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孟春娇是干惯这事的，一上手就很熟练。相形之下，秦怡彤就有些生疏和茫然了。

    好在她而今跟孟春娇的关系是真的好，孟春娇一边登记一边手把手的教着秦怡彤，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秦怡彤领悟力不错，学的也很快，不一会儿就能够帮孟春娇分担起工作，而且登记出来的表格半点不比孟春娇的差。

    反之，因为有前一世的经验，秦怡彤的登记表格明显比孟春娇的更加简洁漂亮，一目了然。就是孟春娇自己，也看得啧啧不已，朝着秦怡彤竖起了大拇指。

    孟大治也望了过来。发现秦怡彤的登记表格确实更实用，立刻就改而用起了秦怡彤的版本，叮嘱孟春娇跟着学一学。

    换了别人，孟春娇是肯定会不高兴的。她性子也挺娇蛮的，又是高中生，怎么容忍得了被人比下去？

    不过，如若是秦怡彤的话，孟春娇又觉得，她是可以被秦怡彤抢去风头的。

    谁让秦怡彤是她的好姐妹呢？眼见秦怡彤这么的聪明，她也是面上有光的好不好？

    孟大治夸赞秦怡彤的话没有避着人，早早就赶来排队领口粮的乡亲们也都听在了耳里。恰逢今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当即就跟着夸赞起了秦怡彤的聪明能干。

    不得不说，打从秦怡彤离开秦家，村里的乡亲们对秦怡彤都格外的同情。只要提到秦怡彤，大都是带着怜悯和心疼的。而在听闻秦怡彤居然认了王良医生为师父，乡亲们纷纷感叹秦怡彤这是苦尽甘来，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好听话听得太多，秦怡彤早已学会了不受影响。不过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是足够的谦虚和善良。此刻得了大家的夸赞，她自然二话不说就低下头，一副羞涩模样的红了脸。

    “看吧看吧！怡彤丫头是真的很乖巧。这么懂事的丫头，光是看着就招人喜欢。”

    “确实。这姑娘啊，打小受了那么多的苦，好在现下都过去了。”

    “我前两天身体不舒服去找王良医生看病。正好王良医生忙，还是怡彤帮忙给拿的药呢！真是好姑娘。”

    “我也是。王良医生说了，虽然怡彤闺女是才刚学医，但是她很聪明，也很有天赋，帮了王良医生好大的忙。”

    “可不是说么！咱们村以前就只有王良医生一人能看病救人，时常都忙不过来。现下可好，收了徒弟打下手，咱们也都跟着沾光了。”

    “嘘，你们都小声点。我听说啊，那一家子也想认王良医生当师傅呢！不过王良医生没答应，给拒了。”

    “我也听说了。王良医生说了，那一家子人品不好，德行不够。”

    “当医生哪里是随随便便都可以的？当然要人好又善良啊！怡彤是好闺女，她大伯一家可不是。”

    “还说是知青、文化人呢！反正我是觉得他们做人太差劲。换了我，早就跟他们闹起来了。哪里还能忍到现下才反抗？”

    ……

    有夸赞秦怡彤的，就难免有骂秦建邦一家人的。特别是在秦怡彤开始跟着王良帮过在场乡亲之后，秦怡彤在清泉村的地位瞬间飙升，远远不是秦建邦一家人可以比之的。

    “妈！你听，他们又在说咱家的坏话。都怪秦怡彤！咱们就不该白白便宜了她。”秦怡香平日里是肯定做不到早起的。但是发口粮就不一样了。

    涉及到吃的，秦怡香二话不说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为的就是能够早点领到属于她的那份口粮。

    不过在赶来排队却发现秦怡彤居然坐在最前面帮着孟支书登记之后，秦怡香就好心情刹那间散去，整张脸都变得阴沉沉的。

    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在那里帮忙发放口粮的。像孟春娇，虽然是村支书的女儿，可也因为她是村里少有的几个高中生之一，这才有了高人一等的资本。

    可是秦怡彤？凭什么啊？秦怡香差点没忍住，直接跑到最前面当场跟秦怡彤闹起来了。

    还是周雪华反应快，及时拉住了秦怡香，这才免了一场冲突的发生。

    当然，周雪华也不是站在秦怡彤那边。而是看在今天情况特殊，不敢耽误大家领口粮而已。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周雪华毫不怀疑，要是秦怡香此刻敢跑到前面闹事，全村的乡亲都要合起伙来帮着秦怡彤唾弃他们一家人的。

