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幸好,大殿尽头的棺木中,猛然一声暴响,总算把张宇从第一次直面大领导的紧张中解救了出来。 孙书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全身骤然紧绷,轻微颤抖地用鬼力向棺材中探知着,几秒钟后才神经才稍松。 “你怎么还没死?”张宇对于孙书成这个鬼帝,居然在无常大人面前存活至今的事实,很是不满意,他看着那黑色棺木,嗤笑了一声:“这就是那傻小姐的棺材?” 孙书成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张宇嘴欠的本事发挥到极致:“你把这傻姑娘害死了,过了一千年在这里拆棺材赔礼道歉……是不是晚了点?” 若不是碍于黑无常在侧,孙书成恐怕早就暴起伤人了,他脸色寒冷如冰,默了半晌才沉声开口: “玉儿不止被我害死,还被我害得魂魄有损,从千年前至今二十七世,世世横死,不得善终。” 孙书成也许是知道自己就要下万骨渊,已然时日无多,竟是打开了话匣子,把千年前之事娓娓道来。 第80章 chapter 80 冥王 孙书成语气中带着极大的痛苦,缓声说道:“玉儿被林家沉潭而死, 我得知消息后心神具震, 昼夜兼程往林家急赶,却在雨夜坠马而亡, 怨气不散化为了厉鬼。” “林家向来喜好求仙问道, 生怕被阴鬼索命。他们竟是歹毒道将玉儿的尸身, 用七颗噬魂钉钉入柳木馆内, 拘禁了她的魂魄并以此为诱饵,在四周埋伏了降妖除魔的僧道,想要将我一具击杀……他们没有成功。” 孙书成说道最后半句的时候,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冷然的意味,不用他细说几人也能猜出, 那些没有成功的僧道最后下场如何。 “旧时并无引魂石, 是鬼差锁魂,林家怕玉儿的鬼魄被勾入地府后,他们少了要挟保命的倚仗,竟是……”孙书成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竟是将玉儿的魂魄生生割裂,鬼差带走了大部分交差, 而林家把剩下的残魂继续封禁在尸体中,并在塞外的极煞之地,布置了这处地xue,将棺椁封印在内,让玉儿永世不得超生!” 张宇难得没说什么风凉话, 只是忍不住猜测道:“所以你千年来都在闯地xue,伤了又伤,没空找林家报仇。” 孙书成声音平平:“姓林的是二品大员,在阳世权力滔天,请动了当世道行极高的阵师和术士布置这处地xue,我第一次闯入险些魂飞魄散,修养百年后才堪堪恢复……阳世已经沧海桑田,当时的林家孙辈都已死了多年。” 第一次布置的时候,林家用了七根噬魂钉,而后来更是加到了七七四十九根。 张宇精于术法,看到那口棺材的模样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天哪,这也太惨了……不过残魂在这些噬魂钉下,不出十年就得消散殆尽了,你现在开棺是不是晚了点?” 孙书成:“林家早就想到这一点,为了让‘诱饵’永不消失,迫使我不断闯阵,他们在棺椁中放置了魂石。” 章昱谨和张宇闻言,皆是一惊。 章昱谨:“世间还有魂石的存在?” 孙书成:“世间仅存的三颗,全在里面。” 魂石本是用于固魂养魂的绝世珍宝,但放入这噬魂钉下的棺椁内,不亚于酷刑下的保命丸,让这残魂日日受噬魂钉的侵蚀但永不消散。 接下来,昏暗的大殿中陷入了寂静,几人都是有些沉重,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孙书成徒手起着噬魂钉,鬼气凝结成的双手被灼烧得呲呲作响,伤口深可见骨。 张宇沉思了片刻:“不对,你求学之地在泉州,等到林小姐死讯传过去至少一个月后,在你星夜兼程回赶坠马前,那傻小姐的魂就已经理应被勾进地府了。” 张宇一直对孙书成充满了敌意,现今发现他说的全然是谎话,更是戒备地看着半跪在木棺前的恶鬼。 而孙书成在张宇说出这句话后,就全然紧张了起来,黑无常就静立在他的身后,孙书成只感到芒刺在背,手搭在最后一根噬魂钉上,悬而不发。 黑无常:“你并不是坠马而亡,而是自尽。” 孙书成全身一僵,搭在噬魂钉上的手微微颤抖,强撑笑道:“大人,这怎会?玉儿身死我应踏平林家,为她报仇雪恨,绝没有自尽的道理。” 黑无常:“只有鬼魂,才能乘阴风而行,日行千里。” 