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在江老爷子的讲述中，关于江寻，有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江家从江老爷子的祖上开始，就一直是做生意的，几辈人的积攒，不说大富大贵，家底也十分丰厚，再加上江老爷子自幼就机灵，在几次时代变迁中，都一眼看到机遇，大赚了一笔，将江家的企业带上振兴之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世代经商的家族，却出了一个变数，这个变数便是江寻的父亲，江老爷子的长子，江杭。 江杭跟江老爷子不同，十分喜欢读书，从小成绩就十分出色，人也不怎么爱说话，一有空就会坐下来读书，江老爷子自然不会阻挠儿子学习，相反，他还十分支持，只要儿子喜欢什么，他就让他学什么，遍寻名师也不为过。 江杭一路顺风顺水，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学府，年纪轻轻便评上了教授。 但世家公子多逃不过联姻的命运，江老爷子同意儿子放弃经商的唯一条件就是和合作伙伴的千金结婚，江杭同意了，婚后一年，他们有了江寻。 那时江杭虽与江寻的母亲没有感情，但两人都是知书达礼的性格，也不算无话可聊，婚后生活虽然平淡但也温馨，有时候江杭在学校实验室待得久了，江夫人也会亲自去送饭，连江杭的学生们也人人有份。 江寻那时年幼，却有着令人羡慕的家庭。因为继承了父亲和江老爷子的聪慧，江寻那时候也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同学们仰望的对象。 如果没有后来。 后来，江寻考初中之前，江杭弃文从政，走上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道路。 原因和契机不得而知，江老爷子只记得，儿子的态度非常坚决，即使他非常抗拒江杭掺和政界，但江杭最终还是接受了调令。 从那之后，江杭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沉默寡言，人前的他总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对一切政务都如数家珍，非常得心应手，在岗位上干出了不小的成绩。 江寻初二那年，江杭正式外放，成为领导苗子接受培养。 可江杭再平易近人，也与江夫人和江寻无关，近的可以是任何人，却偏偏不是他们母子。 江寻那时候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爸爸今天回来吗？” 江夫人只是摸摸他的头不说话，江老爷子则是重重的叹气。 但这只是开始。 江寻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江杭第一次从外地赶回来，江寻很高兴，但他入睡之后的那天晚上，江夫人婚后第一次和江杭爆发了争吵。 江杭摊牌了，他已经在别的地方有了新的爱人，那个女人是他曾经带过的研究生，小他十岁。 但江杭不能离婚，他甚至不能有一点桃色新闻，所以他用了所有的赌注，换得江夫人的沉默。 江夫人确实选择了沉默，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说过话。 她和江杭少年夫妻，也曾甜蜜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江寻那时便再也没见母亲笑过，无论江老爷子多么生气，江杭都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个家。 一年后，江夫人因病逝世，医生说是癌症，早就埋下了祸根，没能及时救治。 江寻却觉得母亲是心病，一切都是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所造成的。 十五岁的那个晚上，他没有睡，很清醒。 清醒到能听见主卧里的所有争吵声。 也是从那一年起，江寻不再努力维持所有好学生的假象，变得为所欲为，中考失利后，他被江老爷子送到参股的私立中学南华。 自此之后再也没认真过一天。 谁也不记得，初中的江寻，是校园篮球队主力，是学生会主席，参加过物理竞赛，拿过金奖。 江杭处理完江母的葬礼，也调回了本市，他没住之前的房子，听说在家属院住下来了，但市中心还有另一套房子，里面住着那个女人。 江寻没再回家，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外面混，偶尔才会回一趟家，当然，是江老爷子那个家。 夏瞳想起去他家补课时，江寻风轻云淡地说起自己母亲不在了的场景。 还有他提起父亲时的漫不经心。 在整个青春期最敏感的时间里，她难以想象她的男孩是怎样独自一人撑过去的。 如果她是江寻，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周末的晚上，他们在沙发上，她对江寻说出“我爱你”的时候，江寻的胸腔分明狠狠震动了一下，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神采。 她其实还想说，很高兴你能长成现在的模样，很高兴遇见你。 那天下午，江老爷子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最后留下的还有一句话。 他说，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现在江寻连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好，所以，不是现在。 ** 时间过得很快，第三次月考悄然临近。 夏瞳走出考场的时候，打开了许久没碰过的社交软件。 邮箱里再次出现了小红点。 夏瞳面无表情地点开，然后颤抖着删除所有相似的邮件。 已经半个月了。 第一次收到之后，这样的邮件就没断过，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是误发。 但她不想说。 她社交圈子并不大，没有人能憎恨她到发这种照片来恐吓的地步。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因为江寻。 江寻在南华的事她并不清楚，那天出现的女生，行为古怪的齐放，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现在她身边，而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江寻。 江老爷子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不，她不能出事，江寻也不能离开，谁都不可以。 夏瞳关掉手机，将它紧紧攥在手中，踏出了考场。 不远处，江寻背着她的大提琴，正等着她一起练习。 毕业晚会快开始了，他们几乎每晚都要在琴房练习。 血腥的照片不断发来，夏瞳视若无睹。 最后一张，是一张合照。 穿着篮球队服的男生们站成一排，抱着球，背景是南华的体育馆，江寻在最左边，一脸桀骜，旁边一个身高略矮，笑容灿烂的男生搂着他。最右边，有一个女生。 扎着马尾，穿着啦啦队的服装，笑靥如花。 正是那次比赛时出现的女生。 夏瞳唇色发白，心里骤冷。大提琴盒摊在地面，还没来得及合上。 接完电话的江寻走进琴房，“瞳瞳，拳场那边来电话了，我今晚可能要去一下，没法送你回去了。” 夏瞳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江寻自从跟她在一起之后就很少去拳场了，为何这次这么突然？ 她想到刚才的照片，心里有些不安，开口道：“江寻，能不能别去......” “瞳瞳”，江寻摸了摸她的头，蹲下去帮她把琴盒整理好，合上，“程老大对我有恩，拳场有麻烦，我没法坐视不管。” 他将琴盒提起来，立在一边，低头吻了吻夏瞳。 “别担心，不会受伤的。” 夏瞳看到他眼底的温柔，手紧紧地攥住裙摆，笑了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