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老板这么能赚钱，两百万的片子能够赚几十倍回来的话，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还这么抠门？！他为什么还能抠门抠得这么理直气壮？！

    老板……啊，不，观摩对象……啊，不，老板他到底是个什么行为逻辑？？？

    不管是作为观摩者，还是作为员工，颜苏苏脑门的问号都噗噗噗，按捺不住地涌了上来。

    第61章 观摩老板（下）

    因为四方合作的很多细节在会议之前就已经反复敲定过，今天见面达成最后的一致, 霍琅提议道：“明天, 不，应该说今天凌晨就要正式上线宣传了, 预祝这次合作圆满成功。”

    钟雨信、梁丘翼、关裕恒都齐声大笑起来, 剩下的事情, 就是走各自公司的流程了, 他们几个人都是公司一把手，人多事忙, 很快告辞。

    颜苏苏几乎迫不及待地追问：“老板, 老板, 我有疑问, 你既然这么能赚钱, 为什么还要那么抠门？”

    后边进来的孙晓博简直要笑疯。

    最近公司里面很奇怪, 也不知道方志国、娄禹、裴芳和克克他们在忙什么, 连带孙晓博也时常见不着人，今天他是过来送文件的, 正好就听到了颜苏苏这句发自灵魂的拷问。

    孙晓博一边抖动着把文件扔到霍琅桌上，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对对对，你好好问问他, 为什么这么抠？”

    霍琅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一边审阅那些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颜苏苏，你不要跟着学坏了, 身为科研人员，措辞要严谨，什么叫抠？”

    居然批评她不严谨，颜苏苏鼓了鼓脸颊，严谨地再次提问：“老板，你拍《真相》成本只有两百万，但票房老板你就分到了接近三千万，今天视频网站的收益分成，你们讨论下来预估也有接近五千万……老板你赚了八千万，扣掉成本两百万，也赚到了七千八百万。

    但是，娄导、芳姐、晓博哥，还有我，我们每个人才分到了十万……七百八比一，不管怎么定义，这都叫抠吧？……老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孙晓博刚刚好奇地张望了颜苏苏的手机，看到上面写着观摩日记，又看到最后一行字：观摩对象为什么这么抠？？？

    再一听颜苏苏最后这一句提问，孙晓博简直笑得要抽过去：苏苏好样的！

    霍琅确实太不像话了，不说他那什么星寰太子的身份，他自己本来也身家丰厚，一天到晚抠抠索索，拍《真相》的时候就算了，那会儿公司刚成立，勉强可以说是第一次试水，现在都赚了这么多钱，这么多脏活累活居然也不多雇几个人，还让他们几个奔来跑去的。

    孙晓博自己无所谓，他和霍琅是好友，但娄禹、方志国、裴芳几个，那都是圈里有逼格的人物好吗？这么支使像话吗？还有克克，在m国也是个高级金领，金发碧眼的帅小伙，现在每天倒腾水泥油漆，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连路过的大叔大妈都不忍心，霍琅真是！

    颜苏苏这番灵魂发问，就应该请大家都来看看！

    霍琅斜睨了旁边鼓掌的孙晓博一眼，手上的文件签字不紧不慢：“你的算法不对。”

    颜苏苏：“咦？哪里不对？”简单的加减乘除，哪里不对了？

    孙晓博搬了张椅子，他要好好听一下霍琅的高见，他本人这次其实不亏，毕竟他那个《追疑》的本子卖给星寰，到手就一百多万，其他人可不是的，他要听听霍琅是怎么个算法。

    霍琅神情从容：“第一，按照星影的规定，票房结算要在下院线的三个月之后，票房那三千万，现在还只是应收账款；第二，你刚刚说的视频网站分账，现在连合同也还没签，更别说有钱进账了；

    也就是说，现在一分钱还没进公司，但我的两百万是已经全部花出去了的，七百八比一，并不成立。”

    孙晓博哼哼一声：“那之前预告片你还从竹子视频赚了一百多万呢。”

    霍琅一笔一划签着名：“算上你们的工资……我的个人账户也还是亏损。这当中，并没有计算我本人为此付出的时间精力折算成的资金价值，还有经营的巨大风险，比如，应收账款收不回来的各种风险。”

