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结果当晚,那丫头生了一身的红疹子,哭的惊天动地。 宋家夫妇一问,小男孩一顿打,依旧逃不过。 翌日一早,他趴在床头绘图,用竹签沾了墨,一笔一划,将这村子里里外外种有梨花的地儿都划分出来。 最后圈出一块安全区,指着这处道:“往后只许在这块玩儿,知不知道?” 宋宋小丫头忍着难受,带着哭腔道:“娘说了,远远瞧见不碍事,不吃到肚子里,就不会出事的。” “不行,听我的,我是哥哥还是你是哥哥?” 宋宋瘪了瘪嘴:“哦…” “哥哥你还疼么?” “不疼。” “哦…” … … 宋长诀梦醒,缓缓睁了眼。今日怕是梨花味儿闻多了,才做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梦。 他侧身往窗外一瞧,才过子时而已。 — 然而今夜,亦是有人不得安然睡下。 未免她忍不住再将身子挠破,闻恕用衣带将她两只手捆紧,付茗颂挣了挣,还真没挣开。 可身上实在瘙痒难耐,她窸窸窣窣的蹭了蹭身子,直将身后的人蹭出一团火。 终于是没忍住,闻恕掀开被褥坐起,垂眸望着她。 她忍着难受,他还得陪她一道忍。 付茗颂动作一顿,翻过身子瞧他:“要不,臣妾换处地方睡吧。” 闻恕瞧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认命的闭了闭眼,将她箍紧在怀里:“别再乱动了。” 他一只手从她寝衣下摆探进去,覆在她后背上。 男人的手心冰凉,一下压住那点痒意,付茗颂这才静下心。 接连这么熬了两日,没了窗外那作祟的盆栽,她身上的红疹未加重,好的便快了。 被抠破了皮,结了痂的地方留下一道浅褐色痕迹,亦是快淡去。 付茗颂对着雕花铜镜,仔细瞧着脸色下颔处新生的皮肤,用指腹蹭了蹭,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没破相。 素心上前道:“今儿一早,姚嫔已认了罪,听闻姚家夫妇在宫门外跪了有两个时辰了。” 付茗颂眸色一暗,轻轻应了声。 遮月唏嘘的望着窗外新搬来的盆栽,愤懑道:“若不是元公公查的快,还不知娘娘这苦头要吃多久。” 这盆栽正对着窗口,每日一推窗,风再一吹,只怕是旧疹未消,新疹又来。 姚嫔可真是蛇蝎心肠,活该进慎刑司磋磨,遮月抿唇想着。 素心接过她的话:“据说是新上任的工部主事在御书房那条宫道上闻见了梨花香,太后娘娘听闻这事儿,还说要行赏呢。” 付茗颂仰头一问:“工部主事不是魏时均?” “上回魏家出事儿,皇上借此削了魏主事的官儿,如今这位,还听说曾是魏家的门客,叫什么…宋长诀。” 翌日,恰逢休沐。 元禄敲开宋家宅门,一脸和善的望着那脸色不大好的少年。 宋长诀冷脸瞧元禄:“不知元公公,又有何贵干?” “瞧宋大人这话说的,上回您可帮了大忙呢。”元禄说罢,笑呵呵道,“太后娘娘口谕,请宋大人进宫领赏呢。” 第47章 巳时,入秋的日头正暖,门窗大开的永福宫内一片祥和。 付茗颂叠手坐在贵妃椅上,乖巧的仰起脸叫沈太后看个仔细。 沈太后捧着她那张玉琢的脸儿,小心捏着下巴左右摆动,只有下颔处留有一抹浅褐色。 她宽心的点了点头:“好在恢复的快。” 若是留下疤痕,那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付茗颂低下头,伸手摸了摸下颔那处,“劳母后费心了,两日这痕迹便能消下去,倒也还好。” 沈太后嗤了声:“姚嫔进宫近一载,哀家只当她年幼骄纵,不料竟敢玩这种手段,若是元禄未查清,你这脸怕是得毁了。” 说罢,沈太后又言:“哀家思来想去,姚嫔这罪名,往大的说便是谋害皇后,既是按此罪处之,不若杖死如何?” 付茗颂一怔,“杖死”二字蓦地灌进她耳里,叫她不由错愕一瞬,随即抿了抿唇角:“依母后的。” 她低头饮了半盏茶,压下心中那点不知所措。 一刻后,杨姑姑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娘娘,宋大人到。” 