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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穹的唇抿紧了——你一定不知道,每次你流露出这样不可侵犯的神情,都只会让人想要更加恶劣地去占有。 他的眼,他的脑,都是大不敬的。 谢遗阖了一下眼睛,冷漠地道:“我不是你的师父。” 沈归穹的瞳孔一缩,面上却浮现了一抹微妙的笑,道:“你果然还是如此无情。”有微不可觉的叹息从胸腔深处漫了出来,又如日光之下的碎雪,飞快地消逝在了冰凉的夜风之中,“你可是没有想到,我没有死?” 谢遗不语。 沈归穹等了半晌,始终听不见回答,最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你定然是在后悔,当日没能和谢忌一起杀了我。” 谢遗定定看了他半晌,漆黑的眼眸被火光映出了点儿如鲜血的红色,在过于姣好的面孔上显出些如妖魅的诡艳,与那一身湿透的华丽女衣交相映衬着,宛如古老异闻里走出来的妖邪。 沈归穹的眉眼忽然就柔软下来了,说:“师父,你是知道的。” 你是知道的,我有多喜欢你。 你是知道的,为了你,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谢遗垂下了眼睑,黑色蝴蝶的翅翼般的睫羽颤动了一下,像是有些触动。 他说:“所以,你杀了季沧云?” “是。”沈归穹看着谢遗,目光是有些缥缈的,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又像是在透过他在看什么不可追忆的过往,声音是如陷入了迷梦的呓语,“你想要鲛珠,我帮你找啊。”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如潮汐般涌动。 第53章 破春寒 那是藏在久远时光之中, 沾染着月桂香气的记忆, 倘若不是最后的种种变故,想必会在沈归穹的心中发酵成柔软而哀伤的永恒的美好。 那时候中秋才过去没几天,中天之月是清澈到近乎蓝色的白,秋季的冷已经很清晰地撩拨着人的肌肤, 激起细微的颤栗了。年幼的孩子靠着墙角坐着, 小心翼翼地窝在那一小块有些潮湿的干草上——这是他唯一的避寒之所。 幼童的生命力超乎人想象的顽强,他的手脚都被人折断了,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血顺着磕破的额头淌了半面脸。他的身上很疼,胸腔里应当是有肋骨断裂了, 伸手去摸可以感受到凹陷。 他有些想咳嗽, 可是不敢,只能压抑着去轻轻地哼, 因为用力地咳会咳出血来。 他依稀记得父母死的时候, 流了很多的血。很多很多的血, 多到足以燃烧他的瞳孔, 仿佛铺天盖地, 全都是。 于是将流血和死亡画上等号。 就在神志已经开始溃散飘忽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像是雪水融化成的泠泠的溪, 从开满了梨花的树下蜿蜒而来,淌过了菲薄的晨雾,融进了朝阳金色的光里。 他睁开眼。 并没有看见属于朝阳的金色的光。 只看见了谢遗。 青年提着一盏灯, 从薄薄的绢纱里落下的灯影儿在铺着霜色月光的地面上映出了一圈儿黄, 比朝阳柔软。 落入幼小孩童眼帘的那张面孔, 连低垂的睫毛都生成人世间最好看的模样,雪白的衣,墨色的发,就像是无垠萩草的荒野之上不知名的鸟,有着不为人知的优雅美丽。 谢遗就这样踏着空里流霜缓缓而来,宽大的衣袖带着蒹葭上露水的凉意,曳至他的面前。 “我……”他一张口,没忍住,咳出了一口血。 白衣黑发的青年见状,后退了一步,那一步就像是踩在了他的心上,带出了些微的酸涩和难受。 飘着昏黄灯影的灯被青年移了过来,去照孩童的面容。 半面是血,半面灰尘。 “我叫沈归穹。”孩子咽下了喉咙里的那口血,努力地和眼前人念出自己的名字。 “沈归穹,”青年似乎笑了一下,姣好的眉眼舒展开,“好名字。” 青年靠近了他,衣袖之下探出的手指冰凉柔软,像是初生的娇嫩的花苞,落在了他的脸上,轻轻地擦拭去了灰尘。 他听见青年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好。” 那并非是传统的师徒故事。 谢遗救下这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医治他,教养他;几年后,又去救了另一个孩子。 那时候十三岁的沈归穹站在不远处,看着冰天雪地一片肃穆的白中,同样一身雪白的谢遗拔剑,救下了十四岁的天机公子。 他鲜少拔剑,可是出剑一瞬间,却绽放出撕裂人视野的光华,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沈归穹终于察觉到了危机——谢遗也开始教导傅宸了。 他有些恐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只能拼命地去练谢遗教给自己的东西,又怯生生地跟在谢遗的身后,追着他翻飞在雪中的衣袂,就像是一个幼童追着一只怎么也抓不住的蝴蝶。 那是人胜的至幸与至不幸——谢遗为他停下了。 谢遗的脚步暂时地为他停下了,他却以为,谢遗会永远地为他停下。 “师父,傅宸会做我的师弟吗?”沈归穹仰着脸问谢遗。 谢遗摇了摇头,说:“他是有师承的,我怎么好收下他。” 那一刻,沈归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开心。 谢遗教导了傅宸一段时间,带着沈归穹离开了。 …… 沈归穹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只依稀想起,那时节有皎洁的梨花从窗外探进屋里,娇怯又羞涩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