    尽管打从秦怡彤不是他们家闺女的事情传开，乡亲们对他们家多有议论。但是吧，毕竟是他们家的家事，对其他乡亲而言委实不痛不痒，也没谁真的追着他们一家人骂。可耽误了大家领口粮，那就真的是不可饶恕的大过错了。

    周雪华不敢犯众怒，更不敢放任秦怡香任性的跑过去坏事。哪怕，她心里早就将秦怡彤来来回回骂了太多遍。

    “你就闭嘴吧！谁让人家是王良医生收的徒弟呢！你要是能拜王良医生当师傅，眼下坐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就该是你了。”秦浩党本来就憋着气，又听到秦怡香的酸言酸语，忍不住就讽刺道。

    “不是我怎么了？二哥你不也没能成为王良医生的徒弟吗？做什么把怨气发到我的身上？又不是我跟你抢了师傅，你去找秦怡彤算账啊！”这段时间他们家为了没能成功拜王良为师傅的事情弄得很压抑，秦怡香二话不说，就回击道。

    “哼！”秦浩党到底不是秦怡香。虽然对秦怡彤很是不满，但碍于面子，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是每每在心里咒骂秦怡彤的好运气，暗自记恨上了抢走他大好机会的秦怡彤。

    没错，在包括秦浩党在内的秦建邦一家人心目中，最该被王良收为徒弟的人合该是秦浩党，而不是秦怡彤。也所以，这笔账，秦建邦一家人都记下了，而且一并迁怒到了秦怡彤的身上。

    秦怡彤可没时间理睬秦建邦一家人是怎样想的。此刻她很忙，聚精会神的登记好每一笔口粮的发放，不敢出半点差错。

    虽然大家都很心急领到口粮，但都很遵守排队秩序。加上秦怡彤和孟春娇都很用心，很快排在最前面的乡亲们就兴高采烈的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口粮。

    秦建邦一家人的排队顺序不算靠前，却也不是最后。轮到他们的时候，本来该是孟春娇登记的。偏偏，秦怡香非要挤到秦怡彤面前，找秦怡彤登记。

    反正都是发放口粮，秦怡彤并不会在这种时候夹杂私人恩怨，尽职尽责的登记下秦怡香的，就准备登记下一位乡亲。

    “等等，你弄错了。”双手拍在秦怡彤面前的桌子上，秦怡香高高的抬起下巴，语气别提多得意了。

    伴随着秦怡香这么一声喊，已经领到口粮还没离开的乡亲，以及还在后面排队等着领口粮的乡亲，都看了过来。

    就连正在忙碌的孟大治和孟春娇，都停下手头的活，将目光投了过来。

    发放口粮是大事，万万不能出错。真要出了错，那就不好了。

    “哪里错了？”明知道秦怡香是在胡搅蛮缠，秦怡彤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我只领了一半。”敲了敲秦怡彤登记的那个数字，秦怡香很是兴奋的大喊大叫道。

    她就说秦怡彤是个蠢货吧！居然还能把这么明显的数字弄错。看她今天怎么收拾秦怡彤！

    再不然，秦怡彤就是成心的、故意的。

    想要趁机报复他们家？秦怡彤真以为翅膀硬了，就敢胡作非为了？好大的胆子。

    一想到平日里就会装可怜的秦怡彤马上就要被她撕去虚伪的面具，秦怡香整个人都进入了狂躁状态，尤为亢奋。

    私吞口粮无疑是大罪。真要如秦怡香这般说，秦怡彤是甭想善了的。就连之前还各种夸赞秦怡彤如何如何好的乡亲们，此刻看向秦怡彤的眼神也立刻就变了。

    难道，秦怡彤真的这样做了？

    第14章

    真到了这个时候，周雪华也不再秉持沉默，而是径直开口帮腔道：“二丫头，你就算对家里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能以权谋私啊！你这不是辜负村支书和乡亲们对你的信任么！你这样私吞乡亲们的口粮，怎么对得起大家？怎么对得起咱们党的领导？”

