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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下,麻烦可就大了。 夙长欢是个噬血的主儿,不近人情,但对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师父却是万般尊崇。苏小淮若是想大落落地帮聂予衡找娘,这绝对是不行的,就算师父不杀她,教里的人也会以为她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且不说这个,就说聂予衡对魔教恨之入骨,倘若知道了她就是这魔教的少教主,他会不会杀了她,这又是一个问题。 苏小淮想了想,只觉头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只想采个阳元而已嘛,咱们能不能不要搞得那么复杂…… 胡思乱想之际,她呼吸渐渐平稳,入了睡梦中去。 聂予衡见她睡了,目光一移,落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将自己团成了一个小球,小巧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唇瓣微张,均匀地吐吸着。 银光撒在她的侧脸,凌乱的额发耷拉在她微粉的脸颊上,夜风坚持不懈地撩着,却迟迟没能成功地帮她将碎发挽去耳后,让人忍不住想帮它一把。 他本不想与她同道,多了一个人,便多了一个负担。六年来,他习惯了独行,毕竟在这魔教里,向来只有拔刀冲着他的,而从没有过像她这样伸手说要合作的。 她不像是魔教养大的孩子。 就像方才取那人的颈圈之时,他感受到了她异样,那不是一个手里拿着七八个颈圈的人该有的表情。 他本以为,她许是一个嗜杀的怪物,却在那时自发地为她找起了借口。 她许是,不小心捡了旁人的漏。 那双眼澄净而纯粹,没有杀气,没有恨意。这样的目光,他阔别了六年,只觉得她干净得令人着迷,教人软了心肠。 他更情愿她是在诈他,譬如将他利用完之后她,会反手捅他一把,就像魔教里人人都干的那样。如此,他便不会想起父亲的教诲,不会想起正道的侠义,更不会对她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责任感…… 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聂予衡仰头叹了一口气,却是寒了眉眼。 从怀中掏出了匕首,他停了片刻。 拔刀出鞘,对着她白嫩的后颈,一挥而落。 第51章 第四劫(4) 刀风疾落, 匕首在即将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刹那, 精准地停住了。 清辉下澈, 在刃上折返了寒光。 聂予衡眸子一闪,看着眼前睡得昏天黑地、毫无所觉的少女, 他默默地将匕首收回了怀里。 他看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无奈,也不知这般心大的人,到底是怎么在魔教里活下来的。 望了她片刻,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 将她颊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他隐约有一种预感, 只觉得今后, 他许是再也不会有杀她的机会了。 正这般想着, 只见少女蹙眉,不自意地翻了一个身,屁股一空, 眼看着就要掉下树去。聂予衡一惊, 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起来,抱回到了树杈上, 刚想撒手,却没想到她竟是将他抱了个严实。 聂予衡:“……” 他低头看她, 蹙眉低声问:“喂,醒着?” 少女没有回答, 却是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被这般枕着抱着, 聂予衡眸光一漆, 耳根微热。他把过她的脉门,只觉其熟睡不似有假,他脸色微变,踌躇了片刻,最终是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沉睡”中的她靠上他的颈窝,灵气自二人相贴之处缓缓流过。 她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哼,还想杀她?看她不把他榨干了才走! · 此后数日,苏小淮一直跟着聂予衡在这密林中穿行。白日里,她就帮着他打猎、采集,还四处看看陷阱里有没有落网的野兽。而到了晚上,她便死乞白赖地黏到他身上去,只觉得耍赖皮这一招,用来对付聂予衡,当真是屡试不爽。 尽管苏小淮话很多,时不时找他扯谈,但至于关乎生死的大事,她却是全都听他的,没有什么异议。是以,除了时不时有些不安分的主儿,闯入了他二人的领地送死之外,倒也没了别的什么遭心的事。 跟着聂予衡十日,苏小淮多多少少知道了他的脾性。只道这人当真不愧对其十年的正道教诲,若非必要,鲜少动手;若要动手,必定干脆利落,一招致命,教人立即断气,不会给敌手增添半点苦痛。 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不会做。他目光中不变的,唯有度德量力的本心,与审时度势的从容。魔教中血腥的六年如此难熬,可他的气度却是从未被折损过分毫。苏小淮每每见了,便会暗暗惊叹。 转眼间,就到了第十三日的夜晚。 苏小淮坐在树枝上,悠闲地晃着腿,点数着手中的颈圈:“十二、十三……还有脖子上的,共十四条。后日便结束了,想来你我各十四条,倒是不稳妥的。” 她说罢,看了一眼倚在旁边那根枝杈上的聂予衡。 只见他靠在树干上,左臂垫在脑后,右腿蜷曲支起,安静地望着远处的满月,没有答她话。他的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小淮看了他片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习惯了她动不动凑近前来的性子,聂予衡下意识地挪了一下身子,给她腾出了一个位置,更伸手去搂她。 当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才蓦地回过神来,他的思绪空了一瞬,眼前只有她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