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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格外地好。 此时北方的冬季漫长, 春秋不长, 只一瞬间就从夏季到了冬。 冬日的暖阳,照到人身上, 暖洋洋地不愿动弹。 天上的云朵跟鱼鳞似的, 一朵朵次第有序地挂着,偶尔积几朵棉花一样的云团,很是可爱。 马车虽然舒适,一直闷在马车里, 日子总是不舒坦的。 每到用膳的时候,他们都会多休息一会儿, 哪怕是在路上走几步都是好的。 今日,翁主好似心情十分不错。 连张次公这个心思粗得要命的人都能看出来, 翁主嘴角一直挂着笑, 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上午还骑了很久的马, 领着一群羽林儿郎们冲进林子里,打回来不少山鸡野味。 翁主的功夫实在是不错,要是个郎君,封侯万户绝不在话下啊。 苏碧曦听不见张次公心里的艳羡, 坐在一旁的布巾上,不远处的溪水边,羽林儿郎们正热火朝天地洗尽猎物, 烧火料理。 跟着他们出来的羽林儿郎早就不是当初那群君子远庖厨的大老粗了, 一个个上山打猎, 下水抓鱼,烧火做饭洗衣,能干得不得了。 一名儿郎一边给野鸡拔毛,一边说道:“你瞧着这只兔子,被一箭穿胸,翁主这箭术这臂力,真是神了。” “上月翁主射杀的那头鹿,兄弟们头回吃到鹿rou,那才叫爽啊”另一个正在劈柴的儿郎接道,“这趟跟着翁主出来,真是长了见识啊,以前在长安过的简直不是日子。” 这话说到了一众羽林儿郎们的心坎上。 他们这一路光是抄家就不下几十户,抄出来的粮草全部拉过来灾区,亲手发给灾民。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都被翁主换成了急用的粮食跟衣物,源源不断的牛车一架接着一架运往被黄河淹没的十郡。 在濮阳决口,他们看着漫山遍野的坟茔,面黄肌瘦的灾民,滚滚翻腾的黄河水冲刷着百姓活命的田地,心中就压抑得厉害,却不想文锦翁主一个宗室贵女,竟然换了粗布衣裳,亲自去扛石头堵口。 谁的心都是rou长的,他们也是父母生养,有儿有女的血性儿郎。 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连翁主府的使女都编竹筐砍竹条,他们怎么能冷眼看着。 他们这些被父母娇惯的郎君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背着竹筐石头,淌着浑浊的黄河水,靴子一日都没有干过,浑身脏得就像从黄河水里滚过似的。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出身庶民的灾民,他们一向看不上的庶民,没有任何人驱使,主动来给他们帮忙。 他们几个兄弟踩的地方不慎被冲垮,是灾民立刻拉住了他们的手,然后堤坝上所有的人手拉着手,拼尽全力把他们救了回来。 救回来的兄弟当即哭了一场,给灾民们跪下磕头。 这些灾民身上的衣裳,还没有他们一半厚实,却跟他们做着一样的事,一声也没吭过。 受灾的人太多了,官府分发的衣裳吃食,只够灾民勉强糊口保暖,再多也不能了。 而且为了避免贪腐,下发的衣裳都是最粗糙的布料,最难吃的粗粮。 哪怕下发的是红薯,恐怕都有人会伸手转卖。 只有乞丐才会穿的粗麻,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才不会有人去打这个主意。 羽林儿郎们穿的都是装满了棉花的厚实棉衣,每个人还有好几件替换,跟这些灾民们比起来,看的人实在不是滋味。 当天夜里,灾民们家里被一个又一个的羽林儿郎挤满了,都是来送衣裳送吃食的。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亮,还没到去堤坝的时辰,二郎们又去砍了树,给灾民们粗粗修补了房子。 他们在堤坝上这么过了快一个月,脚都起了泡,泡了水生了疮,脚指甲都脱了,没有一个人喊过苦叫过累。 这样的日子是这群在长安的羽林儿郎从来没有过的。 出来的这几个月,尽管不是行军打仗,却好像比打仗更有劲头,更让人心里觉着高兴。 野味烤熟的香味一阵阵传了出来,苏碧曦将昨日晚上才收到的信又拿了出来。 即便是看了无数遍,她还是看不腻。 这是刘彻写给她的信。 刘彻先是把她亲自去负筐背石狠狠骂了一顿,明明士卒是够了的,哪里还用得上她自己去淌黄河水。最后教训她,要是再这么不乖,等她回到长安,会狠狠收拾她一顿,再也不许她乱跑。 跟这封信一并带来的,还有刘彻让太医院备下的各色药膏丸子,药材补品。 刘彻担忧她在外时日已久,让她每日都要服用补身的汤药。 这封信格外地长,末了,刘彻写道: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看见这句话,苏碧曦的心里就像开出了一朵裹了蜜的花,整个人就像掉进了蜜罐子,浑身的每一处都舒坦得不行。 她好想跟每一个人说,她的郎君在想她。 她的郎君在盼望她归家。 她的郎君说,春归暮雨,城廓楼台,但盼卿还。 她每夜辗转,自己睡了一晚都暖不了床榻时,就会想着他抱着她睡的日子。 他身上那么暖,热得像个火炉似的,又知她体寒,晚上从来不肯让她离开自己怀中。 别说是另外睡一床被子,连衣裳都被他脱了干净,就是怕她会把手脚伸出被子。 他总是会拿双腿压着她的,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用自己温暖着她。 只要他每日回来得早,就会压着她跟他一起泡脚。 她嫌麻烦,总是能躲则躲。 但是一旦没有他在身边,她便会怀念有人管着的日子。 她想念他低沉醇厚地唤她的声音,想念他宽阔可靠的胸膛,想念他带她骑马奔驰的开怀。 只有跟他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是好的。 看着这封信,她忽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下生了无尽的倦怠,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回到他身边。 燕王乃是高祖皇帝亲封的诸侯王,在燕地已久,又是众所周知的强藩,哪里是能够轻易动弹的。 苏碧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信收进袖袋,倏地发现不远处的林间有一丝响动,一个矮小的影子晃动了一下。 这个身形绝不可能是动物,只可能是一个小童。 跟着他们队伍的已经没有了小童,在这荒山野岭的出现这么一个小童,绝不是寻常之事。 苏碧曦提身扑去,用石子定住人影的xue位,在她身后的羽林卫便冲了上来,要把这个小童制住,却被苏碧曦立时伸手拦住。 只见她脸色冷凝地指着那名小童,“所有人退后五步,不可靠近。此人身上有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