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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扰扰中,江原忽然只想到一件事。白晚楼曾给他端了一碗粥,但江原为了要去地宫,便打发他走。当时白晚楼有些犹豫,江原初时不明白,只以为白晚楼不肯。像他那样的人,怎么肯做这种事呢?原本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 也许江原自己都没想过白晚楼会答应。 白晚楼若是不答应,江原不知道还会不会去那地宫,又或者,再找一个认真一些的借口或理由。但是没有如果,白晚楼最后还是答应了,不但答应,还与他说:“我走了。” 那还是昨日清晨。 已经过去两日了。 晏齐呵道:“你还要将此地毁成什么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原乍然回神,但见此地狼藉,而周围弟子面上满是迷惑戒备的神色,心头忽然不是滋味。他取出罗网,黑色的眼纱在指间翻飞。 那是屏蔽他与这世间联系的一道薄薄的壁障。只消如往常一般,将它蒙上眼,一切便归于平静。但江原握着它,离面一寸之时,忽然住了手。 因为他突然心情不好。 从前在西域的时候,因为不太见外人,最多只见薛灿,又偏巧江原对薛灿一丝毛病也没有,故而不必用它,也活得自在。但自从来了无情宗,一而再再而三,雷声天天轰,别人尚未烦,江原自己都烦了。 江原是好脾气的人吗?他不是。不但脾气不好,还很差。心情好时,你说什么他皆可。心情不好时,连夙鸟的毛都能揪下来几根。只是江原心情不好的时候,少之又少,所以总有人觉得,他是个能随便撩拨的人。便是拿剑戳一戳也不妨事。 但戳过江原的后果,顾明夕应当明白,成沅君也应当明白。 滋味一定称不上好。 世间大好美景,凭什么他与之隔绝。 仙人天姿佳成,凭什么他认人不清。 江原根本就不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由头就被迫认命的人。难道因为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就连性子也一并收敛了吗。 沉默之中,江原一声不吭,自得到罗网以来,头一回不将罗网系起,却反将它缚在手上。他若是未加遮掩,那双眼睛,又灵动又明亮,根本不像瞎子。世间也找不到比他好看的瞎子。 江原垂着眼,在手上缠着薛灿寻了很久才寻来的天蛛缚带,将它牢牢系上,这才说:“区区天雷而已。世间之物如繁花盛景,我就不信每样都叫它看不过眼。” “它要炸,那就炸。” 江原朗声道:“晏峰主再风姿过人,我也绝无半点异心。” 在场弟子均倒抽了一口气。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在挑衅!在示威!峰主待小江如此好,他竟然这样打峰主的脸,简直是恃宠而骄! 传闻中待小江极好的晏齐眯起眼,衣袍乱飞,他周围剑气微微翻滚,触之则痛,就像一只动了怒的狐狸,慢慢呲出獠牙。 江原毫不畏惧,坦然直视。 从来只被罗网缚,他偏不做网中人。 这天雷,爱打便打。 这罗网,不要也罢。 就算被炸死,他也要当活得最潇洒的那个人。 就在云行察觉晏齐已然按捺不住心头怒意,即将鸣剑出鞘时——雷光涌动的天边忽然飞来一个人,硬生生打断了这一场无声的博弈。他一边踏剑而来,一边抬头望着这暗色的云,有如游龙一般乱蹿的雷,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奇。 人未至剑先落。 刷地一下钉在两人中间。 剑身震颤。 这个人一身不可言说的暴发户模样。 是江原见习惯了的人。 但那人显然没有见习惯江原。 起码没见过现在的江原。 乍然对上那双明亮过人的招子,他呼吸一窒,落地时脚下一崴,便听嘎嘣一声响。 扭了。 扭了的弟子望着江原。 江原肆无忌惮望回去。 这很容易。 只消想想白晚楼的脸。 这世间再无绝色。 珠玉—— 不错。 他穿得珠光宝气,江原也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就叫珠玉。 连照情有两大心腹,一名珠玉,一名璧和。其实江原应当见过,早开始在晗宝阁,他自阁顶遥遥望过去时,曾经见过有几个人围在白晚楼身侧,其中就有珠玉。只是当时隐在连照情衣侧中的乌发过于显眼,足以叫江原忽略掉其余所有人。 珠玉对晏齐道:“连宗主有请。” 晏齐道:“这么晚,什么事。” 珠玉道:“私事。” 江原幸灾乐祸。 珠玉看了江原一眼:“连宗主也有请。” 江原不乐了:“什么事。” “私事。” 江原:“……” 看来连照情不但喜欢和晏齐有私事,也喜欢和他有私事。 但不可否认,珠宝的到来,缓解了江原与晏齐之间的剑拔弩张。江原悄摸摸在心中舒了一口气。他虽然凭一时意气,硬是解了罗网不戴,但很快就在雷声之中后悔了。话是说得很光漂,然而嘴懂了心没懂,它就是要砰砰直跳,叫这雷啪啪直落。 这雷打的不是晏齐。 是江原的脸啊。 后悔是必不可能后悔的。 也就硬撑着脸皮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