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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摇摇晃晃地从晨鸣宫回到安万那区时,正是花街的生意高峰期,金铃花夫人的地盘上再没有多的可以停马车的地方,方停澜只好把老马牵去了珍珠酒馆。老板娘先是表示这一辆破车占了两辆车的位置不肯收,又说这老马随时一副要病死的样子,停在马棚里都晦气,硬是收了方停澜双倍的草料钱。方停澜一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买两套穷人的衣裳一边往回走,结果刚来到住处门口,便发现海连还站在门口,见他来了后把手里的两样东西递给了他。 “奥布里安说先还你一半,剩下一半估计也快了,他其实是个勤快人,就是运气不好。”他见方停澜要张口,又添了一句把男人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别说什么表弟不表弟的,你自己的钱你自己保管。” 方停澜笑笑,从善如流地把钱袋塞进怀里,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大剧场的票,他请你,说算是利息。” 方停澜借着窗边光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嘴唇微动了动——没记错的话,秦唯玉和自己约定的下次见面正是这场《湖边的银钥匙》。他目光转向海连,对方正在等他答复:“他就给了一张票?” “两张。” “这么说,你也会去?” “会。”海连点头,答应朋友的事总要做到。 方停澜在心里叹了声可惜,嘴上却笑道:“替我谢谢他,就跟他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其他安排,我也会去给他捧场。” 对方这个答复模棱两可,海连也并不在乎自己收到什么回答,他只要把东西送到就好。青年才要走,想了想又转了回来,抬起头说道:“我还在想你刚刚说的那个计划。” “嗯?”方停澜眨眨眼,“你是觉得哪里不合适需要修改么?” “不是,我没你那么精明,也想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你的计划很好。” “那是……” “我本来只打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和你赶紧两清,所以你之前说什么和你是同伴的话我都当你是在放屁。”海连直视方停澜的眼睛,说的坦然极了,“但这一次,我如果真按你的安排去了沙鬼湾,就相当于是把我的性命交到了你手上。方停澜,你怎么让我相信你?”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最重要。”海连认真回答道。 这条街实在不适合谈这么正经的事情。和两人一墙之隔的另一头是酒,明灯,兽欲与交媾,金铃花夫人高亢的尖笑像是某种聒噪的大鸟,在夜空中盘旋不休;和两人一街之隔的另一头是咳嗽,怨厌,疾病与贫穷,断了腿的男人在骂老婆,孩子一边哭泣一边洗着仿佛一辈子都洗不完的衣裳。 在这种地方,既不该有过命的承诺,也不会诞生隽永的爱情。 方停澜在笑声与哭声中垂下眼睛,为什么在这样糟糕的地方会诞生海连这样的人呢。他原本只是因为海连身上带着一截小小线头,想要抽丝剥茧,才去试探他,接近他,半开玩笑地调戏他,看着小海盗明明恼怒却又仿佛不记性一般依旧如此曲直分明时,那些对他的兴趣早就超出了好奇的范围,进入了更模糊更危险的界线。 在理智让阻止他的行动之前方停澜已经握住了海连的一只手,然后慢慢按在自己的左胸口,在海连落满惊诧的瞳孔中他缓缓低下头——两个小时前才撞到一块的脑袋又碰到了一起,但这一次很轻,仿佛情人亲热狎昵时抵额相吻。 方停澜笑着说:“凭这个,相信我。” 36. 一直到下个月方停澜来到大剧院门口之前,他都再也没见到海连。 他本以为是那晚小海盗被自己的突兀举动吓到落荒而逃,才避着不肯见他,甚至看着屋顶紧锁的大门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搬了家,但昨天他和周不疑去酒馆喝一杯时,对方无意间提起距离久梦城数百里之外的某位地区总督离奇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死的很干净,一刀毙命,干这活的一定是个老手,不仅一点痕迹没留下,还记得善后,没让尸体大喇喇地摊在街上,是清早苏醒的醉汉在垃圾堆里睁开眼时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有意思的是,这人死后的第三天,缇苏马上截获了一封机密信件。”周不疑呷了口酒,“原本应该是在这个官员身上的。” “什么机密信件?” “不知道,我的相好没打听出来。”周不疑摇头,“枕头风这东西,要是吹得太厉害可就脑袋疼了,不划算。他们都说这事是毒蝎琥珀下的手,但我觉得不像。” 不知为什么,方停澜莫名地有一种直觉——是海连干的。方停澜心领神会:“因为信没有直接出现在国王手上?” “没错。”周不疑竖起手指头,“是一个叫西莫纳的伯爵拿到的。” “这人有什么说头么?” “大红人,炙手可热,如果要举办一场比赛,看谁能把瘸子国王的鞋子舔的最干净,他一定能拿头名。”周不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又开始吃坚果,总之不让嘴上有片刻闲暇,“但就我这个以前舔多了秦唯珅臭脚的人的直觉来说,这个人有点问题——毕竟当小人和佞臣也得有点技巧,他做得太过了。举个例子,现在国王的妞……呃,我用个更正式的称呼,情人。是个叫南朵夫人的女人,最早这女人是大剧场的舞女,后来做了西莫纳伯爵的老婆,再后来国王睡了他老婆,这位伯爵不仅脸上一点表示都没有,还点头哈腰地把自己的女人送进了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