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鼻尖全是麻辣鲜香的气息,勾得人浑身难受,众人舌根分泌着唾液,急需这浓香热燥的火锅拯救。 所有人都焦心地等着食材煮好, 这段时间明明不长,却极其难熬。 太子先一步开口打破这难挨的寂静:“伯渊,这些rou类丸子随意搁汤里,味道不会奇怪吗?” 谢珣也是第一次吃火锅, 哪知道味道如何。不过他吃过一起煮的卤味、麻辣烫、麻辣香锅等等, 知道合适的食材放一起做不仅不会窜味,反而会染上其他食材的香气。 他道:“自然不会, 太子殿下尝了便知。” 太子被他说的心痒痒,正巧这个时候汤底重新开了,再次开始滚起泡, 白芷上前道:“夫人说这时可以涮些易熟的食材,比如羊rou卷,肥牛卷,还有鸭肠、腰片等等。” 上菜的时候丫鬟们按照姜舒窈的吩咐,刻意将容易熟的不能多煮的食材放一起, 以免一群人盯着满桌子食材抓瞎。 鸭肠、郡肝、腰片、毛肚这些内脏他们认不出来, 羊rou卷和肥牛卷还是能认出来的。 太子率先动筷, 众人纷纷跟上。 羊rou卷切得极薄, 夹住以后往锅里一放,没过几秒便变了颜色。 一群人还是第一次自己涮锅子吃,又新鲜又茫然。 “可以吃了吗?”蔺成脸皮要厚点,问出了大家的想法。 旁边站着的小厨娘看了一下羊rou卷的颜色,点点头,虽然害怕这些大人们但还是保持了镇定:“回大人的话,可以了,再煮就老了。” 话音刚落,众人整齐划一地“唰”地收回筷子。 然后就犯了难,往哪个碟子蘸好呢。 有选干碟的,有选油碟的,还有选芝麻酱碟的。 在将羊rou卷放入口里的前一秒,大家对羊rou卷的味道也没抱有过高的评价。 因为它确确实实看起来很简单,简单的一个锅,没什么复杂的做法和讲究,五花八门的配菜一起下,涮rou还得自己动手,虽然闻着奇妙喷香,但味道可能也就一般般——然后他们往嘴里放入了羊rou卷。 真香!太香了! 羊rou卷怎么可以这么嫩,这么鲜,一丝膻味也没有。不知道这汤底是怎么做的,麻辣中透着复杂的香料气味,香气浸透在了羊rou卷中,一嚼,舌尖上浓郁的鲜香麻辣味激起一股热浪,瞬间冲到头皮。 干碟掺着芝麻面、花生碎、辣椒面胡椒面等,吃起来能明显感觉到羊rou卷表面的颗粒感,衬得羊rou卷极嫩极软,嚼起来满口都是细末的香味。 再说油碟,羊rou卷往里一放,一裹,搅起了蒜泥耗油,夹杂着表面的香菜葱末入口,香油浓郁的气细瞬间让味蕾一颤,羊rou在香油中蘸过后更加软嫩的,却偏偏带点嚼劲,一咬,那甘甜清滑像的香油从rou缝里冒出来,那叫一个鲜香浸润。 芝麻酱比起前两种蘸碟就要显得强势多了,羊rou卷往浓稠的芝麻酱里一放,立马就被淹没了,提起来后挂着厚厚一层芝麻酱,刮一刮,荡一荡,往嘴里一放,凉的。 凉的当然是芝麻酱了,就当舌头掉以轻心时,外层的芝麻酱化开,里面热烫的羊rou卷冒了出来,什么麻什么辣全被芝麻酱醇厚回甘的味道压制住了,通通沦为鲜香的陪衬。 太神奇了,众人来不及回味到底是哪一个关节造就了这般美味,齐齐动筷往锅里下羊rou卷。 这时候还讲什么斯文呢,多夹几片往汤里丢,等待rou片熟透的难熬滋味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看着rou从嫩红变成浅褐色,一群人迫不及待往碗里挑。 三碗碟子一碗放一点,正好能凉一凉,一起狼吞虎咽地入口。 筷子在锅里打架,刚刚开吃,大家就抛下了风度。 “诶,这是我的rou!” “我放的rou呢?谁挑了?” “盘子空了?我就吃了四片盘子就空了。” 蔺成在一旁露出得意得笑容,嘿嘿,没见过世面吧,都去争那盘rou,宝贝却没人抢。 丫鬟上菜时他就锁定了鸭肠和鹅肠,自从那次鸭血粉丝汤相遇,他就再也不能忘怀它的美味。人人皆道内脏脏污又如何,真正的美味岂能因出身而明珠蒙尘。 蔺成夹住他的梦中情肠,按着白芷的介绍在锅里“七上八下”,在一片吵闹中,他如老僧入定一般,满心满意都是鸭肠,数到八,收回筷子。 