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历史小说 - 娇藏在线阅读 - 第62节

第62节

    眠棠笑了一下,然后慢慢收起了笑容道:“我外祖父可跟我说了,我姓柳,不姓陆,将来出嫁也是别人家的媳妇。这镖局子是我真金白银从陆家买来的,怎么能算是陆家的产业?你曹爷对陆家情义无价,恩重如山,仿佛是陆家的再生父母,陆家怎么孝敬你这个恩人,那是陆家的事情,与我何干?”

    她这么一说,只噎得曹爷一瞪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为如今良心镖局的当家,的确是姓柳,并不姓陆。

    可是她这么生撬自家的生意,闹得他家船行最近几日都没有单子,他岂能答应?于是只不管这一条,气哼哼地要来扯眠棠去见陆武。

    但他的手还没有挨过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后生一抬手,就将他推到了一旁,瞪着大眼道:“老不修!敢碰我们家小姐试试?”

    一旁的人认出了这是贺家的后生,连忙道:“哎呦喂,你怎么敢打自家的叔叔,你爹活着的时候,可也得管曹爷叫一声大哥啊!”

    贺泉盛瞪眼道:“谁跟他是一家人?我娘说了,做人得讲良心。当初我爹死了,在座的诸位谁来帮衬过我们母子?都是陆家人在照拂我们。你们当初在陆家做事,是白给人做长工吗?哪月里没有领丰厚的月银子?怎么到头来,你们倒成了陆家的祖宗?成天拿着当年做的一点事情邀功。我看着你们都觉得臊得谎,居然还好意思来镖局子搅闹。别人不知,我可知道你们当年是怎么一点点将镖局子给掏空的!”

    这些个元老被个后生损,脸上是青一块白一开的,曹爷恼羞成怒,竟然一手将桌子给掀翻了。

    第61章

    听贺泉盛这么说,那些个老人也不干了,只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喊着血口喷人,将贺泉盛围拢住。

    看那意思,是要一起揍这口无遮拦的小子。

    其实贺泉盛这些话,也是眠棠事先教过的,不然耿直的后生可说不出那么一针见血的话来。

    眠棠料想过曹爷回来找自己,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厚颜无耻地掀翻桌子,还要打人。

    她彻底撂下脸,冲着曹爷道:“给脸不要脸!非得让我指出曹家船行背后的东家是你不成?你当年趁着我外祖父病重不理事,私分了陆家的船行!你这边手里攥着生意,那边却还要领我们陆家的月钱,真是个见钱眼开的无耻小人!我外祖父容你,我可不容你!你既然肚肠大,吞了陆家这么多的好处,那么我便要你一点点吐出吃下的东西!敢碰我的人试试!”

    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又是在长辈面前很温婉的样子。说实在的,这些个元老们还真没讲眠棠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小姑娘绷脸撂狠话的样子,却莫名带着气场,倒叫那些老家伙们缓了缓手。

    曹爷被说得脸儿紧,缓过神后恼羞成怒,一扬手,继续砸摔东西。

    眠棠虽然言语上惹着曹爷,可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眼看着她身后的伙计要冲过去拉人,也被眠棠阻拦了。

    就在这时,有人中气十足地喊道:“给我住手!”

    众人扭头一看,竟然是陆武一脸怒气地进了镖局子。

    曹爷一看,仿若看见了救星,只跪在陆武的面前哭天抹泪,说柳眠棠这丫头多气人。

    可是陆武还没等他说完,举起手里的拐杖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陆武的功夫都在,只是这些年病了,不大捡拾得起来。但今日在气头上,那力道下得也是十足。

    那曹爷在别人面前装得像个爷,可是在陆武面前便屁也不是,只被打得一个趔趄,倒退着坐在了地上。

    余下几个起哄的,看见陆武现身,一个个也噤若寒蝉,发不出声音来了。

    陆武重情义不假,可是他也是护短的!外孙女就是他陆武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原先他听闻眠棠受了镖局子,只当她是图好玩,另外是想给家里贴补钱。