    周雪华这话是在理的。最起码，当即就博得在场不少乡亲的点头认可。

    天大的事情也不能私吞别人的口粮。这是断人生路，绝对不能被饶恕。

    “没错！你这就叫投机倒把！小偷小摸！活该抓起来游行和批斗！”有了周雪华的支持，外加周遭不少乡亲的附和，秦怡香越发得意，忙不迭的指控起了秦怡彤。

    秦怡香的指控自然是有些名不副实，也并不准确的。不过，秦建邦只是皱了皱眉头，便没再说话。

    这段时间，秦怡彤给他们一家带来的麻烦已经足够多。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给秦怡彤一点教训，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秦浩军和秦浩党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反正秦怡彤也不是他们家的亲meimei，又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他们乐得见秦怡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面对秦建邦一家的敌意，秦怡彤抿抿嘴，面上不见半点惊慌，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全然没有被秦怡香的大喊大叫吓唬住。

    “没错，就是一半。”秦怡香以为抓到了秦怡彤的把柄，然而秦怡彤只是淡定的指了指摆在一旁的册子，一脸的轻描淡写。

    册子是村支书和村里其他几位干部一起定下的。上面清清楚楚标识好了每一位村民理应领到多少口粮。都是按劳分配，非常的公平公正，也是透明化的。

    “不可能！”听到秦怡彤这么说，秦怡香根本就不相信。

    只当秦怡彤是在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秦怡香看也不看秦怡彤手指的地方，只是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对着秦怡彤的说辞嗤之以鼻：“你当我是傻子吗？公然私吞了我的口粮还想赖给村里的干部？秦怡彤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说法，我就跟你没完。”

    “怡彤说的就是事实。”秦怡香以为她赢定了，未曾想下一刻，就遭到了孟大治的打脸。

    一脸严肃的拿起秦怡彤桌上的册子，孟大治的语气很是沉稳，掷地有声：“我们本来就是按劳分配，这是合乎上面的政策的领导方针的。你们家的情况，大家伙都很清楚。一直都是秦怡彤一人做两份工，合该算两个人的工分。而今秦怡彤已经搬出你们家，村里按着具体情况，姑且给你们留了半个工分。你们如果有不满，那么从明年开始，就加把劲，踏踏实实的干活。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偷懒耍滑，不想好的。”

    好像生怕秦怡香的脸丢的不够狠，孟大治接着又补充道：“说实话，像你们家秦怡香这种情况，本来一粒粮食也不该分到的。要不是怡彤丫头性子善良，主动提出分秦怡香一半，今天的场合根本就不可能有秦怡香什么事。”

    “什么一半？我家怡香可是正儿八经出工了的。村支书你是没看见，我家怡香的手都给冻炸裂了。她虽然人小力气也不大，但干起活来，是实打实的有干劲，比谁都辛苦。要是村里非要说秦怡彤之前帮忙干的那些活……那不也是秦怡彤自己心甘情愿的嘛！怎么能怪咱家怡香？这不公平，我不服。”一听这是村里的意思，周雪华立刻就不干了，跟着大喊道。

    周雪华说这话就完全是信口雌黄了。就秦怡香平日里干活那架势，要说有干劲？周遭一众乡亲没一个承认的。

    至于说秦怡彤之前帮秦怡香出工，亦是大家众所周知，亲眼所见。甭管往年是什么状况，只说现下秦家的情况，大家也不觉得村里的分配有什么不对。

    而今谁不知道秦怡彤不是秦家亲闺女啊！早些天，秦怡彤可是差点活活被秦家给饿死了。

    经历了这般痛苦和煎熬，秦怡彤还愿意分一半口粮给秦怡香，已经很厚道了。秦建邦一家人若是还不依不饶，那就有些太过分了。

    “做人要知足。谁愿意把自家口粮往外送啊？怡彤丫头这样已经很善良了。”

    “这也就是怡彤丫头。换了其他人，看谁会搭理你们这种人。”

    “咋就那么贪心呢？活不干、工不出，就想分走粮食？这些粮食可是咱们大家伙的公共财产。”

    “就是说。村里真要是给怡彤分两个人的口粮，我是没意见的。但给那些就爱偷懒的？我不答应。”