往香油碟里蘸蘸,红油飘起,挑起长长细细的鸭肠,一口咬下,感觉到“嚓”的一声极小极清的脆响,蔺成满足了。 是它,他心心念念着的香脆可口的鸭肠。鸭肠裹了一层香油,滑嫩油香,吃起来爽脆鲜香,那么长一条,蔺成舍不得咬断嚼碎,全部塞进嘴里,鼓着嘴巴大口大口嚼,让鲜香味在口中尽情迸发。 一根、两根、三根……他每次把手举得老高,涮鸭肠的姿势也奇奇怪怪,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蔺文饶,你这是吃的什么?”有人问。 蔺成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这群饕鬄在,他终究无法一人独享鸭肠。 “鸭肠。” “鸭……肠?”听者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可是内脏的那个肠?” 蔺成手下如疾风,强调着:“是,内脏,内脏,脏污的内脏。” 有人犹豫了,但也有人见蔺成那小气吧啦心口不一的模样,立马下筷挑了根鸭肠。 一试,什么偏见什么嫌弃全抛到了脑后,全部跟着蔺成一起有节奏地在锅边上上下下烫鸭肠,嘴里数着“五六七八”。 鸭肠被一扫而光,面对剩下的内脏大家也不再犹豫了。 毛肚要蘸香油,入口能感受到表面那层微微树立的小刺,很有韧劲,一口咬不断,得全部塞进嘴里慢慢嚼。鲜脆爽口,十分耐嚼,每嚼一下都能感受到毛肚的鲜味和麻辣油气从齿间冒出。 腰片经不得久煮,从锅里过一下,看到缩水了就捞出来。口感嫩滑,咬起来带一点点微微的钝感,属于腰片独有的香味很重,被麻辣压住,鲜美到好像没怎么嚼就吃完了。 这时需要久煮的丸子和荤菜都好了,锅里起起伏伏飘着各种配菜,咕咚咕咚响,热气不断扑洒。 因为怕这群人吃不消,姜舒窈没放太多油,底料辣味也很浅,又加了中药材消火增味,吃起来并不算太刺激。 所以当众人吃到麻辣牛rou的时候,全部傻眼了。 火辣辣的味道从舌尖传来,浑身上下就像被点燃了一样,烫、麻、辣、鲜,牛rou表面裹着的那层辣椒面让牛rou的鲜香无比纯粹,麻辣牛rou极嫩,嚼起来还有rou汁在,一片吃完,全部人都很傻很蠢地“哈”着气。 越是热燥的夏季越需要这种香浓**的美食来拯救,压制已久的闷烦顺着麻辣刺激的味道宣泄而出,众人吃得浑身冒汗,激情澎湃,什么烦恼忧愁都不见了,只剩舌尖上畅快的美味,真想大叫一声“爽!”。 太子吃得满脸通红,哪有当朝太子的威风,他擦掉额角的汗,对丫鬟道:“有酒吗?上酒上酒!” 旁边的官员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把袖子挽得老高,贵重的绸缎料子全被他们用来擦汗,往日臭美的精致衣裳成了累赘,恨不得换上一身棉麻短打,又吸汗又利落,不耽误抢菜的速度。 丫鬟点头告退,回小厨房那边找姜舒窈。 姜舒窈刚刚吃完晚饭,听丫鬟这样说,不用看都能想象那群男人在那吃得热火朝天的画面,她问:“太子说要喝酒?” 丫鬟恭敬地应是。 本以为姜舒窈要立马吩咐她取酒,却听姜舒窈斩钉截铁地吐出俩字:“不行。” 丫鬟惊诧到忘了规矩,抬头看姜舒窈。 姜舒窈伸伸懒腰:“你去回禀,就说我这儿没酒了。”隔着院墙也能听见那边吵吵闹闹抢菜的声音,这群人一看就是胡吃海塞的,吃撑了再喝酒,万一把胃刺激了,吃出点毛病她岂不是得背黑锅。 “上几壶凉茶吧。”她补充道,“哦,对了,井里还镇着酸梅汤,也拿去吧。” 所以丫鬟再回来时,太子并一干官员们十分失望。 “伯渊啊,等我回宫一定赏你一些好酒。”太可怜了,府上酒都没有。 “我家里也有好酒,回府后让下人送来。” “应该是伯渊比较挑吧,我祖父那珍藏了几坛好酒,待我去讨来赠你。” 众人七嘴八舌的,纷纷表示要送酒。 谢珣猜到了姜舒窈的心思,并不解释,一一应下了,正好姜氏爱喝酒,有白得的好酒她一定很开心。 没酒,喝酸梅汤和凉茶也是可以的。 一盏温温凉凉的饮品下肚,毛躁火辣的肠胃顿时消停了,清淡的凉意浇灭了热燥,让人忍不住舒缓地叹一口,然后内心狂吼“我还能再战!” 