    他虽然骂了两个儿子,却没舍得说眠棠一句,只寻思着遇到合适的主顾,将庄子卖了,再给眠棠钱。

    没想到今日那镖局却来了伙计,找他说是有人来大闹镖局,柳姑娘有些镇不住场子了。

    于是陆武这才带着老仆和家丁急匆匆赶来,没想到却将一帮元老倚老卖老欺负眠棠的情景看个彻底。

    贺泉盛和眠棠说的那些话,他也全听进去了。关于曹五架空了镖局船行,自己另外设立漕运的事情,其实老早就有人跟他提。可是曹五言辞凿凿,只说那船行是他侄儿开的。

    陆武当时身体不好,看昔日的老伙计在他面前哭天抹泪喊着冤枉,自然是信了他的话。

    今日他听到的这些话若是大儿子学给他听,他会一百个不乐意,觉得大儿子是嫌弃着这帮老家伙累赘,找借口不管。

    可是那话从贺家的遗孤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真实。

    而且这曹老五在自己眼前时,一副义胆忠肝的样子,不在自己眼前时,却这般的跋扈嚣张!

    陆武被蒙蔽了许久的眼,终于有一点点开窍了!

    想到曹五的种种,陆老爷子也是动了气,中气十足道:“你曹五有能耐,去别处装大爷去。可是这个厅堂里,哪张桌子也不是你的!我外孙女有本事在你的嘴里抢食吃,你若不服气,拿出真本事来,少在这里吆五喝六!看曹爷你这一身的行头,加上你有本事的侄儿,原本也不用我陆家周济,从今儿起,我陆家跟曹爷您算是恩义两清,还请曹爷以后莫拿了我陆武的招牌晃人!”

    陆武从业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惊人。这个曹老的船行做得这么顺,是打了陆家忠心耿耿老伙计的名头,借了老镖头的春风。

    可今天陆武将话头撂在这里,就是跟曹老五恩断义绝的意思。旁边的老伙计这么多,这事儿兜不住,不多时就能传扬开了。

    曹五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做梦也没想到病的许久不曾出府的陆老爷子会出现在这。如今他生意不好,还须得顶着陆家的名头疏通人脉,真不好立刻翻脸,于是又开始哭天抹泪,只说自己一时生气,老糊涂了。

    眠棠却在一旁不轻不重地火上浇油:“曹爷您可不糊涂,给人下绊子厉害着呢!你先前在码头那收买的船工,让他们偷换我们船行运的几箱货物,已经人赃并获,扭送了官府去了。他们可说了是你的侄儿收买的人。我合计着几日官府也该上门拿人了,要不……曹爷您先回去忙着?”

    曹老五听得脸色一变,加之不够脸,再也顾不得跟陆武忆往昔,攀交情,只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而剩下的那几个老家伙倒是会见风转舵,只说自己是受了曹五的撺掇,并不知内里有许多弯弯长长,然后一个个也灰溜溜走了。

    偌大的厅堂,在砸摔了一地的狼藉中,陆武颓然站着,那一向挺直的背似乎都有些发弯了。他走了几步,出了厅堂,抬头看看那“良心镖局”四个大字,似乎明白了外孙女起这个名字的深意。

    他回头看了看也跟出来,搀扶着他的外孙女,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外祖父不中用,老糊涂了!”

    眠棠笑了笑道:“隔壁州的守备,貌似比外祖父您还大了一岁,前些日子新纳了小妾,没几个月就见喜了。外祖父可比他强健多了,若是愿意也能当爹,再给我添个小舅舅,何老之有?”

    陆武见她说得没正经,一瞪眼睛:“满嘴胡言,看我不罚你跪祠堂!”