    孙晓博一时语塞，哎？从资本家的角度，居然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颜苏苏却逻辑清楚，她眨巴着眼睛直指核心：“既然是因为现在没有进账……那如果老板你把那七千八百万不管什么钱吧，都收到手了之后，会多分给我们吗？”

    孙晓博一怔，随即爆笑：“对对对，老霍你分吗？”

    霍琅把签好的文件一合，神情依旧淡定，他瞥了眼前这两个人，天真：“为什么要分？就你们俩，两百块能买到的东西，会愿意花三百块四百块去买吗？更何况，公司经营就是要追求利润最大化，投入最小的资源、攫取最大的利润，追求最大的roi（投资回报率），不然冒着经营风险，劳心劳力图什么？”

    颜苏苏和孙晓博对视一眼，同仇敌忾：看！资本家的丑陋面孔！

    颜苏苏噼里啪啦在自己的观摩日记上又重重记了一笔，恩，又加了好多惊叹号。

    孙晓博决定，自己的悬疑本子里面要加个抠门的邪恶富商，不能被霍琅看出来扣工资，恩恩，就写成秃头大肚戴金项链的那种好了~

    霍琅的手机响起，居然是梁丘翼：“哦，霍总，抱歉抱歉，我刚刚到楼下才发现落了钥匙在贵公司，您还在吗？我现在过来拿？”

    霍琅不动声色：“我在的，梁总您上来吧。”

    霍琅看了颜苏苏和孙晓博一眼：“看，经营风险来了。你们俩在门后边好好听听，学习一下吧。”

    颜苏苏是要观摩，孙晓博是要创作，学习理由都很充分。

    像梁丘翼这样的大忙人，钥匙掉了让助理来取就好，何必自己回来？更不会问霍琅在不在这种话，明显就是有事要谈。

    他到了霍琅的办公室，并不知道另一扇门后边竖着两双耳朵，直接了当地道：“霍总，我上次电话里的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平台也不是问题，如果您愿意把《真相》独家交给喵风，喵风绝对会把《真相》推向新的高度。”

    孙晓博露出一个微微的吃惊神情，咦，卧槽，这个喵风好大的野心啊，这口气，是要把《真相》一口气独吞下来？

    颜苏苏却流露出困惑，手机无声打出一个问题：这个梁总刚刚才谈判达成一致啊？

    孙晓博露齿一笑：合同签了也能随时毁约，何况还没签。

    颜苏苏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突然觉得真实世界好险恶……恩，老板双标什么的，好像也可以理解了，老板有那么多合同，都还不能完全限制住对方的违约呢。

    霍琅沉吟并没有回答。

    梁丘翼并不浪费时间：“霍总，一粒尘埃和竹子视频的合同我已经看过了，虽然你们有约定在先，但一粒尘埃拥有绝对版权，现在线上授权的协议还没有正式生效，您手上就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如果您是担心前期合同的违约金，这部分可以列入我们之间的合同，全部由喵风来承担，您完全可以放心……”

    居然看过一粒尘埃和竹子视频的合同？！

    孙晓博简直对这个梁丘翼刮目相看，一粒尘埃就这么几个人，估计合同只有霍琅看过，绝不可能流出，那就只能是竹子视频那边……这种合同绝对是商业机密，竹子视频能让喵风把底牌都看光了，中间不知多少龌龊，孙晓博脑补了多少，就给颜苏苏打了多少字。

    颜苏苏掏出手机，看着自己的观摩日记，附属观摩对象abcd那寥寥几行肤浅的描述，突然有些忏悔，人，真的是特别复杂的社会动物，她以为自己的观摩足够严谨，其实还是太简单。

    颜苏苏对着那个附属观摩对象b，把前面简单的描述诸如什么不苟言笑、措辞简明、精明干练、诚恳守信之类的打了一个x的标记：首次观察印象；然后老老实实补了第二次观察记录。

    然后颜苏苏看着上面观摩对象密密麻麻的描述，忽然陷入了沉思，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经过认真观察，会颠覆这么多的印象的话，那么，对于自己的观摩对象呢？自己和晓博哥所谓的抠门什么的，是不是也陷入了某种刻板印象的错觉里？

