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那是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的一次陪他出席活动的机会，她在外面冻了很久才等到他，拍卖会开始之后她想要他捐赠的东西作为礼物，但他让给了韩慧侨。 想到曾经的自己，就越发觉得现在这一幕啼笑皆非。 她闭了闭眼睛，放开门，让温漾可以好好站好。 温漾见她软化，以为她动摇了，赶忙继续道：“你跟我回颐园，我保证三天后给你一个世纪婚礼，我会请所有的媒体到现场为我们做见证，我保证之后做任何选择都会和你商量……” 他低哑柔和地说了很多，保证了很多，但时间错过了，这些在乐瑶这里都成了阻塞，带不来半点愉悦，得到的全都是悲哀。 “温漾。”乐瑶缓缓睁开眼，心平气和地说，“你听我说。” 她抬起手，握住他骨折的食指，稍微检查了一下，见情况不是很严重，才轻声道：“其实我们都分开这么长时间了，我当时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仔细想想我也不能全都怪你，毕竟他们是你的家人，毕竟那是你维持了多年的固有观念，毕竟我们地位相差悬殊，思想不同。你想要的是齐头并进，而我渴望你为我不顾一切，从根源上讲，我们其实都没什么错，只是不适合彼此。” “不适合彼此”五个字成功让温漾刚升起的几分希望破碎了，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他那样英俊，红着眼睛哀求她的时候，乐瑶是真的说不出什么重话。 她抿唇看着他，声音柔和却用词冷酷道：“我们是真的不适合。虽然你总是表现得亲情淡漠，似乎不在意那些人，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对亲情是很渴望的。你很希望你母亲好好爱你，弥补你，对不对？你曾经以为不会有那一天，所以你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渴望我给你家庭的温暖。但后来你发现，其实你想要的也没那么难得到，你母亲向你服软了是吗？所以你才会那么不坚定，所以这才是你做出选择的关键。” 乐瑶不冷漠对待他了，可温漾好像更难过了。 他张张嘴，想否认她的话，可嗓子干哑，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红着眼睛看她，听她说：“你这么做也情有可原，我真的不应该过于怪罪你，你也没有特别对不起我。就像你说的，你还没来得及犯什么致命错误，你只是去相亲，吃个饭而已，还没真的和对方在一起，勉强来说也不算出轨。你最大的错误，或许就是在我们开始的时候目的不纯。这个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逼你到今天这个地步好不好？我们都原谅彼此，以后就各过个好的，都好好的。” 乐瑶看起来是真的放下了，不怨不恨，极其平和道：“我祝你以后心想事成，宏图大展。你祝我星途坦荡，事事顺遂。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的讲究，其实是有道理的。 在乐瑶这里，她需要换位思考，强迫自己去理解，才能体会温漾的难处。 但或许那位顾小姐就不需要如此。 她或许还能坦坦荡荡接受温漾婚内出轨，在外包养情人。 但她这辈子都做不到。 她曾经自信过了头，觉得自己可以掌控温漾，可以身处豪门如鱼得水，但现实恰恰相反。 反观历史潮流中嫁入豪门的女明星，真的过得好的又有几个？ “回去吧，别准备什么婚礼了，如果非要准备，你就换一个新娘吧。” 乐瑶诚恳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稍微用了点力气便把温漾推出了门。 温漾狼狈地后撤，踉跄了一下，手里的首饰盒掉在地上，漂亮昂贵的翡翠戒指啪嗒一声摔下去。温漾垂眸看着地上的戒指，好像他心里那根固执的弦也跟着戒指摔在了地上一样。 他缓缓抬眸，去看紧闭上的房门，想起乐瑶最后的那些话，想到她温和下来却依然决绝的表情，他慢慢蹲下去，将戒指捡起来，将首饰盒盖好。 他看上去很冷静，似乎没有被打击到，好像真的想开了一样。 门内，乐瑶通过可视门禁看着他的模样，看着他一步步离开这里，心想，他能想通就好。 这样对他们都好。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勉强在一起，痛苦的是彼此。 她原谅他了，原谅他的不认真，原谅他的不尊重。他也原谅她吧，原谅她的得寸进尺，原谅她的步步紧逼。乐瑶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女人，自私，矫情，有时候还刻薄冷酷，希望温漾也能通过这些事感觉到，将投注在她身上那种孤注一掷的感情尽快放弃。 阖了阖眼，脸颊似乎有泪水划过，乐瑶抬手摸了摸，潮湿一片。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这段感情掉眼泪，她告诉自己，过了今夜一定要向前看。 