    可是他却因为眠棠的没正经,冲淡了一时的酸涩愁苦,只又看了半响招牌后道:“我听说,你曾经借了名册去抄领月钱的名册,说是要给叔叔大爷们买东西。不过最后,你一份果子都没送出去……我老了,有些事情看得也没有年轻人长远了。这几十年来,我也算是对昔日的老伙计们仁至义尽。该领情的,也都领情了;不会领情的,也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日,我将账房的钥匙给你,你核算下。以后该发不该发的,你就自己做主看吧。”

    陆武何尝不知道陆府现在的困境?只是他原先过不了“义气”那道关坎。而且家里的两个儿子也压制不住那些老家伙们。

    可现在眠棠来处理这些事情,他却一百个放心。

    这丫头,是个有心计有本事的,而且她是个有良心,知道该如何区分对待那些遗老遗孤。若是就此让陆家卸下重担,全家人的日子,也能好一些了。

    不过眠棠觉得不能托大,还是要客气想让一下,只谦虚说自己才疏学浅,还要请大舅舅主持大局才好。

    陆武瞪了她一眼,道:“那伙计来府里叫我时,这群闹事儿的应该才迈进门槛吧?你一早安排得这么周到,言语撺掇着曹五砸东西,让你外祖父看一场好戏。哪里才疏学浅了?你大舅舅是个耿直人,我看还是莫让他跟着你学坏了吧!”

    眠棠没想到,自己的小心眼竟然被外祖父不动声色看得明明白白,立刻不好意思地拉着外祖父撒娇。

    陆武瞪了她一眼道:“你费了这么多气力,不就是等我这个倔老头松口吗?如今你心愿已了,久别整天疯跑,该回家好好吃饭了。”

    眠棠自然笑着应下,于是叫来马车,扶着外祖父上了马车后,跟着他一起回府里吃饭。

    当马车在门前停下的时候,正赶着二舅妈亲切地拉着一位老妇人的手出门。

    眠棠抬眼一看,原来是二舅舅家的贵客苏夫人。

    听二舅妈的意思,是要带着苏夫人和苏公子去西州有名的禅音寺里去上香。

    而跟在二位夫人身后的除了表妹陆青瑛外,还有一位长相斯文的公子。

    眠棠这几日都没有跟家人一同吃饭,整日早出晚归,自然没有跟苏家人正经打过招呼。

    不过她也猜出了这位应该是表妹相看的那位苏公子。

    苏眠此时也直直地看着这位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俏姑娘。

    他来陆家也有些时日了,竟然都没有看见这位长相明艳,绝美异常的女子。

    她……她也是陆家的姑娘?

    不过苏夫人先是跟陆老太爷打过招呼,又听了全氏的介绍后,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含笑上下打量着眠棠道:“一早听说了陆老先生有位能干的外孙女……对了,她开的那家镖局子叫什么来着?”

    全氏笑着道:“良心镖局,这名起的……”

    苏夫人却笑着接道:“起的甚好,我陪嫁的布行也走西州的线路,听伙计说,改了良心镖局后,又省钱又快捷。”

    全氏听到这,只眉开眼笑,她一早就听爹爹说,这个苏夫人娘家财大气粗,当初嫁给苏家时陪嫁的商铺子多极了。

    她只有苏眠一个儿子,那将来的产业岂不都是儿媳妇的了?

    这时却听苏夫人又道:“可真是巧了,我儿子单字眠,而柳小姐的闺名也有一个眠字,可见当初起名字的时候,做家长的心思是一样的,都希望自己儿女衣食无忧,安眠长久……”

    这话,全氏就不爱听了。这苏公子是来相看她家青瑛的,可苏夫人偏偏提她儿子跟眠棠撞了名字,虽然后面得体地转到了父母心愿的话题上,可还是有些不妥?

