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
宜妃尚在月中,半卧在床,产后并无虚弱之色,不过一日便已面色红润,不难瞧出君恩之盛。此刻听承远王妃这般说话,又有皇上在旁,忙温婉应道:“王妃前来探望,我感激还怕不及,又怎会嫌你呢?” 承远王妃表情浅淡,言语亲近,神态却始终不冷不热,侧身从棠梨手中接来雕花木盒。 “娘娘如今正是补身子的时候,想来殿里也不缺什么,我不知拿什么才好,只好寻了这朵上品灵芝来。” “王妃好生客气,”宜妃示意婢女上前去接,收了人家的礼,自当回敬一二,“萱月,今晨厨房不是做了金玉枣泥羹么,快盛来一碗给王妃品尝。” “是,娘娘。” 承远王妃先前才在皇后那儿吃了半碗燕窝糖水,此刻却不好推拒,只好向宜妃道谢。等待时候,宜妃又与她闲谈,方为人母,总爱说起幼子,道六皇子尚在乳娘那儿,不巧还未送来房里,没能给王妃看看。 承远王妃弯唇摇头,也不知说与谁听:“机会良多,下回来总能见着。娘娘福厚,六皇子定十分聪明伶俐……我也曾做过母亲,知道娘娘心头能有多甜。” 宏宣帝在旁沉了眼神,宜妃未察觉微妙之处,听了这话只想起承远王妃幼子早夭,出生不到一日便没了,不禁心软道:“王妃这样年轻,往后定多子多福。” “承娘娘吉言了。” 屋外萱月归来,将一碗香甜枣泥羹呈给她。 承远王妃了无胃口,方才的糖水有些腻人,实在吃不下去,然而碍于情面,仍拿小勺舀一口喂到嘴边。怎知这一入口,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禁不住搁下羹碗,以帕掩口干呕两下,顿时羞愧无比,起身致歉。 宜妃看她如此表现并无不快,想了想笑道:“王妃这模样,莫不是……” 承远王妃愣住,手掌顺着她的眼神轻抚腹部,惊得说不出话来,恍然想起这些日子总是食欲不振,信期也迟迟不至。她眼神闪了闪,目光匆匆自宏宣帝面上滑过。 恰逢此时忽有奴才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在数步之外向宏宣帝跪报:“皇上!太子爷方才落水里了!” 承远王妃倏然瞪眼。 小太监却忙又改口,仿佛方才只是急坏了嘴,一不小心给说岔话:“皇上,奴才说错话了,是何家小爷落进了池子里,太子跳下去救,这才弄得一身湿。御花园里的侍卫已将太子与何小爷都给救上来了!” 承远王妃闭了闭眼,缓慢坐回椅上。 宏宣帝被他几句话道得情绪起伏,知晓太子无碍后沉声道:“掌嘴。” 小太监自知说错了话,忙给自己几耳刮子。 “行了,朕去看看太子。”宏宣帝站起身来,临行前行近床畔,拍了拍宜妃手背,话里意有所指,“你如今身子不同往日,好好休养,朕今夜会来看你。” “多谢皇上体恤,”宜妃满目柔情,撑身送他,“臣妾恭送皇上。” 宏宣帝阻着肩膀让她躺好。 “都不必送了。” 承远王妃闻言未曾开口,只福了福身,眼睁睁看他离开,心慌意乱地独留秋华殿中。宜妃重又与她说话,她却仿佛听闻不清,勉强应着,这一刻如坐针毡,着实无力顾虑其他,心中满满皆是平怀瑱的安危…… 而浑身湿漉漉的平怀瑱正紧紧抱着同样湿漉漉的何瑾弈,看他怕得浑身战栗,悔恨不已。 “瑾弈瑾弈,都怪我,我若当心一点就不会害你滑下去了,你还同我玩么?你可别不理我啊……” 何瑾弈整个牙关都在打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向他摇头。 平怀瑱愁死了:“啊?你不同我玩了?” 何瑾弈一急,又点头又摇头,分不清到底何意。他想劝太子不要心急,他又没给淹死,怎么会不理他呢?只要活着,就有命理他。 可惜平怀瑱眼下毫无耐性,干脆把他搂得更紧,小手拍拍背哄道:“没事没事,你不同我玩,我同你玩便是了。” 大热的天,何瑾弈却因受惊而感到池水寒冷,嘴唇都有些失掉血色,原本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一听这话竟“噗”地一下笑了起来。 “太子哥哥……” “嗯!”平怀瑱见他总算开口,眉开眼笑地应。 “你都……你都不冷吗?” “不冷,暖着呢,你冷就抱紧我。” 何瑾弈抱紧他,怦怦跳的胸口逐渐平缓下来,没那么怕了。 两人被送至太子寝殿,婢女烧好温热浴水,伺候着他们沐浴更衣。何瑾弈手边没有洁净衣裳,平怀瑱便挑了一件自己穿来略小的给他,一试倒挺合身。 何瑾弈暗感别扭,母亲日日不忘叮嘱,教他尊卑有别,警其于宫中行事不可逾矩,而太子衣礼严谨,便是常服亦需绶带镶金,身纹瑞兽,这般衣裳他又如何穿得。偏得平怀瑱不肯作罢,非令他好生穿戴,他推辞不去,方理好衣衫便听院里传唱,道是宏宣帝驾到,惊得他一张小脸霎时由红转白,万分紧张。 所幸平怀瑱先他一步引走宏宣帝心思,散着一头潮气便去请安,抬眼无辜道:“父皇,都是瑱儿不好,一不留神就把瑾弈给撞到池子里了。” 身后何瑾弈恭恭敬敬地向宏宣帝行跪礼。 许是方才见了承远王妃,宏宣帝本也极为偏宠太子,见他活泼如常,心下担忧散去,笑道:“何家如此聪慧之子,若给伤了坏了,让朕拿什么作赔?”话落道一句“无碍便好”,唤何瑾弈起身,话间留意到他身着衣物之上,未置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