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他倏地睁开眼睛,扭头向旁边望去,穿着白色外套的苏乔正站在床边,像是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小乔!是小乔! 余巍成闪电般地出手,扣住她的手腕,犹如被车碾过的声线又沙又破,难听极了,他道:“别走,小乔别走!” 苏乔涨红了脸,挣了一会儿,害怕地看着他,咬了咬唇,“……你先放手。” 余巍成顺势坐起,他想起身,然而身子一弯,下一刻胸口一股剧痛袭来,他痛苦地皱起眉,“唔……” 苏乔:“你别动,刚做完手术,一会儿伤口要裂开了!” 余巍成头脑有些混乱,胸口处的疼痛让他无法思考,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撑着床,面色苍白握住苏乔的手,恳求着:“你别走,我保证不做什么,求你别走。” 苏乔点头,“我不走,你先放手,躺下。” 小乔几时这么温柔细语地跟自己说过话?余巍成又惊又喜,不敢不听,赶紧放开她,自己往床上躺去。 她让喝水就喝水,吃药就吃药,无比配合,期间,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炙热得让人难以招架。 苏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眼前的女孩子是如此鲜活动人,余巍成痴痴地看着她,恨不得眼睛睁大再睁大,整个人凑到近前去,又怎么舍得闭上眼睛? “小乔,时绪呢?” 话一出,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两人难得和平相处了一会儿,他是有多犯贱,竟然主动提起时绪?“不我,并不想问的……” 苏乔脸上闪过黯然,片刻又强打精神,起身道:“既然醒了,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你。” “等等小乔……” 无视他的呼声,她走得更快,余巍成眼睁睁看着她走出房间,消失不见,心头闪过一阵恐慌,赶紧扶着椅子下床,忍痛向外走。 常晔和医生们到病房时,看到的便是余巍成扶着门框,捂着心口要走出病房的模样,几人吓了一跳,赶紧扶他回病房。 医生斥道:“你才刚捡回一条命,能不能别折腾?” 常晔古怪地看着他,末了道:“我说你想用以死相逼呀,还是留着一条命的好,没命了看不到小乔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晔一定知道什么,余巍成抓住他,逼他把事情说清楚。 常晔耸耸肩,三言两语解释—— 原来,他在霍城疯了的那天晚上,为了保护小乔,差点死了,据医生说,如果那块刺中他心口的玻璃再偏一厘米,那他的命,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正是余巍成这豁出生命的举动,让苏乔心生纠结,她对他有些愧疚之意,可是时绪显然不这么想,两人因此吵架,现在正在冷战中,苏乔放不下他的伤,于是过来医院,打算等他渡过紧急情况再走…… 原来如此,余巍成总算明白,为何小乔会破天荒地出现在身边,还对自己有个好脸色,他不知想到什么,摸到不住疼痛的伤口位置,用力一摁,缝好线的伤口崩裂,鲜血立刻染红了病服。 “你疯了!”常晔叫道。 是的,他疯了,如果只能用这种办法留下小乔的话,他甘愿。 他如愿被送进手术室,成功地把准备离开医院的苏乔再一次留下,重新睁开眼睛,看见那道纤弱的身影时,这次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弱’得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无助看着她。 小乔心软,他知道,他觉得自己一如既往地卑鄙,可是只要能留下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他的伤一直不好,而伤口因为反复崩裂,已经有感染的迹像,他现在已经不用装,整个人起不来了,苏乔常常会用又惊又惧的眼神看他,却还是轻声安慰:“你会没事的。” 他知道他不会没事,他会死,可是他竟然觉得很快乐,他笑着看她,无力地说道:“小乔,能不能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日子?” 苏乔睁大眼睛,复杂地看着他,半晌红了眼圈,“好好活着不行吗?” 活着,可是活着他没有地位。 余巍成笑了笑,“小乔,我不勉强你,我只希望你陪在我身边,让我睁开眼睛能看到你就好了,就这一段时间。” 他的脸上带笑,可是眼底藏着卑微的恳求,“……好吗?” 求你。 苏乔静了半晌,最后默默点头。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个星期,她只陪了他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普通晴天,他坐在轮椅上跟她在疗养区晒太阳时,突然感觉心脏一阵不正常绞痛。 苏乔惊慌地看着他,想推他回去病房,却被他按住手,他用仅有的力气抱住她,颤抖的怀抱是他生命尾声最后的告白。 “小乔,我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你,这一次,我一定会温柔对你,到时候,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苏乔想推开他却不忍心,她撇开头不愿与他对视,其中意味如何他心知肚明,但他已然心满意足。 他望向花园对面角落,那里站着一道颀长的高大身影,那个男人默默地看着这边,余巍成嘴唇蠕动,半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把她,还给你了。” 眼睛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无力,余巍成感觉到生命的逝去,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 “我靠,你到底还要睡多久?明明是你约我来的,凭什么让小爷等你!起床!” 一道暴躁的声音刺入耳膜,紧接着一个靠枕狠狠砸到他脸上,余巍成忍无可忍睁开眼睛,抓起身后的枕头砸了回去,“滚你他妈的常晔!老子的梦做得好好的,全给你打断了!” 常晔哇哇叫地躲开他的攻击,随手抓起沙发上衣服丢了过去,一边欠扁地叫着:“什么梦啊?春`梦?哈哈哈哈……余少爷好惨啊,竟然沦落到有需求要靠做梦的时候……唔!” 话没说完,一张被子甩来,将他兜头罩下。 常晔想到余巍成说做梦,那么这张被子岂不是充满特别味道?呸呸呸,余巍成可太恶心了!