章昱谨和张宇此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而一直沉迷于卷蛛丝的小绒兔也吃惊地停下了兔爪。 孙书成挣扎道:“大人……” 黑无常打断:“林玉儿早在含冤溺亡之时,怨气陡生化为厉鬼杀了将她虐打沉潭的婆子,而后夜夜在府中索命。” 张宇小声喃喃:“这傻小姐可以啊!” 黑无常缓缓道:“后宅女子被沉潭的消息绝不会肆意外传,若不是林府大乱请来僧道斩草除根,你远在泉州也听不到消息。”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孙书成赶回林府则需要月余,他唯恐林玉儿的鬼魂会被僧道击杀,而他当时只是个秀才,绝无与林府抗衡的实力……遂跳崖自尽,化而为鬼,一日而至,救出了林玉儿的鬼魂。 但终有一丝残魂落在了林府手中,成为了对付他的把柄。 而孙书成一直在揽责,为了隐瞒林玉儿化为厉鬼杀人之罪。 孙书成心知局面全然无法挽回,回身而跪:“大人,林玉儿失魂之后,虽然被小人想法子送入轮回,虽然保存余魂不散,但因缺魂缘故屡遭劫难世世惨死,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在下哪怕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黑无常意味深长:“林玉儿的残魂已轮回二十七世,现今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善是恶,你都无从知晓,与你于陌生人无异,你仍愿为他魂飞魄散?” 孙书成毫不犹豫颤声道:“我愿意,哪怕她是个痴傻不清的垂垂老妪,我也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黑无常点了点头。 孙书成脸上含着欣喜、期盼和惴惴不安,不顾蚀骨疼痛伸手起出了最后一根噬魂钉,慢慢掀开了棺木。 一缕细弱的幽魂没了噬魂钉的禁锢,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晃晃悠悠向外飘出。 孙书成已然满脸是泪,期许地看着那缕幽魂,跟着它缓缓前行去寻找前世的爱人。 而后那幽魂猛然加速,准确地撞进了张宇的心口。 大殿里安静极了。 张宇和孙书成大眼瞪小眼…… 孙书成的表情就像被砸了一闷锤,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张宇也和吃了苍蝇一般:“我前世不可能那么傻缺!!!” 黑无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旁边默默逗着兔子。 孙书成满眼都是惊骇,而后变成了隐含后悔的复杂,又升起了一丝欲言又止的关切,最终孙书成看到张宇那张表情欠揍的脸,还是一句道歉和关心的话都说不出口,转身走向了大殿的角落扶墙而站:“容我缓一下。” 张宇也待不下去了,转身走到一只被蛛网黏住的大蜈蚣下面,一言难尽地抽起了魂烟。 章昱谨小声关心下属:“你还好吗,魂魄补上后感觉怎么样?” 张宇狠狠吸了口魂烟,哼声道:“除了魂烟味儿不香了之外,没什么感觉。” 黑无常交代道:“棺内有三颗魂石,你去拿一颗带在心口,运气好的话能让残魂和本魂融合,若是不行……在你这一世惨死后,转职阴间鬼差也是一样的。” 那边的面壁的孙书成听到鬼差二字,心中讽刺一笑,原来这也是黑无常设下的局!他甘愿魂飞魄散,倒头来补的是黑无常手下的魂? 张宇不敢违背黑无常的命令,虽然万分不想靠近那边的棺材,还是掐灭了魂烟向棺木走去。 然而黑无常手上的小兔却比他还快,蹦蹦跳跳地就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跳进棺椁张口就吞了颗魂石。 孙书成大惊,脱口而出道:“别让您的兔子吃了,那是给张……” 说到一半孙书成才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气忿转身不再去管,但又怕那不知轻重的馋兔子再干什么,又用余光看着剩下的两颗魂石。 张宇莫名其妙地看了孙书成一眼,而后径自拿了一颗魂石放进了胸前的衬衣口袋。 此事已然了结,黑无常不想再耽搁时间,他对章昱谨说道:“借黄泉路带张宇出去,”而后又转向孙书成,“你同我回地府。” 