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这叫魔方,”苏伟扯了扯嘴角,“算是我既跳棋、拼图、华容道后的第四大发明。” “魔方?”四阿哥扭了白色的一面,发出咔哧咔哧的摩擦声。 “这是我和营造司的人研究了很久才做出来的,”苏伟把魔方拿在手里,挨个方向扭了扭,“只要方式对了,就能把十二面的颜色都各自对正,普通的魔方只有六个面,想要全部对上颜色就相当不容易了。这个魔方是加成的,有十二个面,难度高了不止一倍,是我专为咱们高智商的四爷定制的。” “爷也不是小孩子了,”四阿哥又伸手拿过魔方,扭了扭,“这里面还挺沉的。” “那当然,这里面有宝贝哦,”苏伟得意地咧咧嘴,“经过我的言传身教,营造司把这个十二面的魔方做成了一个机关盒,爷要是对上了十二种颜色,就能把魔方打开,看到里面的宝物。” “还宝物?”四阿哥举着魔方,错着方块间的缝隙往里看,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苏伟咽了口唾沫,按下四阿哥的手,“这东西不是白送你的,咱们得做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四阿哥看了苏伟一眼,低头吭哧吭哧地转起了这新鲜的玩具。 苏伟抿了抿嘴角,声音慢慢沉落,“魔方一天没打开,你我一天不相见。” 空落的夜空不见一颗星辰,张保站在廊下,时不时地吐出口哈气。 张起麟靠在门柱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阿哥的卧房,窗棂上映出的烛火时不时地闪烁,寂静的堂屋内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四阿哥还靠坐在床头,握着魔方的手却已经呈了青色。 苏伟别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会走得太远,只是带人去各处的庄子巡视,你那么聪明,寻到了规律,很快就会解开的。” 四阿哥依然没有吭声,苏伟转身握住四阿哥的手,“你我心里都明白,我在府里一天,咱们就都过不去那个坎儿。可是,那不是一道能选择过于不过的坎儿,而是横陈在悬崖上的独木桥,不走就会粉身碎骨。” 四阿哥闭上了眼睛,紧握着魔方的手开始发抖。 苏伟伸手揽住了四阿哥,把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里,“你去走那道独木桥,我会死死地跟在你身后。我向你保证,等你过了桥,回头就能看到我。” “我要是过不去呢,”四阿哥终于开口,嗓音却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来。 苏伟伸手摸摸四阿哥下颚的轮廓,声音平淡而悠闲,“那咱们就一起跳下去。” 四阿哥松开握着魔方的手,死死搂住苏伟的腰,一颗guntang的泪砸到苏伟的背上。 苏伟咧了咧嘴,在四阿哥耳边念叨着,“二十三年了,胤禛,我当初的小豆丁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苏培盛就算给你做一辈子的奴才,都值了。” “不,不,”四阿哥突然慌乱地摇了摇头,又死命地将苏伟往怀里搂了搂,“我不准你走,我才不要什么魔方,我也不想走独木桥……” “嘘,”苏伟拍了拍四阿哥的背,眼角的泪珠顺着脸庞滑下,嘴边却依然带着笑容,“二十三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咱们两个有点默契好不好?” 正月二十,清晨,东花园的侧门停了一辆朱帘油帷的马车。 张保、张起麟、库魁等人捧着大包小裹,簇拥着苏伟、小英子到了门口。 “行了,你们别送了,”苏伟豪爽地摆了摆手,“等我在外面淘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托人给兄弟们送来。” 张保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道,“什么东西都不用你送,你好好照顾自己才是真的。京郊大庄子都打点好了,你先到那边住一阵,等府里……平稳了,再说出去巡视的事儿。” “我知道了,”苏伟拍拍张保的肩膀,“放心吧……主子那儿,还得大家多照应了……” 人群里一阵寂静,苏伟咽了口唾沫,扯了个大大的微笑,“别送了,说不准没几天我就回来了,你们赶紧都去忙活自己的事儿吧。” 张起麟扁着嘴,把包袱又往车里堆了堆,“你和小英子都走了,我之前吃得那颗药发作了怎么办啊?我说,你要不把小英子留下,带我去算了。” 苏伟翻了个白眼,凑到张起麟身旁耳语了一阵,而后留下一地凌乱的张公公,异常潇洒地上了马车,“大家都回去吧,别送了,我走了!” 小英子哭丧着脸,捧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在苏伟后头爬上了马车,扒着车窗冲众人摆手。 