令乐瑶有些意外的是，她在第二天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温家老宅。 温老爷子要见她。 这让她又想起了昨夜温漾的话，他要和她结婚，婚礼就在三天后，如此看来是真的了。 他到底和家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让温老爷子那种自视甚高的人亲自打来电话？ 温老爷子又想跟她说些什么？ 乐瑶不想再和温家人扯上关系，可温老爷子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老宅的管家直接带人上门来请她，为了不让在家休息的乐清担心，乐瑶随便披了件外套出了门。 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乐瑶注意到他们不是在前往老宅。 温老爷子要在哪里见面？她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对她做什么，这可是法治社会，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一路沉默安然，不哭不闹，倒让随时准备安抚她的管家十分意外。 到了地点，乐瑶才发现是一栋位于江城市风景区的别墅。 管家请她进屋，乐瑶裹紧了外套，在一片寒风中踏入了别墅大门。 温老爷子就在别墅一楼客厅等她，他坐在沙发上，腿边放着拐杖，手里端着茶杯，瞟见乐瑶来了，他放下茶杯主动打招呼。 “乐小姐，久仰大名了。” 乐瑶十分镇定地走过去，想了想，她落座在茶几对面，淡淡道：“久仰大名就不敢当了，是我久仰您的大名才对。” 温老爷子不苟言笑，他注视着乐瑶平静入座，对她能够如此不卑不亢十分意外。 就连顾家那丫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都有些拘谨，她看了起来倒是淡定得很。 不过也对，若是没点与众不同，也没办法把温漾迷得颠三倒四。 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偏偏就跌在这么个女孩身上，温老爷子是真的很好奇她，就如他当年好奇温漾的父亲是个什么货色一样。 温漾的父亲让他失望了，乐瑶倒是表现得尚可。 “我之前特意去看过你。”温老爷子十分直接地说，“虽然你陪温漾回过一次老宅，但我当时没把你当回事，连你的长相都没记住。” 乐瑶笑了笑，不甚在意道：“这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今天您请我来这里的目的。” 她看起来不打算和他多说，温老爷子领悟到，点点头道：“我喜欢痛快的人，因为我也是这种人。”他靠到沙发背上，疏淡道，“温漾应该去找过你了吧？他想和你结婚，而我也同意了。” 乐瑶眼皮跳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事情应该没有您说得那么简单吧。” 温老爷子露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容：“当然，他付出了很大代价。他拿温氏来要挟我，抱着和我鱼死网破的打算。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在这一代，所以我妥协了。” 略顿，温老爷子和缓补充道：“不过他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我的股份他拿不到，就永远别想在董事会称王称霸。就算他把持着温氏全部的子公司，我也有办法把我看重的人送进去。到时候，他辛辛苦苦维护了数年的坚不可摧的壁垒，会一点点被我的人蚕食摧毁。” 乐瑶差不多明白温老爷子的意思了。 看起来温漾真的是把唾手可得的利益放弃了，甚至还默许了温老爷子把人安插进公司。 这对一向唯我独尊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得的事情了。 但如果不这样的话，温老爷子绝对不会点头答应他们结婚。 想到温漾是如何隐忍着应和下来，满怀希望地跑来跟自己求婚，乐瑶麻木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看起来你没有答应他。” 温老爷子最会看人，看到乐瑶的脸色就知道她和温漾吹得很彻底。 “你很不一样，我以为没人可以拒绝我的孙子，所以才请你来，想要说服你不要答应他。” 的确，没几个人能拒绝温漾的求婚，不说他背后有什么，只说他那个人，就没几个女人拒绝的了。 乐瑶有时候甚至希望他就只是温漾多好，他可以没钱，甚至可以贫穷，她养着他都没关系，但那样的他又似乎不是他了。 温漾这样的男人，似乎生来就应该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他这样的人，跌落尘埃，掉下神坛，陌生人看着都会接受不了。 