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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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校尉委屈:“他们真是你情我愿的,那女郎自己都点头了,真的!” 李卫风才不管,骂了一顿,气势上赢了,把郑校尉轰跑了。 李卫风一转身,却见谢氏族人三三两两散去,唯独谢宝珠还站在那里。 虽然还戴着她那奇怪的斗笠,蒙着面,但她孤零零站在那里,腰背细薄,微微垂着头,目光散落在尘埃里,看着委实可怜。 李卫风心有不忍,走过去跟她说:“那个,其实,唉……”屁安慰话都没说出来。 谢宝珠轻声道:“从此以后,有样学样。我谢氏女郎,不知道还有几个要沦为商人妾。” 话中凄凉之意,令李卫风没法接口。 谢宝珠抬头,斗笠下的凤眸看了李卫风一眼,福身一礼:“多谢邶荣侯了。” 说罢,转身离去。 李卫风望着她清瘦背影,搓搓后脖子,有点苦恼。 第二日谢宝珠备了礼去给郑校尉道歉:“是我莽撞了,害郑校尉挨骂。” 郑校尉也有点不好意思,跟她保证说:“我虽然给牵了线,但女郎真地点头了。” 谢宝珠点头:“我知道,我信你。” 谢家村男丁比女子多。 谢氏一族被圈禁,许多谢氏妇都被娘家人接回去了。阖村女子中还能有丫鬟使唤的,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 族妹们也都是深闺娇养的女儿,乍然过上了自己洗衣缝衣的日子,自然有受不了苦,甘心为妾的。 是她傻了,早该想到的。 她这么说,郑校尉脸红起来。 待她要走,郑校尉唤住她:“谢大娘!” 谢宝珠转身看他。 郑校尉脸膛黑红,粗声道:“我们河西军,军纪森严,从不干乱纪违法、那个啥啥掳掠的事。你在村里不用成日遮着脸,怪热的。但有谁敢对你嘴花花,你来与我说,老子揍死他!” 谢宝珠凤目看他片刻,伸手摘下斗笠上挂着的面巾,微微一笑:“是我小人之心了,多谢郑大哥。” 从郑校尉升级成郑大哥,郑校尉的脸愈发黑红,直摆手:“不谢、不谢!” 一个月后,宣威大将军、安毅侯蒋敬业率八万王师北上,讨伐漠北诸部。 李固亲自在城外为蒋敬业饯行。 他虽不能亲去,但他的人去了。 玉璋,务要安好,等待! 第91章 迁移即便是对漠北人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在战败时。 牧民尚有牛马可骑,奴隶便都是靠脚走的。很多奴隶根本连鞋子都没有,全靠脚底一层厚厚的老茧。 即便三王分裂出去,依然还有许多的人更愿意依附王帐生活,总觉得阿史那俟利弗的余晖还能照耀到他们。这迁移的队伍,便很长、很长。 林斐频频回望。 谢玉璋说:“不用担心他的。” “即便国师的身份不好用了,他也是大萨满,这个身份在草原上超脱于所有可汗和部落。”她说,“他也饿不死,各个部落都会奉养他的。便是处罗遇到了他,也不会伤害他,还会奉上丰厚的供养。” 谢玉璋知道很多事,她这么肯定,林斐就不担心了。 但对阿史那乌维来说,大萨满阿巴哈不肯跟随他迁移,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大萨满只侍奉最强大的王者。所以即便是处罗见到阿巴哈,都会厚厚的奉养他,希冀他能愿意来侍奉他,承认他王者的地位。 这类似于中原皇帝继承帝位的正统性。 反过来说,阿巴哈拒绝和乌维共进退,则表示大萨满不承认乌维是强大的王者。 咥力特勒骑着马巡视队伍,看到那辆翠盖宝车,他夹马过去,大声问:“宝华汗妃,一切都好吗?” 谢玉璋掀开窗帘,道:“都好,我的人都没事。殿下放心吧。” 咥力特勒点了点头。 他已经是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部落的几次连败磨去了从前他眉间的天真和骄傲,让他多了几分成熟。 一路巡看过去,他不禁想:“宝华汗妃的车,真多。” 夜晚扎营休息的时候,奴隶们也赞叹羡慕:“如果我们是赵公主的奴隶就好了。” 赵公主有那样多的车子,她很多奴隶也有车坐、有马骑,即便是那些必须靠脚走的,脚上也有鞋子。活得像个人。 这一晚乌维又来到了谢玉璋的帐中。他不是来临幸谢玉璋的,他是从扎达雅丽那里逃避到这里的。 谢玉璋温柔地抚慰他,令他眼睛湿润。 “宝华,还是你最好。”他将脸埋在她身前,哽咽。 这个本该是草原最有权势的男人失去了他的英雄气概,蜷缩在女人怀里,像个孩子。 谢玉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 然而坏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除了像狼一样疯狂追着王帐噬咬的处罗可汗,中原的新皇帝竟然挥师北上,讨伐草原! 