他飞快地把被子扯下,眼前一亮,他便见到刚刚躺在床上的人不见了,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常晔没骨头似地躺到沙发上,对着浴室喊着:“快点啊,我晚上还要去约会!” 没理会常晔的催促,余巍成站在花洒下淋着水,冷冰的水温让他的头脑快速恢复清醒。 他又做梦了。 而这一次,竟然是从绑架那一天做起。 他曾经遗憾过,自己若是那天晚上为小乔受个重伤便好,若真的如此,小乔一定会很纠结,她会来看他,允许他靠近,或许还能…… 没想到,这一深深执念藏在内心,最终通过梦的形式,让他圆了心愿。 他仰着脸,默默闭着眼睛淋着水,心想,果然是梦,也只能在他的梦里,小乔才会这么好脾气地对他。 尽管如此,他的心中,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旖念,忍不住想,若是当初,那天晚上他真的为救小乔受了重伤,两人会如何? 能像梦里一样温馨地相处吗? 想了一会儿他莫名泄气,其他的情况未知,但是时绪的反应,肯定不会如梦里一样,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事就跟苏乔闹别扭,不可能把她推到他面前,给他机会,那个男人肯定会把一丁点的可能,掐死在摇篮里。 他面无表情擦干水,套了件浴袍后洗漱完毕,走出浴室,一眼便看见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常晔。 他径自穿过卧室,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出来拿起靠枕,毫不客气地砸到常晔脸上,“走了。” 常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把脸,一边起身一边道:“我真是欠了你,要不是看在你病入膏肓的份上,小爷才不理你。” “是是是,”余巍成伸手勾住对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去医院看看我到底病得多严重,说不定不治了呢。” 常晔白了他一眼,“呸。” 两人来到医院,车子停好后,余巍成率先下了车,转身关了车门。 常晔降了车窗,手支在窗上看他,懒懒问道:“真不用我跟你去?” 余巍成随意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相识的医生办公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取出报告,十分严肃地告诉他,他脑子里的肿块一直没有消淡的迹象,不是很乐观,目前来说,尚没有解决办法,只能观察,保守治疗。 他可有可无地点头,医生见他这样,也没办法,只能叮嘱他放宽心情,注意身体,离开之际,余巍成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问医生。 “我脑子里的肿块,会影响我做梦吗?” 医生:“做梦?你是指……” 余巍成:“我时常做梦,梦境非常真实,简直跟真实没什么两样。” 医生:“那梦对你现实生活有什么影响吗?比如你在梦里梦到哪里痛,醒来后发现身体不舒服?” 余巍成:“这倒是没有,就是一直反复地梦着一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梦寐以求的事。” 医生一愣,随即眉头一皱,十分严肃地看着他道:“余先生,你有很严重的心结,这也是我一直劝你放宽心情的原因,如果你自己不看开,恐怕病情不会有转机。” 余巍成沉默着。 医生:“建议余先生看看心理医生,你的问题最好早点解决……” 余巍成走出办公室,低头看了会报告,默默把报告卷成一团,他心事重重,沉着脸向外走,也没注意走错了区域。 他走过转角,眼前恍然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他莫名感觉到什么,怔然抬头,便见到手撑着墙脸色不是很好的苏乔。 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难道两人真的有缘分?! 余巍成激动地走上前,随即又克制地站住,晃着手中的报告打招呼,“巧合,我来拿报告的,你……还好吗?时绪在哪?你的脸色好白。” 苏乔的状况不太好,她弓着腰,脸色白得像纸,几欲要倒,他冲过来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刚问完她时绪在哪,下一刻却瞥见她浅色运动裤上腿根位置,染了大片的红。 “你、你……” 难道是流产了!? 余巍成震惊当场,赶紧将她抱起,“我带你去找医生!” 刚走了两步,时绪从转角走过来,看清楚两人后,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不是……”他试图解释,时绪不由分说冲了过来,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拳的,下一刻他脸上挨了一拳,怀里的苏乔被抢走了,下一秒小腹吃痛,他弓着腰抱着肚子,眼角瞥见时绪急急抱着苏乔冲去找医生。 “……我只是路过。”他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只是人已经走了,空空的走廊仅有他一人,余巍成自嘲地摇摇头,深吸口气追了上去。 病房里医生正在检查苏乔的情况,见他跟来,急出一头汗的时绪随即面露凶相,狠狠揪住他领口,不由分说就开打,余巍成当然不能一味任由被打,他试着还手,可是时绪的身手也不知道怎么练的,拳拳痛进骨头里,完全让他招架不住。 “别打了!” 一道清丽女声止住两人的动静,他们喘着气看过去,就见苏乔坐在病床上捂着肚子看了他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时绪身上,“不管他的事,我亲戚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也只是想帮我。” 时绪顿了顿,松开他的领口,快步走过去,便见医生忍俊不禁地看着他,“时太太只是月事不调,不是流产。” 不是流产,可太好了……余巍成忍着痛起身,看着小两口牵着手说贴心话的模样,默默退了出去。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他却什么都不管,忽略心底的声音来到医院超市,买了个果篮,又回到病房。 他不知自己出于什么想法,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靠近她,但是没等他贪婪地看多她两眼,已经被苏乔客客气气的疏离态度刺得心口一疼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