乐瑶不说话，温老爷子也不着急，给了她充分的思考时间后，非常直接道：“你不答应他就对了，只要你不答应，不配合他胡闹，等他闹完了，冷静了，我还是会和他重新谈判。到时他还有很多回头的机会，可以不用真的失去他努力那么久得到的一切。当然，如果他一直坚持，你们真的结婚，也不一定就会失去。我的孙子我了解，他有能力和我抗争，只是赢面五五开。如今这样，就全看乐小姐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冒险了。” 这个问题若是分手之前问乐瑶的话，她一定会给出肯定的回答。 但现在。 乐瑶垂下眼睛，盯着桌面上的茶壶，光这么一个茶壶，就足够她努力很久了。 哪怕她已经是女明星，是高收入行业了，可她和温漾的差距还是很大很大。 他们是真的不合适，她昨晚就想清楚了，可今天面对温老爷子，她还是犹豫了。 缓缓握了握拳，乐瑶抬起头，盯着温老爷子看了很久，忽然说：“他其实很希望得到你们真正的关爱。” 温老爷子没料到她会说这些，一时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其实很希望得到你们真正的关爱。”乐瑶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气几乎是严肃的，“单单是温女士对他的恳求，都可以让他对我的感情产生动摇，选择我不希望的方式来处理我们的关系，这足以说明在他心里，我其实没那么重要。” 温老爷子意外地看着她，半晌没言语。 乐瑶想了想接着说：“您和温女士其实都高看了我，我想他如今这么据理力争，或许有一部分是真的对我有感情，但更多的可能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努力了那么久，最后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没有。他不甘心自己放弃了我，却连你们片刻的真心都得不到。” 温老爷子听得有些恍惚，乐瑶看着他说：“温董，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和他结婚，不会扰乱你们家，但你也跟我保证一下好不好，回去之后别老用利益的眼光看待他，别总是拿金钱和权利要写他逼迫他。你和温女士都对他真诚一点，对他好一点，真心把他当做亲人，让他能够心甘情愿听你们的话，你们其实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麻烦的事，你们只要用用你们的真心就行了。” 乐瑶觉得自己说这么多也差不多了，她慢慢站起来，看着依然有些恍惚的温老爷子说：“这样也算是给我一个交代，我放弃了嫁入豪门的机会，换取你们一家和睦安宁，这也不算是亏本买卖。” 温老爷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乐瑶朝他笑笑，礼貌地鞠躬道别，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温老爷子忽然说：“真的是这样吗？” 乐瑶停下脚步，没回头，但回答道：“真的是这样。” “……他还稀罕吗？”他有些不确定。 乐瑶笑了笑，回过头语气认真道：“他稀罕的，但前提是你们要真心，要让他感受到。”乐瑶提醒道，“用您的心，温董，别用您的脑子，只用您的心。”她想了想，补充，“温女士那边也是。她说的做的可能比您更管用。以及，或许你们还欠他一个真诚的道歉，对于这些年在他成长中的缺席和伤害。” 言尽于此，乐瑶抬脚离开，这次温老爷子没再阻拦。 她从别墅出来，管家送她回车上，乐瑶看了看接自己来的那辆豪车，笑了笑说：“不用送我回去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她将外套的帽子戴好，把拉链拉到最高，挡住下巴，只露出上半张脸，“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了。” 管家听见了乐瑶和温老爷子的对话，他对乐瑶的印象有了质得变化，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乐瑶没和他说话的意思。 她很累了。 说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放弃了一些对她来说其实很在意的人和感情，她已经很累了。 她双手抄兜，独自离开，纤细的背影在冬日的太阳下冷静却萧索。 管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没料到，到头来，在这段纠葛当中最清醒的，竟然是处在风口浪尖的小姑娘。 想到年迈的主顾和比小姑娘年长不少的大少爷，管家按了按额角，让司机和保镖撤开，回头进了别墅。 两天后温漾要在温氏集团七星酒店举行的婚礼，看来是注定等不到新娘到来了。 想想大少爷那时会怎样，管家走向温老爷子的脚步沉重了一些。 第七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