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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遥拿着一颗菱角在手里端详了半晌,依旧觉得无从下手。他迷茫的样子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薛遥长得俊,不耍流氓的时候讨人喜欢得很,乐得小姑娘亲手给薛遥剥了个菱角,还从小舟上给他递上一朵荷花。 景凡和景一站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景凡心想若是回山之后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告诉师父,师父非觉得他失心疯了不可。 薛遥尝过了棱角,又挑挑捡捡地选了一些莲蓬打算酿酒,林晋桓见薛遥那五谷不分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泼他冷水。 薛遥被林晋桓两句话撩拨得不厌其烦,趁小姑娘不注意一掌劈向河里溅了林晋桓一身的水。还没得意多久他就瞥见林晋桓闪躲间露出了肩上厚厚的绷带,兀自移开眼神,默默地住了手。 前些天在小鹊山上林晋桓和薛遥都受了点伤,眼下四天过去了,林晋桓的肩膀上还缠着纱布,薛遥早就没事人一样上蹿下跳了。 姑娘临走前给他们唱了一首江南小调,技法虽不比京城歌姬,歌声却质朴灵动。薛遥懒洋洋地坐在船头听着,他觉得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姑娘走后薛遥惦记着他的莲子酒,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抱起一篮子莲蓬走进船舱。他见林晋桓还站在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探出头来招呼了一声:“表哥,进来搭把手。” 那日薛遥和林晋桓在小鹊山救下善真之后就传信景凡景一,让他二人带队毁了分坛的东面与北面出口。待薛林二人出来后又亲自毁掉南面的土地庙。 这一番cao作之后,若无意外,地底的鬼修将无一生还。 薛遥身上那点伤还没下小鹊山就好得差不多了,林晋桓虽有些余毒未解,不过问题也不大。只是善真的伤势颇重。 新江镇已不宜久留,乘马车南下的话一路奔波劳顿估计着能要了这秃驴的命。于是二人一合计决定走水路直接取道刺桐。一能争取时间给善真好好养伤,二能甩掉追踪。 于是一个魔修一个鬼修,再加上一个和尚。三人化成南下求医的表兄弟,带着一群家仆浩浩荡荡地从新江镇出发了。 说要酿莲子酒的是薛遥,但最后动手的却是林晋桓。他挤在伙房里见林晋桓将刚买的莲子去芯,加水煮了一会儿,又在一个大陶罐里加入糖和酒曲。这一套流程下来林晋桓动作娴熟手法利落,令薛遥不断啧啧称奇。 “真没想到,表哥您真是心灵手巧。”薛遥由衷地赞叹道。 “指望你,可能明年都喝不上。”林晋桓正用荷叶认真地在给酒坛封口,他分神瞥了眼站在一旁酿得一嘴好酒的薛遥,说道:“闲着没事就过来打下手。” 薛遥撇了撇嘴,来到林晋桓身边帮忙用荷叶包裹住坛口,他看着林晋桓一圈一圈地用竹丝将坛口扎紧,略微有些出神。 多新鲜啊,薛遥想。今天本就是他一时兴起,林晋桓这认真的架势好像他们真能喝上这坛酒一样。 等这酒酿好,二人应该早就分道扬镳了。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心想开个酒肆,每天什么也不干,就在柜台上晒太阳。”林晋桓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边封坛口一边主动提起旧事。 薛遥回过神来,闻言顿时觉得有趣,这样的林晋桓让他觉得有些违和,又有些理所当然。于是他追问了一句:“哦?那后来呢。” 后来…林晋桓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就笑了。 这个笑容晃得薛遥心下一跳,他觉得心里有一条小鱼跃了起来,又轻轻落了下去。 “后来呀…后来酒肆还没开成,酒就被一个不靠谱的人喝完了。”林晋桓笑着说道。 林晋桓说得是如此地轻描淡写,但不知怎么的,薛遥觉得林晋桓这句话里伤心多过玩笑。 走水路不比陆路风尘仆仆餐风露宿,在船上每天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二人一边酿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样的林晋桓让薛遥有些新奇,又有些时空错乱的迷茫。他甚至觉得林晋桓此刻的耐心和温柔都是给他梦中常出现的那个人。 待莲子酒酿好已是黄昏,这时景澜又派人来回报说魏子耀醒了。林晋桓这才想起还晾着这货,于是他良心发现邀薛遥一同去看望魏子耀。 二人走进房间,就见魏子耀正坐在床头喝药。此刻的魏子耀看上去和原来没有什么不同,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却和之前没有半点相似。 原来那张未语三分笑的脸上如今毫无表情,嘴唇微微抿着,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一双灵动的眼睛现在灰蒙蒙的一片,望过来的时候像一口无波的古井,了无生气。魏子耀就那么身板笔直地靠着床头坐着,像一尊千年的佛像,硬是把船舱坐出了佛堂的气质。 “灭了灭了,等善真小师父圆寂了再上香也不迟。”薛遥没想到魏子耀正经起来竟比耍无赖的时候更不顺眼,一进门就让景澜灭了刚刚点上的老山檀线香。 景澜有些犹豫地看了林晋桓一眼,方才魏子耀一直睡得不安稳,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就点了线香给他安神。 林晋桓冲景澜摆了摆手,让他先下去休息,不用搭理挑事儿的薛遥。 “林施主,薛施主。”魏子耀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对进门二人行了个礼:“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魏子耀的声音低沉平缓,毫无情绪。话里道着谢,语气里可听不出半分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