车夫一扬马鞭,马头调转,异常有节奏的马蹄声,像是流水的竹筒敲打石块儿,叮叮咚咚间便带走了众人的思念。 张保回了东小院,四阿哥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兀自旋转着十二面的骨质方体,咔哧咔哧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十分惹人注意。 “他走了?”四阿哥垂着头,声音淡而无波。 “是,”张保躬下身子,背脊微微发寒。 四阿哥没再说话,屋子里只剩下了咔哧咔哧的摩擦声,张保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苏伟在马车上摇摇晃晃,时不时地掀开车窗向外看看。京城的路,他不说全部走过,也走了将近一半。但这是头一次,他不知道脚下的这条路该通向哪里,又能通向哪里。 “师父,”小英子打断苏伟的思虑,抽了抽鼻子对苏伟道,“师父,咱们以后就在庄子里住吗?” 苏伟摇了摇头,“等过了这阵子,咱们到各处走一走,贝勒爷在别处的庄子果园,也都该查看查看,免得那些管事庄头浑水摸鱼。” “哦,”小英子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打开自己的箱子道,“可我只有这么多银子,估计能撑到盛京就不错不错的了,咱们到时能管庄子里借些盘缠吗?” 苏伟愣愣地盯着小英子半晌,蓦地一拍大腿惊愕道,“我忘了管主子要银子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小英子瞪大了眼睛,异常委屈道,“你自己的事儿自己不记得,还来怪我!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突然要出府,我还以为你被主子嫌弃了呢。” “瞎说什么?”苏伟瞪了小英子一眼,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包袱里找到自己的木盒,暗暗祈祷自己多年的积蓄能自行利滚利滚利。 闭着眼将盒盖打开,一堆碎银子上趴着几张纸。苏伟眨巴眨巴眼睛,把那几张纸展开,原本安静的道路上突然一声惊叫,车夫安抚不及,拉车的马高高地扬起了蹄子。 小英子捂着撞疼的脑袋哀嚎不止,看着自家二师父拿着那几张纸兴奋的几乎要升天了,“到底怎么了?师父,上面写着什么?” “不是写着什么,”苏伟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这是银票啊,银票,足足两万两!” “什么?”马车里又是一声尖叫,差点被甩下车的车夫死死勒住缰绳,心里默默地问候了这对师徒的全部家人。 一月末,宫中传下旨意,康熙爷要在二月启程南巡,太子与十三阿哥胤祥伴驾。 四爷府的案子以凌普被收押暂时告结,朝中参奏太子与直郡王的奏折尽皆被压下。 苏伟与小英子在京郊的大粮庄暂时住下,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公公,庄户们起初是十分瞧不起的,觉得他肯定是被主子赶出府邸的,就形同被流放的犯人。 结果,没等势利眼的庄户起意为难,四爷府的八两马车声势浩大地到了庄子里。 给苏公公单独僻出的小院被装饰一新,角落地里摆的盆栽都异常精美,冬日的青松银针在一片洁白中尤为耀眼。 至此,没人再敢小看这位被流放的公公,庄户们到了院旁都弓着身子走,让一直想找人聊天的苏大公公很是郁闷。 二月初,年府 几辆马车相继驶上了长街,年氏虽没有凤冠霞帔,但是穿着侧福晋的吉服迈进了四爷府的门槛。 年府的嫁妆相当丰厚,可以看出年遐龄对这个女儿的重视。西配院的几位格格各有心思,只有诗玥,因着苏培盛的离开,郁郁寡欢。 当晚,四阿哥进了年氏的院子。不知怎的,贝勒爷这一步踏进去,后院的诸人,心里都没了底。 约莫二更时,年氏的院里传来了古琴的声音。诗玥打开窗子,仰望着夜空的新月,眼角酸涩的厉害。正堂屋里,窗子被狠狠地落下,门也被牢牢关严,只是不知挡不挡得住这两情缱绻的曲儿。 夜深,年氏躺在四阿哥身侧,嘴角带着笑,闭合的双眼还在微微颤抖。 四阿哥却是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帐子,外面打了三更的梆子声后,慢慢地坐起了身。 年氏身边一凉,渐渐醒转,却见黑暗中,四阿哥披着衣服走去了外厅。 年氏静静地等了半晌,也不见四阿哥回来,遂起身穿上了鞋,悄声地走到了门口。 外厅的榻子上亮着一盏烛台,四阿哥垂着肩膀坐在烛台旁,借着一点亮光,拧着手中一只五颜六色的骨质方块儿,就像一个被切割的多面骰子,咔哧咔哧的摩擦声在黑暗中略显刺耳。 第192章 年侧福 康熙四十四年 二月初,西配院 四阿哥要上早朝,天还没亮便起身了。 年氏伺候着四阿哥收拾停当,一路送到门口,“妾身恭送贝勒爷,贝勒爷好走。” “恩,你好好歇着吧,”四阿哥应了一声,回身出了屋子。