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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百里汇,钱毅、宋钱,鲍康等人都被召进宫来见了他一面,最后连苏婉清都来了。 她是唯一一个说起贵妃的人,没错,她说的是贵妃不是太后。 苏婉清在京中名声不小,但比起慕贵妃实在是不值一提。 到如今众人提起大雍第一美人想起的都是慕贵妃,不是皇后,不是太后,是贵妃,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慕家长女慕惜娘。 “那般风华,大雍前后三百载,无出其右者。” 苏婉清眼中有倾慕,她是见过贵妃娘娘的。 宣和知道她的意思,贵妃合该是一身的风华,太后二字,于她有些违和。 她的前半身享尽了荣耀,这深宫,缺了最重要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她是太后,却从未自称哀家。 宣和闭了闭眼,太医说她是在睡梦中离去的,平日里健健康康,说是急症都有些牵强,那日正是先帝忌日,先帝与太后伉俪情深,传到如今便成了她在梦中随先帝而去。 倒也不算错,她是自己走的。 大约是同为女人,苏婉清言语间对贵妃满是向往,反倒叫宣和觉得这是她为自己选的最好的归宿。 他又何尝不知,这一年本就是为了他留下的,若非有他,去岁便该随先帝去了,知道却不意味着能释怀。 为什么又要抛下我? 先帝走时他觉得假,过去一年他回想起来还有些恍惚,仿佛昨日才同他一起用过饭,抢着喝贵妃煮的鱼汤。 如今一回首都已成了空。 贵妃走了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他没有娘了。 父亲和母亲是不同的,说不上谁的离去叫他更悲恸,前者如梦似幻,叫他心中缺了一角,后者痛彻心扉,叫他心底裂了一块。 苏婉清走后谢淳来喂他用药,平日里宣和都不声不响,谢淳喂一勺他就喝一勺,这药不苦,也算不上好喝,他却从没想着要一口气喝完。 今日却偏开了头。 谢淳放下碗勺,并不迫他,原就是滋补的药,用不用也没太大妨碍。 “谢淳。” 过去半月有余,宣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嗓音有些沙哑,宣和都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陌生。 他抬手摸了摸喉结,怔了怔。 谢淳并不意外他能说话,太医说宣和的症状有些像失魂。他知道阿和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他能控制自己,只是难受了,不愿说话罢了。 现在他愿意说了,他说:“谢淳,我没有娘了。” 第84章 灵堂就设在宁寿宫,宣和再去时已经平静了许多,这是她的人生,这是她的选择,无人可以置喙。 宣和跪在蒲团上,诵了一卷经,起身时颤了颤。 他几乎是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方才又是乘着御撵来的,只跪了这么一会儿腿便开始酸胀难受。 慕家也来了人,是他的外祖母,老人家拢共就两个女儿,都走在他前头,她的精神状态却比宣和要好得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还能反过来宽慰他。 宣和那一卷心经还是幼时跟着她学的,心中有信仰大约确实能叫人平静些。 回去时宣和说要走走,谢淳就陪着他走。夕阳斜照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打在汉白玉的地砖上,又延伸到朱红色宫墙上。 宣和回头看了一眼,他和谢淳原来走得那么近,他们的影子是挨着的。 宣和停了一会儿又倒退着走了两步,谢淳始终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宣和忽然说:“我累了。” 累了就回去,可他们现在就是在回养心殿的路上,方才宣和说不要御撵,已经叫人抬走了。 王公公在后头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他不过犹豫片刻,就见陛下已经半蹲在秦王身前。 谢淳说:“我背你。” 宣和挑眉,看着眼前的背影,这个姿势多少是有些不雅,谢淳却无比自然。 宣和双手勾住他的肩,轻轻纵身,谢淳稳稳托住他。 背着人的时候,想要身后的人舒服,就不可能身姿挺拔,后头的随从们就见陛下微微躬着身,稳稳地背着秦王走在前头。 一边要顾着前头主子一边又不敢多看,一时间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 宣和趴在谢淳背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颈间蹭了蹭,带着些依恋。 说起来有点荒谬,他和谢淳,一个皇帝一个亲王,说是这时间最尊贵的两个人都不为过,他们却只剩下彼此了。 相依为命。 “谢淳。” 宣和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嗯。” “谢淳……” “嗯。” “七哥。” …… 不论他喊的是什么,喊了多少声,谢淳都应下了,没有丝毫不耐。 一直到了养心殿,谢淳也没有放下他,而是直接背着他入了后殿。 宣和这一路上没花多少力气,但谢淳是出了不少汗的,不说背着人走,单是宣和在他耳边呢喃就足够叫他出一身汗了。 他们身体紧紧相贴,宣和自然也知道,一进殿内,他就吩咐人准备热水。 谢淳只当他要沐浴,只是还来不及出去就见宣和转过来:“一起吗?” 十分随意,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邀请,但谢淳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