    梁丘翼的声音继续传来：“霍总，我想您的志向肯定不只于此。可能在传统的影视圈子里，觉得您拍个《真相》赚了几千万，已经是大手笔……实不相瞒，因为想和您长期合作，我找w街的朋友打听过您，瞻仰了您的cao盘记录之后，我是深感惊佩，您回国，我妄自揣测，您想必是要干另一番大事业的，《真相》这才几个钱？但和喵风合作不一样，我可以这样讲，不论您有多么大的蓝图，在喵风这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定可以助您上青云！”

    这番话真是听得人热血沸腾，孙晓博的心跳都不由加快了一点，这可是喵风呀，背靠那样的巨头，m国上市公司，世界互联网巨头之一，他们已经在数个领域印证了自己的成功，大文娱，是正在部署的一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真不是一句空话，那么多资源可供调配，怎么能不心动？

    颜苏苏的手机却递过来：老板以前也很能赚钱吗？

    孙晓博顿时清醒，呃，如果是霍琅的话，可能真不心动，那小子以前就很能赚钱，呃，现在还是星寰的太子……星寰的市值虽然比不上喵风背后的巨头，但星寰全是他的呀，去了喵风，再多资源，再多许诺，多半也处处受制……

    这样一想，梁丘翼的话，顿时就不怎么香了。

    孙晓博搜索了霍琅以前的简历给颜苏苏递过来，颜苏苏……颜苏苏已经在飞速地数零和算汇率了。

    门外霍琅静静听完梁丘翼的话，笑道：“梁总，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肯定和赏识，但是，我之前在星寰总部说过，我和竹子视频有约在先，实在不能言而无信。”

    梁丘翼诧异地看着霍琅，信用？

    居然只是为了这个？

    他简直想笑，眼前这个履历光鲜的年轻人到底知不知道，一片野蛮崛起的市场里，今天生明天死，最不值钱的就是信用这两个字！

    或许在一个高度成熟、规则发达的经济体里，优良的信用能够让你畅通无阻，可现在这片土地，硝烟弥漫，互联网的诞生到今天，处处滴着野蛮与残酷的血腥，听到霍琅说信用，梁丘翼竟有种何不食rou糜的荒谬感。

    霍琅的神情却十分坚持。

    梁丘翼遗憾地起身，深深说了一句：“霍总，希望您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梁丘翼一走，孙晓博打开门蹿出来：“呸，他才会后悔呢！”

    然后，孙晓博一脸疑惑：“不过，他这来的也够奇怪的，如果真的想独占线上放映权，早干什么去了？”

    霍琅的神情却不轻松：“你以为他真是为了《真相》？”

    孙晓博不解。

    颜苏苏却代入附属观摩对象b的视角进行思考：“老板你的经营逻辑是最大化利润……那他的经营逻辑是什么呢？”

    孙晓博登时醍醐灌顶：“互联网公司都想垄断……卧槽，他独占《真相》是要狙击可鸭！之前什么谈判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啊，现在既然你不同意把《真相》独播卖给他，他为了和可鸭对着干，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颜苏苏又默默把孙晓博和梁丘翼的观点补充到观摩记录里，互联网、垄断、狙击、信用不值钱。

    唉，老板的世界好复杂哦，并不比生物世界简单到哪里去。

    孙晓博的话仿佛一个开幕，接下来，霍琅的电话、公司的座机接二连三的响起，霍琅接手机、孙晓博帮着接座机，混乱的通话中，消息不断传来，四方协议里，喵风临时对价格分成数据协议等诸多条款提出质疑、悍然威胁要毁约，竹子视频那头措手不及，可鸭却没有什么反应，这是比三国更乱的四方混战。

    在这片混乱里，颜苏苏却是安静地坐了下来，梳理自己的观摩记录，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审视分析今天观摩到的人和事，不明白的地方，她没有去打扰忙碌中的霍琅和孙晓博，而是自己查一查资料，完善自己的理解。

