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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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头梆的声已隐隐传来,东方既白,卯时是衙门里上值“应卯”的时辰,胥吏衙役去衙署各司其职。 辰时初,郑荀便该起床,他在炕上磨蹭了会儿,扭头去看,元儿却已经是醒了,小崽子见到他似吃了一惊,待要说话,叫郑荀给制止了。 郑荀忙将六儿盖好被子,小妇人脖子下都好好地裹在锦被中。 郑荀将元儿穿好衣物抱了出来,院落内奴仆正在洒扫,见父子两个出来,忙躬身行了礼,郑荀挥手让他下去,将元儿放在地上。 郑大人皱着眉,教子的势头倒摆得很好,不过元儿哪里知道他爹在想什么。 小崽子兴奋地抱住郑荀,唤了他声:“爹。” 郑荀身微动,低头看着这张眉眼肖似六儿的脸,郑荀虽没那么色令智昏,但这崽子是自己跟六儿的血脉,自己心念着的,哪里能把庙堂上的那套用在他身上。 郑荀没训过子,此刻刚心软了几分,脑子里却又浮现昨日小妇人万念俱灰的模样,眉头紧锁着不应他。 元儿丝毫没察觉,还一心道:“爹,你怎好久都不回家,说好要教我们念书的呢,月姐儿果然没看错,我说便在那儿守着总能守到你。” 郑荀身形一僵,抬头看,后头小妇人不知道何时跟了出来,恰听到元儿那句话。 六儿脸色煞白,抿唇看着元儿的背影不说话。 郑荀又看了眼六儿,才俯身轻声对元儿道:“前些日子爹事儿多了些,以后每日爹都会在家。” 这话说完,便话锋一转,沉着脸道:“不过昨日你们怎好私自跑出去……将你娘都给急哭了,去那儿跪……一炷香罢。” 六儿没拦着,郑大人自持威严,动不动就叫人罚跪,不过他对着小儿已是留情了几分。 罚完长子,对着那稍惊吓点就掉泪珠子的幼女,郑荀是真没法子,话重点还怕把月姐儿给吓坏了。 “月姐儿若有什么事,要跟爹娘讲。”月姐儿坐在炕上,郑荀已换了官服,准备去前衙。 月姐儿似懂非懂,拽着他幞头上垂落的带子点头。 庞六儿与郑荀站在外面说了会子话。 “六儿,这内宅后面便通着街……只昨晚出了这事,这会儿外面怕是已传遍了,你和孩子不若就在这先住几天,还有这样总归也不是办法,悠悠众口,也该有个说辞。” 庞六儿心不在焉地点头:“好,元儿今日不用去书塾,你看着处理。” 六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郑荀本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内衙已响起第三梆,他抱了抱兴致缺缺的小妇人:“六儿,待我晚间回来再谈。” 又让人叫了个婆子来,就是那会儿让庞六儿拒之门外的顾婆子,嘱咐道:“伺候好夫人。” 郑荀往前头走,吩咐自己身边的阿大道:“回头你叫个牙婆子来,让夫人挑几个丫鬟小子。” 婆子 νΡō18.てōM郑荀让照顾六儿的顾婆子心灵手巧,还是天佑帝年间自宫里放出来的,以前在宫里伺候着贵人,有个子侄可以养老送终,便也绝了再嫁人的心思,她身上有些银两,在京里买了处宅子,将侄子一家都接了过来。 头几年还好,一家子在顾婆子的帮衬下开了铺子,看着和和睦睦,后来她身上银子被掏空,侄子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看透侄子面目,彻底断了这心思后,就一心想找个主人家厚道帮着做事,在主人家养老。 顾婆子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放出风声后,不晓得多少高门阔户要接她回去奉养,郑荀能将她寻来,自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别看庞六儿待郑荀那样横,真遇上顾婆子这种挂着笑脸,低声下气的奴仆,六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郑荀买来的喜鹊,最后弄得主不主,仆不仆。 顾婆子帮六儿重新梳了个京中贵妇流行的发髻,抹了胭脂,画了眉,那铜镜中的娇丽妇人,要不看她这身上的粗布衣,可真真不像个村妇。 “夫人可真美,说句托大的话,老奴见过不少人,您这打扮起来,就是宫中贵人也比不上您呢。”顾婆子端着铜镜道。 难怪那位大人这样宠着,恨不得将些好的都捧到她面前来。 顾婆子跟着贵人,懂得调养身子,羊乳沐浴、珠粉敷面等无一不知,甚至连腿缝间密处如何紧致,如何勾得主爷欲罢不能都晓得。 都是些以色侍人的手段,说来跟平康坊中那些妓子并无太大区别,只伺候的主爷不大一样。 好在六儿并不知道顾婆子如何想。 庞六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自小就颜色好,不晓得让多少人夸过,她扭头,没见到两个孩子,问:“元儿和月姐儿呢?” 顾婆子瞧了眼在外头的阿大。 阿大跟在郑荀身边好几年,怕是最了解郑荀的心思。 顾婆子道:“您坐着,我去问问。” 她走到门外,与阿大说了些话。 回来屋子道:“夫人,公子与小姐刚用完膳,让婆子及个小厮领着去玩了,夫人,阿大在门外候着,说大人找了个牙婆来,让您挑些丫头、小子。” “你让他走罢,这府里也不该我做主,让他问郑大人去。”六儿拢着眉。 顾婆子见她不应,又道:“说是寻着伺候公子、小姐的,婆子粗手粗脚,年纪又大了,就怕照料得不精心。” 庞六儿心想,以前大寨村哪家不是几个孩子,都散养着长大,别说仆人,能吃饱就算是不错了,不过搁到自己崽子这儿,昨儿个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六儿估算着自己手中的银两,过了会儿方道:“那行,你让人进来罢。” 哪有就在卧房里见个下人牙婆的,顾婆子面上神色不改,不动声色道:“那牙婆不敢让些粗人进主人家的地儿,阿大让她就在外面院子里呆着呢。” 这府衙后宅是个三进三出的地儿,这里是内院断也没有外人进来的道理。 六儿也不知道听懂了她的意思没。 只感叹了声:“那去见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