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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一张张苍老、僵硬、残破、贫穷的脸,上面写满了惊惧,失望,麻木,愤怒和怨恨。 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眼睛再睁开时,看到的仍然是那些丑陋而僵硬的表情,那些眼神里好像写满了怨毒的诅咒。 他大吃一惊,又连忙抬头看向他的父皇。 “……逆朕之势,天理难容,万劫不复。” “……逆贼樊裕攻打君父,危天启安宁……” “……朕于此号令,擒拿反贼——” 啊—— 他看到父皇的脸,倏地在阳光下变成了一个直立着身子的怪物,像长腿的龙,又像人脸的虎。 那怪物的脸仍旧附在他身上,忽然间,不止他,连带他周围的那个仙长,那些童子,也纷纷变得千奇百怪,随着他们说话间的眼神,鼻翼的震动,嘴角的弧度,怪物的脸也逐一显现出贪婪,狡狯和狰狞…… “啊——” 樊诚大叫一声。 可人声鼎沸,立刻便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父皇还在城墙上他的耳朵里忽地灌进了很多声音,有凄厉的哭声,有恶毒的笑声,也有尖刻的诅咒,面前忽然出现一张又一张脸,每一张都一闪一闪地变幻着,好像纷纷都不再是人,而是会使妖法的怪物。 他“啊啊”地大叫着跑出人堆,跑过街道,街上人迹逐渐稀少,樊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他还嫌不够,还要跑到没人的地方,直到樊帝的声音彻底消失,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胸腔那种窒息的感觉渐渐平复。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此时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仅是回想那城墙上的人脸,脑袋里就好像有一百种意味不明的声音在响。 他摇了摇脑袋,忽地瞧见一队黑甲匆忙从对面跑来,其中一个医官打扮的男子手上染满血,捧着张布条,亦满是血迹,正哀哀戚戚地跟在那黑甲旁小跑。 樊诚冲上前去,“怎么回事?” “小王爷?”那人吃了一惊,“您怎么在这?” “怎么回事?”樊诚又问,“谁出事了?” “那,那位大人死了……” 樊诚脑子一懵,“哪个大人?” “前些日被陛下打进死牢的那个,司马大人!” “……”他只觉脑中又有数道声音作响,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正值一日阳光最为刺眼的时候,太阳晃得他有些晕头,他又问了一声,“你说谁?” “司马大人!” “放肆,再敢胡说!” 空气中马鞭一响,那医官脸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那人被突然暴怒的樊诚吓得直哆嗦,捂着脸跪下求饶,“小的不敢胡说,方才黑甲找小的去救人,可小的去时,司马大人气已绝了!” 樊诚逼近他,瞳孔用力收缩,“你告诉我,是谁敢杀的他?!” “……没没没人杀他……”这人恐惧万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司马大人是自尽的……” “自尽?你说他自尽?哈,如何自尽?!” “咬,咬舌自尽……” “哈,咬舍自尽,他为何要咬舍……” 那人瑟缩着,忽地想起什么,将手中血布递了过来,“您瞧,还写了个什么东西,小的没看出来……” 樊诚整个人如在梦中,恍恍惚惚地将那血布接在手中,哆嗦着手指摊开。 那许是在内衣或是什么上扯下的一块白巾,只是被断断续续的血染得脏红,书写之人似乎气力虚弱至极,想来指尖蘸血,一笔一停,歪歪扭扭,有的重到要浸透血巾,有的则轻得难以成形。 樊诚眼望着那些字符,却半天未看进一个,即使瞧见了,也瞧不懂究竟写的什么。 “殿下?” 他茫然地看了那医官一眼,见他讪讪笑着,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明他说的什么。 他脑中一会儿是方才高墙上的樊帝,一会儿是那日殿中冒死进谏的司马厚,忽地,他瞳孔张大,又低头望着手中的血布,终于,他看明白了其中一个—— “圣人……” 圣人——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倏地,只见那圣人二字化作了方才所见宫墙上的怪物,长着一张血盆大口,无边地朝他张开,好似一个深渊,要将他一口吞噬。 医官看他脸色极差,忙又唤道,“小王爷?” 他焦急地望了一眼宫门,“袁先生特地交代过,祭天前不得杀生……这司马大人今日死了,不知对这……小王爷!” 他话未说完,樊诚已将他手臂狠狠捉住,大步朝那宫门走去。 “小王爷!” 第一道关卡两人便被拦了下来,黑甲面无表情,“皇上在祭天。” “烦请大人通报一声,小的是来报信的,有要紧的大事!” 黑甲面无表情地重复道,“皇上在祭天。” 眼见樊诚走在这人跟前,垂着眼,掩盖了表情,只声音地沉沉的,“我要面圣。 “皇上——” “本王说了,我要面圣。” 他身旁医官亲眼见他这一连串的变化,只吓得腿软,那黑甲却连语调也不曾改过,“请小王爷在此等候,小的这就去通报。” 樊诚伸出手把他往边上狠狠一拂,力气之大,那人又毫无防备,只整个地摔在了地上,旁人立刻要来阻止,樊诚已大喝道,“天子有令,误了皇上祭天的大事,看你们谁担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