rou,一斤纯瘦rou,包了一斤散装零食,背着鼓鼓囊囊的包回乡下。 屋外白茫茫,钱母心里凄凉凉,想到娘家人对她的态度,她恨不得拿刀砍了老三。她一直琢磨娘家大哥和她说的那番话有几个意思,眼睛暗沉,猛地起身道:“我们家和你们爷奶断绝关系,你们外家又和我们断绝关系,都和老三有关系。” 娘家人在大队里的日子不好过,大侄子的工作泡汤,大嫂准备大侄子当了大队里的会计,给小侄子找家庭条件好点的媳妇,这下好了,小侄子只能娶家庭条件差的姑娘。 她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不听老三蛊惑,同意邱芳和传军的婚事,娘家在大队里有了声望,亲家让本村大队长佛照他们,她在婆家腰板比哪个妯娌挺得都直。 钱父半合眼皮子,随便老婆子和儿子、儿媳怎么闹,事情闹大了,他才站出来用一家之主的威严断是非。 李玉兰从后边戳丈夫的腰,接妈的话训斥老三,最好押着老三去认错,婆婆的意思是趁机拿捏住老三。她十分怀念炒菜一勺一勺放油,时常吃包子和喝米粥的生活。 钱敬强冲媳妇摇头,低下头搓手。妈闹事的功夫一流,等到老三被妈无理取闹激怒,做了出格的事,他才站出来用兄长的身份斥责老三不孝顺父母。 钱敬礼想要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顾娣拽住丈夫,眼珠子在大哥、大嫂身上转一圈。 钱敬礼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下缩回脑袋,和媳妇对一下眼神,立刻明白大哥的打算。 “敬强,凿洞网鱼,你去不去了!” “敬国哥,去,你等一下,我到屋里换一双鞋。”钱敬强把小儿子放在地上,到房间里换旧鞋。 李玉兰跟在丈夫后面进了房间关上门:“敬强,咱们不是和大房断绝关系了吗?” “爸妈和爷奶、大伯断绝关系,和我们已经成家的小辈有什么关系!”钱敬强敞开门到大路上和堂兄、堂弟汇合。 大路上传来一群壮小伙爽朗的吵闹声。 “敬国哥,也带上我。”钱敬礼猴急地跑出去。 两个儿媳妇坐在堂屋安静地搓麻绳,钱父弯着腰抽几口土烟,细细琢磨两个儿子反常的态度。 钱母张了张嘴巴,怎么回事,大家不应该同仇敌忾讨伐老三?怎么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他们一家弄得里外不是人,在大队里抬不起头见人!老大、老二不应该想办法缓和和她娘家的关系吗? 本家一群壮小伙刚到村口,看到一个呼着热气的汉子:“谨裕,是不是你媳妇生了,回来报喜!” 路上一尺厚的雪,从县里回村要走三四个小时的路,谨裕走这么远的路,肯定回来报喜。 钱谨裕直起腰大口喘气:“没生呢,回来转户口。” “啥…”惊讶过后,本家小伙子纷纷恭喜钱谨裕。本家出现一个县里人,他们脸上跟上有光,是值得骄傲的事。 “你小子真行,成了县里人,哥哥们以后仰仗你了。”… “行,等我找支书办好户口的事,我们再聊。”钱谨裕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大哥、二哥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把这事暂时放在心底,先去办手续要紧。 村支书不敢耽搁办完所有过户手续,又检查好几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把文件交到钱谨裕手中。大队里出了个有出息的小伙子,他跟着乐呵乐呵:“谨裕,干不错,真不错。” 钱谨裕喝了两碗茶,低头揉着酸软的腿,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冲支书傻笑。 他的笑容让村支书心里不舒服,钱谨裕一走两个月没回大队看父母,回村就到他这办理转户口的事,手续办好了,小伙子也不提去看望父母,他感觉小伙子有心事。 “支书,晌午了,我回家吃饭了。”钱谨裕从包里掏出两把果子放在桌子上,不等村支书推托,他疾步走出院子。 钱母靠在大门框上往村支书家的方向望去,老大、老二说老三回来过户,都晌午了,也该回家吃饭了。 孙子闹着要吃饭,钱母狠下心让孙子再等一会儿。终于看到老三的人影,她拍拍满是补丁的棉袄,有几块黑黄色的棉花跑出来,她生了一个白净的三儿子,亲妈出棉花、婆婆出布给她做的棉袄。 她到厨房张罗饭:“老三坑我娘家人,娘家人和我断绝关系,我能怎么办呢!听到老三回来,拿出家里最好的菜,做一顿好饭给老三吃。唉,没有娘家也罢,反正我家老三有出息,把他.妈坑的这么惨,还能不管他.妈,肯定给我们养老…” 家里其他人全待在堂屋,都能听到钱母的声音,省的他们大雪天站在院子里听。他们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听到有人进院子,都默不作声搓麻绳。 钱谨裕站在院子里听半天,母亲一个人唱独角戏,已经打定主意赖上他。他嘴角上扬拍了拍腰间的包:“妈,娘家人坑你,和你断绝关系,你菩萨心肠念着娘家生你养你的恩情,天天以泪洗面;婆家人没坑你,和你断绝关系,你晚上肯定哭的肝肠寸断。儿子带了两斤大肥rou、半斤果子给你,看见你这么伤心,儿子心里难受,我拿着东西找爷奶、大伯娘,让他们看在我是县里人的份上,原谅你被娘家人利用,和婆家人离心。” “...”钱母丢开勺子,飞快跑到院子里,看到老三一只脚踏出门槛,立刻冲上前拽住老三,“老三,你回来了,快进来,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饭。” 母亲慈祥地笑容让钱谨裕紧紧抓住背包:“妈,婆家人、娘家人没一个人管你,你现在唯一的依靠只有儿子。” 钱母悲从中来,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 “儿子出个主意,让你和娘家人缓和关系。”从母亲刚才的话中,钱谨裕听出大舅家来人和母亲说了一些值得深思的话。 三儿子笑的特别开心,钱母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你让大舅妈撮合陆传军,给两人保媒。只要陆传军娶到心爱的女人,让大表哥当上会计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你和娘家自然会和好如初。” 钱母板着脸:“你还想忽悠你妈,温绵绵要想嫁给陆传军,早嫁了。你大舅妈向陆传军拍胸脯撮合两人,没成功,陆传军恨死你大舅妈,你大舅妈绝对会带人来和你妈拼命。” 钱谨裕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说道:“你应该听说陆传军送护肤品、吃的、喝的给温绵绵,没有陆传军的接济,温绵绵日子过得会很惨,享受过好日子,再让她享受苦日子,比杀了她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