孙书成知道黑无常心系万骨渊中的那一位,想及时赶去,他猛然大笑了一声: “黑无常,你对冥王大人心怀亵渎之意,对也不对?” 章昱谨刚刚拿出令牌,准备带着张宇借阴间路,猛然听到这句,吓得狠狠一哆嗦,鬼差令直接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叮叮咣咣滚了好远。 黑无常的神色骤然冰冷得可怕。 孙书成知道逃脱不了魂飞魄散的命运,倒不如在临死前舒心骂一通,他脸上嘲讽的神情更甚: “当年冥王大人把你从勾魂小吏提拔至此,你心怀感激是人之常情,但就算你真的忠心到背负叛主骂名,借着冥王之死揽权改革,现在更应该在地府坐镇,压住阎王一派……” “为了那万中无一的概率,疯了似的跳进万骨渊找冥王残魂——这是主仆之情?” 整个大殿中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黑无常仿佛带上了一层面具,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章昱谨被这个被迫听到的秘密吓得胆裂魂飞,无比后悔没有早点走,现在终于哆哆嗦嗦地捡起了鬼差令,飞速念出了口诀,拉着石化状态下的张宇仓皇而逃。 孙书成一字一句冷笑道:“冥王大人可知道,你这位‘忠心不二’的下属,对他怀着什么龌龊心思?” 就在黑无常眼眸中杀意渐盛之时。 殿中一声如泉水般清冷的的轻笑:“哦,是么?” 两人猛地回头看去,小绒兔不知何时变回了少年的模样,斜靠在棺木之上,气势凌厉而肆意张扬,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远处的黑袍男子: “无赦,你对本王有什么龌龊心思?” 第81章 chapter 81 狼子野心 在这一瞬间, 黑无常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紧盯着远处之人, 双眼竟是有些濡湿, 似乎想踉跄着迎上去。 但在这短暂的狂喜之后,黑无常终于反应过来那人听见了什么, 他身形骤然僵硬,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凉水,寒意刺骨。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瞬间, 半秒过后,黑无常已经敛去所有神色, 单膝跪地行礼, 避重就轻地冷然道: “无赦,恭迎主上归来。” 旁边的孙书成已经吓蒙! 而后被少年挥手打出了大殿。 少年仍斜靠在棺木上, 似乎有些不适应这过于年轻, 且毫无气势的躯体。虽然仍是竹宁的五官眉眼,但他周身的冷峻肆意之感, 却远非少年所有。 黑无常起身之后, 仍旧恭顺地略微低首,目光牢牢黏在满是蛛丝和灰尘的青石地板上。 “这不算归来, 只是吸收了魂石残魂苏醒片刻而已。”少年微微弯腰,似乎想从下向上看到黑无常的神色。 但由于距离太远,并没有成功,少年只得离开了木棺慢步向前,不辨喜怒地开口:“无赦, 你是想让本王跪下来看你么?” 冥王可洞察人心的能力,连十殿阎王都惧怕万分,只需一个眼神接触,内心所藏变会无所遁形。 黑无常从一开始就在逃避对视,但现在只得将目光从沾满蛛丝的青石地板上拽了回来,顺势起身抬首,下一秒便正对上少年清澈漆黑的双眸。 此时的冥王,比旧时孱弱太多,黑无常能感到,眼前的少年全靠方才吞下的魂石之力勉力支撑。 少年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又漆黑得深不见底:“无赦,你还未回答,你对本王有什么龌龊心思?” 龌龊这两字被这般说出,并没有饱含蔑视的贬义,反而带着某种旖旎的禁忌感。 这种禁忌感就像是冥王本人,在阴界与整个地府相斗千年,但仍带着青年的无畏和朝气,但血液中却流淌着被阴曹浸染的狡诈诡谲,这两者相合带着某种奇异的美感,惊心动魄。 仅仅一瞬间,冥王已经趁黑无常纷乱的心绪,从那双眼中读到了太多,那些隐藏于心底深处的幻想,逾越而杂乱的片段……无所遁形。 冥王虽是少年的形貌,但压迫感不弱分毫,他带着不辨喜怒的轻笑:“无赦,你随侍左右之时,与本王共事之刻,想的都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