    而且……那位苏公子竟然直直地看着眠棠,似乎是被她的美貌惊艳到了。

    全氏自知自己女儿的相貌,跟眠棠那种艳美的感觉乃是泥云之差。若是苏公子看上了眠棠的美貌可真不好办了……

    不过全氏又一想,觉得眠棠的经历太复杂,而且无父无母,这一点上,可就比不得青瑛了。

    这么一想,全氏又略觉心安了。

    既然他们要去寺庙祈福,眠棠只跟客人们微笑福礼,便随着外祖父入府门去了。

    她当初回陆家时,一时清闲下来,夜里总是睡不着,加上陆府的厨子做饭不太和口味,吃的也不多,人整个瘦了一圈。

    直到后来,厨子做菜不知道怎么的,渐渐有了滋味,眠棠才多吃了些,只是夜里觉得寒的毛病还在,偶尔还是会失眠到天亮。

    这几天天冷,眠棠一时想起了李mama给她熬炖驱寒的猪脚姜,便叫芳歇去厨房给她依着李mama教授的独门方子熬炖nongnong的一小砂锅,一锅子的猪脚鸡蛋和老姜,浸泡了几日,味道正是时候,芳歇将小砂锅放在屋子里的暖炉子上热一热,就能吃了。

    眠棠吃了一口,老醋姜汁里满是猪脚的胶质,就着热汁吃一个鸡蛋,浑身都暖暖的。

    如今她的船行初见规模,虽然初时不怎么赚钱,可是等将曹家的生意挤兑黄了,船行的利钱也就水涨船高了。待生意彻底好转时,她会将生意转给大舅舅,神威镖局几十年的老招牌也要重新挂上。

    至于二舅舅,他若是有自己来钱的门路,自去鼓捣去吧。不过由着二房来掌家实在是不妥……

    眠棠漫不经心地想着,突然开口问道:“芳歇,你这猪脚姜的甜醋是从哪买来的?芳歇赶紧道:“出门遇到货郎喊着岭南正宗的甜醋便买了些……怎么了?难道味道不对?”

    眠棠看着手里那碗猪脚姜,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因为你煮的竟然跟李mama煮的味道一样,所以问问……”

    以前,她不知道李mama为何煮出的白菜都跟别人不一样,别是一番独特滋味。

    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李mama烹制菜肴的许多调味品都是大有来头,譬如做猪脚姜的甜醋,乃是岭南老字号熏醋坊,用特制的熏坯制成。一年里也不过二十缸而已,除了进贡朝廷外,剩下的,也都是进了王侯将相的家里。

    就连平时做菜的酱油,都是上好的鱼虾酿造,做出的饭菜能不香甜吗?所以这等子金贵滋味,乃是王府里的特享,可不是巷子里的货郎能卖出的货色。

    所以第二日时,眠棠不经意间又交代厨房,说她想吃胭脂雁肝,要厨房买一只北地雪雁来取肝来做。

    厨房苦着脸表示,寻遍了市场,也没发现有什么北地雪雁,拿别的雁来凑数行不行?

    可是过不了几日,选买货物的婆子一出门,就听见有猎户扛着一肩头的货物,说是有北地雪雁卖。

    不过这次,那婆子可没有买,而是依着柳小姐的吩咐,先去禀明了她有北地雪雁卖。

    不消多时,眠棠便披着厚厚的狐裘出现在了门前。

    那卖大雁的急急转头要走,眠棠却面无表情道:“雁都没卖,你就要走?回去可怎么交差?”

    那个乔装猎户的虽然贴了一圈络腮胡子,又低带毡帽,可是眠棠一眼认出,他就是先前在自己药铺子里打杂的伙计,也是范虎的得力部下之一。

    那暗卫见既被眠棠认出,便索性大方些,转身撂下担子,一股脑儿卸下雪雁、野猪腿,还有各色野味。

    眠棠紧绷着脸道:“你们怎么知我想吃这个?在陆府里安插了多少探子?还有……我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这些,那暗卫可回答不上来,只咬着嘴唇往身后的巷子口看。不一会,便看见范虎搓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