闻言,付茗颂下意识抬头望去,正从屏风镂空处瞥见一抹淡蓝色身影缓缓而至,紧接着一道声音落下:“微臣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宋长诀如今十八,声线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既低沉,又空灵,像是山谷里清泉击打石壁似的。 沈太后叫人撤了屏风,付茗颂才垂眸去看他。 宋长诀抬头,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起身的动作莫名一顿,移开视线。 付茗颂瞧了眼沈太后,方才开口道:“听元公公道,若非是宋大人嗅觉敏锐,这回恐怕得大费周章了。” 宋长诀拱手,无甚情绪道:“元公公严重,微臣不敢担。” “既是有功,自要受赏。”沈太后一笑,瞧着他道,“哀家听闻,你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工部主事?” 宋长诀顿了顿,“是。” 沈太后又言:“皇上看中有才干之人,你年纪轻轻,能得皇上赏识,实属难得。” 宋长诀已有些不耐,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娘娘谬赞。” 须臾,杨姑姑手捧金丝托盘上前,上头赫然一块色泽光亮的羊脂玉。 瞧着,便属上乘。 宋长诀亦不推脱,利落的收下,“微臣谢太后娘娘赏赐。” 沈太后笑叹了声:“魏家如今,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看在魏老的面上,哀家也劝过皇上,留魏二官职,左右这工部主事也不是大官儿,且也不止一位。” 宋长诀这才抬起头,不由提了提眉尾。 这沈太后,假借行赏之名,却另有话要说。 “可皇上,偏要罢了他的官,命你继任,想来宋主事在皇上面前,应能说上几句话才是。” 付茗颂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想寻个借口退下,却又插不上话。 她这左右为难的模样,正巧落进宋长诀眼里。 宋长诀勾了勾唇,回话道:“微臣人微言轻,只怕在皇上那儿,也说不上几句。” 何止说不上,任职这几日,皇帝只将工部历年留下的烂摊子推给他,旁的,半个字都未曾多言。 说是皇上亲自任命,近日又常被宣于殿前亦是,难免被人当作新晋的红人。 沈太后亦是如此作想。 “总之,这魏家还是得有个一官半职,老臣的面子,该给,还是得给啊。”沈太后说罢,低头抿了口茶。 宋长诀会了意,沈太后这才作罢。 须臾,太医便来给沈太后请平安脉,付茗颂趁此退下,恰与宋长诀一前一后出了永福宫。 宋长诀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人的后脑勺看,直至她在台阶前停住脚,他才随之停住。 他朝付茗颂作了个拱手的姿势:“微臣告退。” 借着明亮的光线,付茗颂这才仔细瞧清他的模样。 少年眉清目秀,不过抿紧的嘴角和略微紧蹙的眉心透露着些老气。 与之年龄不符的老气。 付茗颂下意识多瞧了两眼,实在觉得眼熟,可一时实在想不起来。 小径上,龙撵明晃晃停驻,从闻恕的方向看过去,这二人便像是在叙旧了。 元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今日,太后宣宋大人进宫,说是要行赏呢。” 闻恕没应声,目光一错不错的望向那两人。 他眼眸一觑,就见付茗颂唇角微扬,似是笑了下。 忽然,付茗颂踩空了石阶,闻恕心口一紧,就见宋长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就那么一瞬的功夫,他很快便收回手,又低下头说了几句什么。 — 近午时,日头渐盛。 轿撵一路抬往昭阳宫,付茗颂时不时用余光扫了眼身侧的男人。 闻恕今日静的可怕,一时这般,她心下有些发慌,忍不住问:“皇上可是累了?” 男人轻轻抬了下眼,极其淡漠的应了声。 直至昭阳宫,他都未曾同她多说一个字。 付茗颂迟疑的跟在身后,连遮月都瞧出不对,低声道:“娘娘,您,您这是与皇上闹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