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良久,他微阖了阖眼,饶是生气,但他脱口而出说要娶她之时,却也并无半分排斥。 也许他是真的很喜欢与她的相处,因此才会连她欺骗于他都能原谅,甚至连她是女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都能接受。 ** 虞归晏睁眼时,入目的是天蓝色的床幔,她有片刻的迟疑,一度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何处,便转了视线看向床外,蓝衣华服的少年端坐在矮桌旁,专注凝然的看着手中书卷。 她一愣,闻沉渊? 闻沉渊怎么在此处? 不过......此处又是何处? 闻沉渊敏锐如斯,在床榻之上的人气息变动后,他便意识到她醒了。他捏紧了手中的书卷,几乎要将其捏出褶子,许久,他稳了稳心绪,搁下了书卷:“你醒了?” 蓝衣华服少年走近。 真的是闻沉渊。虞归晏头脑还有些昏沉,没想起来自己已经与闻沉渊辞别了,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便自然而然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怎么没有一星半点的印象。 第55章 我娶你 “子安当真记不得了?”闻沉渊不轻不重的目光缓缓落在虞归晏身上, “或者我称呼你为乔姑娘更合适。” 少年的话犹如惊雷炸响, 虞归晏的记忆一瞬间回笼了个通透, 甚至包括她中了药之后不断往少年怀里蹭去的画面, 自然也包括她女子身份的败落。 时间过去许久, 她的手都还微微颤抖着, 不敢去看少年的目光, 嗓音也暗含沙哑:“对不起......我骗了你......” 这段友谊从一开始便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的, 如今谎言破灭,他该是恨她的吧?他从一开始便赋予了满腔赤诚, 她却是一再欺骗于他,甚至于事到如今,她也许还要骗他。 闻沉渊将虞归晏的愧疚难安尽收眼底,心间交织翻腾着的郁气终是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诸多,至少她对他不是只有欺骗。 可到底心底郁结难舒, 闻言, 他忍不住似笑非笑地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太蠢笨, 竟然连你是女子都瞧不出来!” 虞归晏没听出少年言语中的赌气成分, 只以为他是真的气得很了, 心间又沉了沉:“我不该欺瞒于你, 可我......” 虞归晏的话戛然而止, 本是好好准备听她解释的少年等了许久未再听见她的声音, 不由得问道:“可你什么?” 虞归晏垂了眼睫。 可是什么呢? 总归是她错了。 “怎么?连敷衍欺骗都懒得做了?” 这一次虞归晏猛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想敷衍你。”她微顿了顿,道,“我只是在想, 我有很多事情不能与你解释的话,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 生气二字未出口,她便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遂改口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歉意。” 少年的目光正要从她身上收回,倏然,她白皙如玉的手指映入眼帘。少年微垂了眉目,半倾泻的光线荫蔽了精致的眉眼,亦掩住了他眼底的思量:“真想道歉?” 虞归晏点点头:“是。” 即便今后两人再做不成朋友,她也不希望她留给他的记忆里只有欺骗与虚假,至少她是真心实意与他相交的;更不希望这般恣意的少年因为她而蒙上阴郁。 “做什么都可以?”少年问。 虞归晏下意识地点头:“嗯。” 旋即又意识到话里的漏洞,刚想要再开口便被少年打断了:“不会让你行伤天害理之事,也不会超出你能力范围之外。”他盯着她的手,“只是可能会有一些疼。” 疼? 虞归晏不解,难道他想打她一顿?转念一想,若是她付出满腔赤诚到头来却发现被人骗了,她何止想打那人,恐怕连生了杀人的心思都有可能,这般算来,他只是想打她,倒也是她赚了。 思及此,她道:“我忍得住。” 少年道:“那你先闭上眼。” 虞归晏依言闭了言,可等了许久,预料中的棍棒加身没有降落,只是右手尾指上传来一阵刺痛,guntang的呼吸也喷洒在她手背之间。 她错愕的睁开眼便见闻沉渊已经抽身离开,尾指被他咬破,血珠止不住地往外冒出。 他不是要打她,只是要咬她一口? 不多时,闻沉渊去而复返,见虞归晏错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显然是在为他咬她而震惊,他把药膏放在一侧,眉目冷淡地道:“都说十指连心,我咬破你的手指,是让你也尝尝我的痛。” 不等她说话,他又拔开了药膏强行拽过她的手为她敷药,待得敷完药膏,他才道:“这药膏会让你的伤口很快结疤,但会永远都留下痕迹,这是你欺骗我的代价。” 虞归晏下意识地便想擦去手指上的膏药,却蓦然被闻沉渊抓住了手。 他压抑下去的郁气隐隐又有复发的迹象:“你想反悔?” “我没有想反悔。” “那你刚才是想干什么?”闻沉渊反问。 “我......”虞归晏突然不知该如何推脱,她其实并不在意受伤有这么点伤疤,可若是她今后嫁给闻清潇后与闻沉渊朝夕相对,他若是不小心看见了伤疤该如何? 许久,眼见着少年似要生气,她终是道:“只是有点凉,我想把手放进被子里。” 罢了,她今后小心些便是。 她也不确定他信了没有,不过他的确没再追问,只是把她的手放进了被褥中。 两人沉默了许久。 