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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世事如戏,他当初信誓旦旦不屑一顾的人,变成了如今他心头的宝、命里的魂,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四年后的小叶将军只能摸着鼻子,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如今嘛……他既瞧上了,便得护着那人。哪怕以一介凡人之身,于修仙者林立的深渊虎xue,或许并不能将殿下护的多牢靠。但有他叶慕辰一日,便得竭尽全力地,护着他的小殿下一日。日复一日,以有涯之身,护无涯之爱。 南广和跑出叶侯府花厅后,便渐渐琢磨出滋味来。这小叶将军不是个孟浪的人,为何今夜屡次对他动手动脚?要知道当初就连他名正言顺的准驸马王青霄,对他都始终怜爱有加,言辞举止从未有过半分逾矩。——这位小叶将军,恐怕心下另有算计。但若果真如此,今夜叶慕辰故意以这样孟浪轻狂的举止待他,所图谋的是什么呢? 叶侯府的忠心,于老叶将军而言,南广和相信有十成十。但若是叶慕辰,则连一分都不可信! 南广和犹记得,昔年他点中叶慕辰陪读时,从那人如射如电的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鄙夷。虽然当时叶慕辰隐藏的很好,但却抵不过两人靠的太近,南广和从他眼色中觑的太真切! 今年春上,叶慕辰率叶家军自拓尔国远征归京,在城门楼下甩镫下马,举止恭谨,声音清亮,神色却漠然的狠。当时叶慕辰接过父皇所赐的百花酿,仰头一口干了,唇边笑得异常薄凉。 这样的人,没理由就为今日在画舫中瞧见了他的身子,便就此死心塌地,突然间忠君爱国了。 南广和魂体裹着鹤氅,先前故意装作可爱无邪,吃了许多米花糕,此刻深觉有些腹痛。他独自立在叶侯府回廊下,抬头看飞檐下铁马叮当,龇牙咧嘴地想,难道这个叶慕辰,居然是个天杀的断袖? 想起西京朝中那些世家子弟糜烂的私生活,南广和心下悚然而惊,魂体哆嗦了一下。恰在此时,耳边传来软布靴底落地的轻响。由远而来,最后停在距他十步外。 南广和抖抖索索地用眼角觑过去,便见一个身穿玄衣的风流少年郎抱臂立在花灯下,远远地望着他笑。 “殿下,臣带你去看件有趣的小玩意儿。”那厮语声低沉缠绵。正是那好色的混不吝、叶侯府世子、新近走马上任的镇国将军叶慕辰。 南广和哆嗦的更厉害了,见叶慕辰向他招手,左脚一拐,不知怎么就顺到了自个儿右边膝盖,脚下一软,险些五体投地面对叶慕辰行了个匍匐大礼。 叶慕辰吓了一跳,连忙纵身飞了过来,恰好搂住那一抹细腰。入手不盈握。那滋味蚀骨销魂。他低头忍不住笑道:“殿下怎地如此不小心?” 笑声震动,引动南广和裹在鹤氅内的魂体也是一阵阵水波纹状的波动。仿若他的一喜一怒,都被这厮牵动。 这天杀的断袖! 南广和越发悚然,哆嗦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小叶将军你……你离孤远些!” “怎么了?”叶慕辰撩了撩剑眉,笑得眼波微动。鬓边浓眉青翠如画,唇线棱角分明,便如同画卷中的人儿走下宣纸,有了红尘的烟火气。 难得见到这尊罗刹有如此温柔小意儿的模样,竟然该死的好看! 南广和被他搂在怀中,脚踝都酥软了,声音抖了半天,乱七八糟地答道:“夜,夜色不早了,孤要回宫睡觉。” 叶慕辰闷声而笑,侧脸埋在南广和耳廓,索性将这个小少年打横抱起。鲜亮的红衣鹤氅自他怀抱中垂落,几只雪白的飞鹤图案在华灯下犹为醒目。 “殿下,待看完了,臣便护送您回宫。”叶慕辰故意贴着他的面颊,带着笑意低声道。“今儿可是七夕呢!不放了这些河灯,岂不是有负殿下今夜亲自来叶侯府这一趟?” ……放,放河灯?! 坏了,叶慕辰这厮的袖子果然断了! 南广和紧紧揪住叶慕辰的袖子,心里不断地哀嚎。呜呼哀哉!可怜本皇子殿下一世英名,纵然是男扮女装也没叫人吃过的攒了十一年的嫩豆腐,今儿都叫这天杀的断袖,给一锅端了! 叶慕辰抱着南广和,小小的人儿在他怀中紧张地蜷缩成一团。魂体没有温度,却能感受到怀抱他的那人心跳如春雷,怀抱干燥,带有少年沐浴后淡淡的青草气息。有些什么东西,悄然在南广和魂魄中留下了烙印。 虽然是只鳞片爪,却在后来悠长如流水的光阴里,不知觉生根发芽,直至长成他日不可抵挡的参天大树。 那夜的叶侯府上,花灯遍地。沿着一条蜿蜒曲水,叶慕辰牵着他的手,在水中放下了九盏莲花灯。每一朵莲花灯中,皆盛着一只小小的红烛。烛火摇曳,在夜色灯光下映射出两张青涩的少年面孔。 “殿下,”叶慕辰牵着那只纤柔无骨的小手,低声笑道:“慕辰此生别无他愿,惟愿殿下一生逍遥自在。自今夜起,殿下想要拿到什么,尽管吩咐微臣。臣自会替你去拿来。” 南广和低头不语,额前垂落的长刘海遮住了他变幻不定的表情。 “……殿下,微臣言尽于此。他日,你记不记得,都无碍。”叶慕辰低低地笑了一声。少年清亮的声音如水般流淌在这蜜糖一般的夜色中。“只要臣这里,记得,就好。” 叶慕辰左手牵着南广和,将右手放在心口,言辞是前所未有过的恳切温柔。他回眸深深地看了南广和一眼,随后突然露齿一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