才开始大家还讲究点规矩礼仪,勉勉强强维持着风度,现在满桌一片狼藉,下筷那叫一个快准狠,生怕被别人截胡了。 根本吃不够啊,太子频频发问:“牛rou没了?再上一盘吧!” “怎么鱼丸也没了,还有吗?啊,没啦?要不让你家夫人再做一盘,就一盘。” “好吧好吧,那鱼片呢?鱼片总有吧。” 傻的人还在为荤菜的告罄而苦苦挣扎,聪明的人已经知道是时候向素菜下手了。 先前加了好几次高汤,辣油已经不多了,这时候吃素菜怎么都不会太腻。 桌上有常见的素菜,如藕片、海带、平菇等等,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五花八门的素菜。 有着先前的经验,众人第一时间都是往没见过不认识的盘里挑。 油豆腐方方圆圆的,外壳金黄酥脆,往锅里一丢,过会儿就半沉下去。这个时候捞出来往芝麻酱碟里一滚,咬开外层韧劲十足的皮,一股热烫鲜香的汤水立马从里面溅出来。 食者没有准备,连忙缩了舌尖把油豆腐重新按回芝麻酱里。这下油豆腐凉了,又重新裹了芝麻酱,再次送入口中时,软嫩的豆腐内里嚼起来就更加舒服了,汤汁同芝麻酱一起在口里荡来荡去,鲜美醇香。 面筋就更油一点,像是海绵一般有许多气孔,充分吸收了汤汁,挑起来沉甸甸的,稍微放凉后咬上一口,汤汁和热油直往外冒,软而筋道,汤汁充沛。 一顿晚饭吃得很久,等日头落了,院里点灯后才渐渐停歇。 所有人吃得晕乎乎的,没有酒也醉了,脸上头上到处都冒着热气,浑身通畅,若不是吃太撑了,真想站起来在院里蹦跶几圈以宣泄心中的舒爽。 这个时候哪有什么仪态可言,所有人齐齐往椅背上一倒,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身上没力气了,脑子也转不动了。 无论是尊贵的太子,还是娇生惯养的勋贵公子哥,或是清贵拘谨的世代文臣嫡子,脑里都不约而同地缓缓冒出三个想法: ——我是谁我在哪? ——我以后还能吃到这种美味吗,如何再次名正言顺地厚着脸皮来蹭饭? ——等会儿能不能把锅底和酸梅汤带走? 第三个想法冒出来后,刚才纷纷葛优瘫的众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竞争对手。 太子由于身份尊贵不可能打包锅底和剩菜,提前被踹出局,剩下的各位就要各展本事了。 “伯渊,我家弟弟是个嘴馋的,不若把这汤给我,我回去让他煮些菜品尝个味儿。”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是带回去给父母尝,别看他们年岁不小了,可还是跟孩童一般贪嘴哈哈哈。” “诶,咱们想到一起了,我是想带回去给母亲尝。伯渊,我母亲和你母亲可是同出于扬州柳家。” 竞争逐渐激烈,开始攀亲了! 蔺成率先一步出击:“伯渊,我祖父他致仕以后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搜寻些美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你还记得吗?当年他给咱们指点课业时,面前总是少不了糕点的。” 眼看要输了,有人抓到了重点,跟谢珣攀亲哪比得过跟他夫人攀亲呢。 “话说回来,伯渊你家夫人这手艺真是绝妙,不愧是林家女,正如她擅长经商的母亲一般聪慧,诶,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夫人母亲和我三伯母可是堂姐妹呀!” “啧,你可提醒我了,伯渊他夫人和我姨母家的四媳妇可都是林家族人,仔细一想,似乎是表姐妹来着。”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吵得谢珣头晕,他正想开口制止,忽然听到一声底气十足的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