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目送着四阿哥走远,凌兮连忙领着奴才们行礼讨赏。 “行啦,都起来吧,一会儿自个去采兮那儿领赏”年氏唇边带着笑,水润的神色倒比冬末的半月还要清亮。 凌兮挥退了其他奴才,跟着年氏回了卧房,“小主,今儿早上用碗牛骨汤吧?奴婢让厨房去准备。” “一大早干嘛吃那么油的东西啊?”年氏坐到镜前,理了理鬓边。 凌兮弯了弯唇角,语气里带了一丝谐谑,“奴婢看小主眉梢都漾着笑意,甜的好似吃了蜜糖。这俗话说得好,蜜里调油,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年氏面上一红,拿起一旁的琴谱拍了凌兮一下,“就你嘴坏,还敢笑话主子。” “奴婢知错,”凌兮接过琴谱,笑吟吟地一俯身,上前为年氏梳头,“小主不知道,昨儿个咱们进府后,奴婢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您和贝勒爷不投契。昨晚听了您弹琴,今早又见到您的笑模样,奴婢这颗心才算尘埃落定了。” 年氏抿了抿唇,看了看镜中模糊的人影,轻舒了口气,“早前,都是从父亲和哥哥嘴里听说四阿哥怎样怎样。虽说,我相信父亲不会害我,但心里总是害怕的。寻常富贵人家的内宅都是一团乱麻,更何况是皇族内院,满汉姻亲。但是,昨儿个我见到他,突然就放下心了。和他在窗下谈话,给他弹琴,他的学识、涵养、胸怀都让我敬佩,君子如玉、虚弱怀古,我总算知道父亲为什么那样死心塌地的跟着四阿哥了。” 凌兮眨眨眼睛,轻理着年氏的一头青丝,放低了声音道,“小主能与贝勒爷两情相悦就是最好的了,奴婢见贝勒爷对小主也是颇为满意的。现下,就希望二少爷那边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年氏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 “小主,”侍女兰兮掀开帘子,“奴婢把这件苏绣的石榴色斗篷找出来了,您今儿个梳上发髻,得穿鲜艳些才好。” 年氏偏头看了看,敛了敛眉目道,“不好,换那件雪青色的吧,头饰也不要金玉宝石的,用翡翠素银就行了。” 凌兮与兰兮对看了两眼,躬下身子道,“小主不想太过张扬也对,但怎么说是第一天见福晋,总得穿的正式些以示尊重啊。” “不在这个理儿,”年氏摇了摇头,“我穿着素净与张不张扬没关系,只不过府里才没了个孩子,还是四爷唯一的嫡长子,就算过了年关,也得表表心意才是。” “小主说的也对,”凌兮直起身子,看了看兰兮道,“我听说福晋自打失了孩子就一直病着呢,还是换那件雪青色的吧。头饰就用那对百合花簪,再坠一只珍珠串的步摇。这样既素净,又不失体面。” “就照你说的做,”年氏弯了弯唇角,兰兮领命而下。 李氏院里,喜儿遣走报信儿的嬷嬷,转头进屋道,“小主,年侧福晋往福晋院里去了,说是穿着打扮很朴素,身边就两个侍女跟着。” 李氏坐在榻子上,一手轻扶额鬓,喜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小主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啊?” 李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福晋年关后也不愿见人,后院的事儿都不怎么管了,我才不去碰那个钉子呢。那个年氏家境倒还不错,父兄跟四爷也亲近,我只是担心……” “小主别担心,”喜儿往前凑了凑,“咱们院里进了多少个格格了,哪个也没见贝勒爷动心。那钮祜禄氏还是上三旗大姓呢,最后还不是得扒着丫头出身的武格格。” 李氏瞥了喜儿一眼,声音沉落,“你不懂,这个年氏可是赶上好时候了。府里唯一的阿哥没了,前院的苏——贝勒爷可能是真的想要个孩子了……” “贝勒爷想要孩子,”喜儿挠挠后脑勺,“小主也可以生啊,四阿哥平常来西配院,不是在武格格那儿,就是在咱们这儿。更何况小主是早进府,又被封侧福晋,还有二格格,比起年氏是分毫不差的。” 李氏看了看喜儿,紧蹙的眉头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福晋院里,诗瑶领着年氏进了内厅。福晋盖着毯子靠在榻上,手上一串檀木佛珠微微发亮。 年氏上前了一小步,俯下身子行了全礼道,“妾身年氏慕筠给福晋请安,恭祝福晋贵体安康,福泽永随。” 福晋看了年氏一眼,轻咳了一声道,“起来吧,我身子不好,劳你在内室行礼了。” 年氏起身,轻轻低了低头,“福晋得好好保养身子才是啊,妾身刚才进来,见侍女们端下的饭菜都没动几口。” 福晋略略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心细的,我没胃口,硬吃下去也是伤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