不知多久之后,虞归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转而对闻沉渊道:“今日多谢你,谢礼我改日会差人送到齐王府,此刻时辰当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没说要亲自谢他,更没有开口要他负责。 解释了这些话之后,她便要掀开被褥下榻离开。 闻沉渊微抿了唇,在她下床榻前一刻抓住了她的手:“我会负责的。” 虞归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闻沉渊的又一次开口,让她意识到,她并没有听错。 闻沉渊道:“你家在何处,等大哥和乔二小姐成亲后,父王与我就上门提亲。” 他不傻,从知道她欺骗他开始,他便隐约意识到了她最初告知他的府邸,也许根本不是她的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虞归晏满目震惊。 闻沉渊看着她,目光认真:“我知道。”他字字清晰地道,“我说我要娶你!” “你疯了!”虞归晏脱口而出。 闻沉渊不解:“我为什么疯了?” 他们之间有了肌肤之亲,他理当娶她为妻,如何是疯了? “我是你......”虞归晏那一句话在闻沉渊疑惑的目光中戛然而止,他不知道她是他哥哥未过门的妻子。 她微缓了缓气息,改口道,“我们是朋友,我怎可能嫁与你?” 闻沉渊不知虞归晏所思所想,只以为她是真的因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不肯嫁与他,便道:“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应当娶你。” 想起两人的肌肤相触,他白皙的耳尖悄悄爬上了绯红,面上却还是佯装着从容镇定,“我会好好待你,断不会像旁的男子一样朝三暮四,你喜欢游山玩水,等大哥身子好了,我就带你走遍大秦山河,走到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安居下来,等你乏味了,我们再去找下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 近几日京城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事情,大理寺卿的嫡出公子公孙翼在茶肆被自称是魏王亲戚的男子打了个半死。 之所以说这件事不大不小,是因为第二日京兆尹便查出了打人那男子根本与魏王没甚关系,那林含光不过是乔尚书续弦林氏娘家的一个表亲。 案子很快断了案。 虞归晏是当个笑话来听的,毕竟临近赏春宴,她不准备再出府,没了闹市的纵意,有些乐子也总归是一种调剂。 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勋贵世家,林含光与魏王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也敢自称魏王亲戚,何等不要脸。要论贵,这京城之中,除了皇室之外,怕也唯有闻氏、君氏了。 想起闻氏,她微垂了眼眸看向尾指上的伤疤,果真没有消。 那日无论她如何拒绝,闻沉渊都不肯改口,一定要娶她,最后还是她把他骗到了街上,又趁他不注意,才堪堪脱了身。 她终究,还是骗了他。 这些时日,她为了躲闻沉渊,甚至整日整日地留在院子里闭门不出,昨日她甚至还听说闻沉渊来府邸向乔尚书询问府上有没有一位名唤乔子安的表亲。但好在乔尚书并不知情,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她想着,连一袭黑衣的慕先生走进了房内也未曾注意到。 慕先生看了明显拿着书在走神的虞归晏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虞归晏寻着声音望去,便瞧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室内的慕先生:“师父?” 自那日她被他掳去客香居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他却是突然又出现了。 慕先生道:“还有闲心看杂书,想来是无碍了,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推了窗棂欲离开,虞归晏却是突然叫住了他:“师父答应我的事情何时兑现?” “何事?” 虞归晏道:“您说呢?” 慕先生道:“药都没给贤王下过,你还想找为师要奖励?” 虞归晏却道:“是师父您说的,只要我去了,不论成功与否,都会帮我在十日之内查清楚母亲之事。” 慕先生笑,不见恼怒也不见生气:“你倒是学会钻为师话里的漏洞了?” 虞归晏看着慕先生,缓缓摇头道:“我没有钻漏洞,我的确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慕先生倏然转了身,目含审视地看向虞归晏,语锋锋利:“是没找到机会下手还是根本不想下手?” 虞归晏顶着慕先生犹如实质的目光,心里越是如同雷鼓,面上却越是镇定了:“是没找到机会下手,师父吩咐的事情,我怎会不做?” 她咬紧了牙根,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前一刻,慕先生收了那凌厉的视线,不疾不徐地道:“为师办事,你有何不放心的?”他笑,“总不会像你,连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虞归晏看着慕先生:“那师父那日为何没派人来救我?” 若非闻沉渊......她的眼神一暗,若非闻沉渊,她只怕会犯了大错。 慕先生神色不明地道:“你在质问我?” 虞归晏:“归晏不敢。” “你是不敢,不是不想。”慕先生毫不避讳,“既然你被闻二公子带走了,我还有何再去的必要?至于林氏,你且看着,不需要你动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