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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密集的石子、鸡蛋、破罐、瓦块从四面八方飞去,砰砰当当地砸落在囚车上、人犯脸上身上。 万民之怒,官兵难以阻挡。 不一会儿,那人犯身上已挨了好几下,又多了许多伤痕,他却始终垂着头,连一声叫喊也无,好像已经麻木,又像已经死了,生怕被人见到,连声儿也怕被人听着似的。 “住手!住手!” 樊勤连喝几声,挥舞马鞭四处抽打,又令随行护卫上前拦住试图挤进来的人,策马趋近囚车,“小邪!” 正这时,又眼睁睁看着一块石子从眼皮下飞砸在他身上,随即便听一声闷哼,扭头喝道,“这帮暴民,给我把他们......” 息延与大理寺卿一道赶来,见樊勤气得发抖,忙劝道,“殿下不可!法不责众,我们还是快些赶去刑场罢。” 息延飞快看了琅邪一眼,“没事罢?” 正要探手去揭他面罩瞧瞧伤势,却被樊勤猛狠狠一把拂开,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凑近了问琅邪,“小邪,你可还好?” 那垂着的头终于摇了摇,低声说,“我没事,走......” “走!快走!”樊勤道。 车队再走,两道嘈杂声中,樊勤面色十分阴沉,如护崽母狮,在囚车周围不断策马逡巡,一边催促众人快些行车,一边不时瞧上一眼囚车中人。 眼见他如此心神不宁,息子帆心中叹息:人都快死了,受一点伤又算什么?太子之痴,从前不觉得,而今竟处处可见。 忽然,他只觉得哪里不对,那滋味前所未有:比那日在宫中亲耳听见琅邪身世更惊诧,比那夜在太子府亲见太子求而不得更古怪,又比那夜宫中大火熊熊燃烧更难受...... 他眯眼瞧着樊勤背影,几个画面如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重现:昔日皇上赐婚的反抗;到后来太子府中的相敬如宾;为琅邪三番五次惹怒皇上;上元夜又一反常态——哪里不对;可他实在说不出是哪里。又或者那只是自己本能的疑神疑鬼? 他忍不住凝起眉,强作镇定地看了一眼太子——幸而他没变;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囚车里的琅邪——幸而,他也还被关在车里;紧接着,他环视起周遭叫闹个不停的人群,只觉那声音如潮水一边,就快将他淹没,他快坐不住了,猛抽鞭,马吃痛嘶鸣扬蹄,险些把他跌了下去,身旁大理寺卿吓了一跳,“息大人?” 樊勤亦投来一瞥。 息延朝他道,“殿下,午时快到,如此拖拉也不是法子,不如再派些人开道,免得误了时辰。” 是了,到此关头,他不能允许有一点差错。 总归一死,早些晚些,又有何区别呢。 二皇子殿下没什么不好,却终究少了些温情,非百姓之福,太子爷任性一遭,也该长大了。这次皇上看在皇孙的份上,太子还可重得信赖,可下次呢? 柳辰安本嫌天势不早,遇上百姓闹事,生怕再出差错惹龙颜不悦,又不敢催促樊勤,本是好生为难,这会儿听息延问起,而樊勤虽皱着眉,却到底是点了头。 连忙抽调数十人在前方开道,车马才行得顺畅起来。 如此又行了约莫一刻,囚车终于停下。 数百官兵背对刑场,围成一个规整的圆圈,把乌泱泱的人头隔离开。 监斩台上三人坐定,息延微一挥手,旁边便有立定的人马走上前来,将人犯围成一个圈,分别拿绳索套住他的脖颈、两手、两腿,而后再分散开。 这时,人犯头上面罩被抽下,现出一张深深凹陷进去的、泛着青白之色的脸庞,甫一见光,他便怕极了,把头垂得更低,任披散的长发把脸挡住。 但场外还是有人眼尖地“啊”了一声,“那......那不是,那不是给我抓过贼的侍郎大人吗?” “侍郎?你说哪个侍郎?” “你说哪个侍郎,除了刑部,还有谁管这档子事儿?” “那,那岂非当今公主的......?” “嘘,你小点声儿——” “天哪,他怎地还成了前朝的世子……” “大人们还在台上,你再嚷嚷,是不要命了!” 大人们对此听若未闻,因樊勤未表态,两人也不便说什么,又过了柱香时间,柳辰安请示道,“殿下,不能再拖了。” 樊勤缓缓抽出那行刑木牌,拿在手中迟迟没动。 息延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就像他拿的是个重物,一只手拿不稳似的,又仿佛他所杀的并非逆臣,而是他的挚爱至亲似的。 他不得不低声提醒,“殿下?” “怎地大人还不丢令,这都什么时辰了!”人群sao乱。 “瞧那人在发抖呢,这会儿才知道害怕了,早些干嘛去了。” “活该!要我说,也真是便宜了他,听说啊,勾结外族的是他,一把火烧死几百条人命的也是他,这样作恶多端,就让他这么痛快死了?哼,你听说过没有,以往有种凌迟的法子,把人一刀一刀地切片,倒是合乎他的......” “长痛不如短痛,请殿下速速下令。”息延凑近樊勤,压低声只够两人听见。 樊勤身子一颤,双眼滴血般地瞪着他,“息子帆,你就一点也不后悔么?” 息延愣了愣,“臣做这一切,是为了皇上,为了天启......殿下恨臣也罢。但臣要提醒殿下一句,殿下此时若再反悔,非但救不了他,还会害了殿下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