王帐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在分别又败给了处罗和蒋敬业之后,乌维迫不得已又一次带着大家迁移。每一次,队伍都比从前短一些。 便是谢玉璋,都损失了一些人口。这是战争中根本无法避免的情况。 被蒋敬业追着打,王帐中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有人提议向处罗可汗投向归附。 谢玉璋知道之后,在夜里哭泣。 乌维惊醒,问她怎么了。 “我害怕。”谢玉璋道,“俟利弗以前说处罗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已经无法弥合,决不能让处罗翻身成为胜利者,否则,一定会杀光阿史那氏的男人,灭绝这英雄的血统。” 父汗说过这样的话吗? 在谢玉璋的抽泣声中,乌维想起了父汗高大的身形、英武的模样,恍惚了。 也许吧,也许说过吧。 谢玉璋伏在他肩头哭泣:“而且他一定会把我抢走,让我成为他的女人。乌维,我不要,我们中原女人是要从一而终的。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不想有其他的男人。” 乌维似乎能想象到那画面,被父汗压制了许多年的处罗对他挥起屠刀,又将谢玉璋扛在肩头,在她的哭泣尖叫中,踏着血与火,踏着族人的尸体胜利归去。 那个向处罗投降的提议最终被否决了。 草原此时是一片混乱。 没了汗国王帐的压制,处罗的铁骑踏出了天山,四处征伐,不断的扩大地盘。尤其针对汗国王帐和分裂出来的三王。 乌维和屠耆堂的仇恨也越积越深,无法化解,每遇见也是刀兵血火。 蒋敬业最可怕,他谁都打,只要是草原人,都打。所有人只要看到中原人的旗帜便都知道要迎来一场恶战。但分裂的汗国,混乱的草原,没有谁能扛住大穆八万精锐王师。 蒋敬业尤其是追着乌维打。乌维不论怎么迁移躲避,他总是能追上来。 众人都觉得这是因为乌维依然顶着漠北可汗这名头的缘故,没有人怀疑过王帐会有人给蒋敬业通风报信。 赵公主?那怎么可能呢。 她是赵国的公主啊,大穆灭亡了赵国,与她有亡国破家之恨。她跟蒋敬业该是仇人。 “告诉蒋大人,请再给我些时间,”谢玉璋对密使说,“我会尽力游说王帐向大穆投诚归附。” 密使道:“大人请殿下务必保重自己。” 谢玉璋道:“好,多谢他。” 蒋敬业与谢玉璋商议,是否由他开口向王帐索要赵公主。 这提议被谢玉璋拒绝了。 谢玉璋有她自己想做的事,她不想如前世一般,被当作货物或者战利品押送回云京去。 “这一辈子,”她对林斐说,“我要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回去,我要骑着马踏入云京的城门,昂着头走进宫城。” 谢玉璋游说乌维向蒋敬业投降,归附中原。 但这对乌维来说,和向处罗或者屠耆堂投降一样不能接受。 因为阿史那俟利弗曾经对他的儿子们说过:中原是我们的粮仓和库房。没有粮食了,我们去中原抢。没有棉衣了,我们去中原抢。没有女人了,我们去中原抢。中原人只配做我们草原人的奴隶。 这一次,他是真的说过。 但蒋敬业和谢玉璋里应外合,他追着乌维打,将乌维打得如惶惶丧家之犬,又有处罗可汗像饿狼一样也死死咬着乌维,隐隐如谢玉璋所说,要将阿史那部族置于死地的模样。乌维的心防终于全线溃败,两害相权之后,他决定向蒋敬业讨饶。 他喝得酩酊大醉来到谢玉璋的帐子里,谢玉璋扶他躺下,给他水喝。 乌维从不对女人使用暴力,喝醉了顶多是哭,大部分时候都乖乖睡觉。他喝醉的时候,谢玉璋也不怕他。 她挥手让女奴和侍女们都下去,不让她们看到乌维酒后哭泣的模样,维护他作为可汗的尊严——虽然她帐子里的侍女们都对这个事早就心知肚明。 她们都退回小帐去了,外帐里也只留下了林斐。 “宝华,宝华!”乌维果然哭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 谢玉璋有时候对他也是真没办法,只好哄着:“我在这里呢。”又喂他喝了几口水。 她起身再去倒水的时候,乌维哭泣:“我没有办法,蒋敬业太狠了,我只有把你送出去……” 谢玉璋的身形冻住。 白皙娇嫩的手放下银壶,长长的凤眸转过去凝视床上哭泣的男人。 谢玉璋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抚着乌维的胸口:“把我送给谁?” 乌维哭泣:“送给将敬业……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