    孙晓博不做决策，只是帮忙向霍琅转消息，都转得脾气暴躁：“卧槽，这个梁丘翼疯了吗？一会儿不愿意共享数据，一会儿要压价五个点，一会儿又要压价十个点！啊啊啊啊，那个可鸭也跟着装疯卖傻，气死我了，你们不是早谈好的吗？！这些人有没有一点道德啊啊啊！”

    但身后居然没人回应他的爆炸，孙晓博猛地加减，霍琅神情淡然地回着消息，颜苏苏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居然也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现的平静，表情居然有一丢丢神似霍琅。

    不是，霍琅也就算了，颜苏苏这是……？？？

    孙晓博凌乱了一秒钟：“苏苏？”

    颜苏苏看了他一眼：“晓博哥不用生气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孙晓博：……

    颜苏苏和霍琅还是不一样的，霍琅明显是那种听说同学不及格“哦”一声转头走开的狼灭，颜苏苏会很认真地解释：“晓博哥你今天不是说了吗？喵风是为了狙击可鸭，可鸭肯定也是一样的，因为它们谁都想垄断这个地盘，并且把对方视为最重要的对手，巨头眼中只有巨头。

    这就像在生物界中，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通常也会想垄断领地，当一片全新的、没有被占据的领地出现的时候，两个猎食者要争夺，它们会很清楚，对方才是真正的对手，其中一个狡猾点，当然会花招很多地虚张声势，招惹很多其他的动物，另一个就算没有那么狡猾，心里也会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希望看清对方的花招再来做决定啊。”

    霍琅在一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孙晓博：……

    电话那头各种消息再传来的时候，孙晓博……真的，一点也激动不起来了，脑补的都是动物世界里，两只咆哮着占据地盘的野兽，一脸冷漠地脑中弹幕：哦，你们打吧，你们完全可以打完了再通知我们结果的，我们并不想看动物世界，谢谢。

    华灯尽上的时候，终于尘埃落地。

    可鸭在最后关头突然出手，在喵风疯狂压价的时候，果断报了最终价，迅猛地加了一个百分点的分成和，还有其他额外的条件，霍琅要求追求保底价格，可鸭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了《真相》的线上播映权，虽然不是独家线上播映，但也成功在协议中指定排挤了喵风。

    说实话，就是孙晓博，也为可鸭这最后一击感到惊心动魄，之前可鸭无动于衷地打着太极，孙晓博差点就以为可鸭完全不在乎，没想到人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只不过，可鸭的风格与其母公司一样，并不像喵风那么霸道，事事排它，可鸭只排喵风。

    果然苏苏说得对，巨头眼中只有巨头……

    一个小时之内，所有协议的流程全部走完，竹子视频、一粒尘埃、可鸭视频三方协议签定！

    捏着新鲜出炉的协议，就是孙晓博也不禁擦了擦汗，他刚刚和霍琅分头跑了竹子视频和可鸭视频，把流程抓紧走完，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快十点半了，离最终的时限只有一个小时。

    虽然少了一个渠道，分到的钱可能也会少一些，但现在协议在手，还是有一定把握了。

    孙晓博可有点后悔今天跑来办公室看热闹了，早知道应该让克克来送文件，他坐在办公室，居然累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可算完事了……”

    颜苏苏却苦恼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没有哦。”

    孙晓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颜苏苏那个观摩机会也太邪乎了吧！他现在都不敢小看颜苏苏的判断，连忙紧张地道：“怎么了怎么了？”

    颜苏苏看了孙晓博一眼，认真道：“两个顶级猎食者，争夺一片地盘，退让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其中一个被打残啦、或者打死啦，但是今天你们这个协议，我觉得没有哪一方遭遇巨大的损失，所以不算完事。”

    孙晓博吁了一口气躺了回去：“你说这个啊……吓死我了……”

    然后，孙晓博疲惫地摆了摆手：“商业斗争嘛，他们抢的是互联网文娱的江山，分胜负还早着呢，今天这个，” 孙晓博晃了晃协议：“连其中一片小滩头都不一定算得上。”

    颜苏苏类比了一下：“那算一只猎物？”然后她也流露出困扰：“可是，每只猎物的归属可能都会决定下一阶段的体力、影响下一阶段的成败……累积到最后，就是最终的成败，没有道理会这么轻易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