    “居然有脸说他们家闺女干活踏实？我的天，我就没看见秦怡香真真正正下过一锹土，就干站在那儿偷懒了。”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这一回，我站村干部这一边。还有，以后别把秦怡香跟我分一块了。不然，我下次也要两个人的口粮。凭什么活都是我做，她却白得粮食啊？”

    ……

    有一人出声，就多了不少乡亲跟着表示不满。尤其提到秦怡香平日里干活的状态，真心没有一位乡亲是满意的。

    也因此，秦怡香转瞬间就成为了大家指责的对象。提到眼下的口粮分配，大家也坚决都站在了秦怡彤这一边。

    此般情况，自然不是秦建邦所乐见的。

    是以，在一众声讨中，秦建邦最终还是站了出来：“怡香，你的那份口粮，送给你jiejie。”

    “爸！”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秦建邦，秦怡香几乎要疯掉。他们家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要是她的这份给了秦怡彤，她以后吃什么？难道要她饿死吗？

    “这是你jiejie应得的。也是你自己理当吸取的教训。不能仗着你jiejie疼你，就此般不懂事。就算你jiejie执意要替你出工，你也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而不是因着不想伤你jiejie的心、不想让你jiejie觉得你不把她当成一家人而难过，就放任你jiejie辛苦的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这是你的不对，你要跟你jiejie道歉、认错。”秦建邦是真的很擅长扭转局势，几句话的功夫就又为他们一家人拉回了不少分数。

    而在秦建邦的话语里，秦怡彤是因为疼爱秦怡香这个meimei，想要更好的证明自己，才强行要帮秦怡香干活的。反观秦怡香，却是因为不想秦怡彤伤心难过，才背负了大家的骂名，是好meimei……‘

    呵！丝毫不意外秦建邦的这套说辞，一片沉默中，秦怡彤站起身来：“要不然，还是把我的口粮，分出一半给meimei吧！”

    “这怎么可以？”率先反驳秦怡彤的，是气不过的孟春娇，“本来就是你辛辛苦苦干的活，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了别人？他们一家真要是对你好，那也就算了。可他们家话说的再好听，还不是一粒米都不给你吃？大冬天里连个床都不分给你，杂物间里一床烂被褥铺在地上，丢个草席就让你熬过整个冬天？”

    孟春娇是眼睛里容不了沙子的直接脾气。眼见秦建邦在这欺骗人，她豁然站起身，拉住了秦怡彤的胳膊，为秦怡彤出头道：“你们一家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还好意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当大家都是傻子，轻易就会被你们糊弄住？怡彤来我家的那天早上，可是颗粒米都没进肚子，还发着高烧，差点就没命了。就是现在，她的身体也比一般人要弱。要不是王良医生帮忙从镇医院买来了救命药，秦怡彤就被你们一家害死了！”

    孟春娇这话说的有些重，也实在震撼人心。毫无疑问，就又将人心拉拢了过去。

    周雪华和秦怡香不禁有些急了，张嘴就要跟孟春娇对骂，却是被秦建邦给拦了下来。

    “也罢。既然二丫头想要住在外面，那就住好了。毕竟村支书家，确实比咱们家的条件要好。”过多的解释，只会让人认定他们的心虚。对此，秦建邦反其道而行之，淡然应对，“这样，我家怡香今个就不领口粮了。这些口粮都送给支书家，权当感激支书家这段时间对我家二丫头的收留。多谢了！”

    秦建邦此般态度一出。不管他们一家之前对秦怡彤到底是好是坏，可是此刻他的作为，是任何人也挑不出半点错的。更甚至，有不少乡亲再度跟着点点头，认可了秦建邦的话语。

    “不用了。”秦建邦想要当好人，秦怡彤却没有打算让他成功，“我今年的口粮，已经说好，不管最终领到多少，都要交给婶子的。”

    “没错。秦怡彤是住在我家没错，可她已经交够口粮了。还有，你们一家子也别再肖想她的那点口粮了。她的口粮早就一分为二，一半要给我家，一半给王良医生送去，自己一丁点也没剩下。所以，册子上记的是多少，她待会领到的口粮就有多少。谁也甭想抢！”孟春娇冷哼一声，跟着说道。

    “什么？”周雪华瞪大了眼，忍不住就嚷出了心里话，“秦怡彤，你疯了吗？谁答应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