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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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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春堂确实没什么客人,一上午了连苍蝇都没见,钱郎中醒了一次,从柜上抓了把银钱去隔壁村子打杏花酒去了,这就导致德贵想抓钱买米的时候,发现屉子里就剩半吊钱了。

    萧凤梧:“……”

    有时候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最后德贵熬了一锅玉米面粥,二人就着早上剩的馒头把午饭凑合过去了,萧凤梧坐在椅子上,手捂着额头,看不清神情,德贵啃了一口馒头道:“十六,看你也是伶俐人,去别的药堂找找活吧,听说千金堂的伙计一个月半两银子呢,我得给师父养老送终,不然我也去了。”

    萧凤梧眼皮子都不掀,心说你俩指不定谁给谁送终呢:“没那么简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那些大小药铺以前都依着萧家,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他若真去那边当伙计,只怕笑都被笑死了,更遑论他们惦记着萧家祖传的药方子,谁知道会使什么手段。

    下午的时候,钱郎中打酒回来了,路上喝了大半葫芦,德贵上前道:“师父,柜上没钱了,厨房就剩几袋棒子面和白面,米已经吃光了,刚才周大爷他小孙子来了,说又犯了头痛病,躺在床上下不来腿,找您去扎针呢。”

    钱郎中烦躁摆手:“不去不去,改天再去。”

    德贵道:“正是播种的季儿,周大爷和他小孙子相依为命,错过这段时候可就没钱养家了,那头痛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回春堂是燕城最便宜的医馆,虽说钱郎中不太靠谱,但医术还过得去,有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就爱找他,德贵惦记着空荡荡的抽屉,拎着药箱跨上钱郎中的肩,连忽悠带骗的把人哄走了。

    萧凤梧坐板凳坐的屁股疼,最后伸了个懒腰起身,挨个儿清理药柜,发现好些药材都空了,一边数一边用毛笔在纸上记下来,对德贵道:“旁的罢了,杜若、茵陈、苍术、半夏、豆蔻、首乌都得补货了,这几味药都是常用的。”

    德贵趴在柜台上,有气无力:“我倒是想补,也得有钱啊。”

    萧凤梧更不想说话了。

    眼见着日头西斜,德贵也懒得开门,直接落锁,萧凤梧还想蹭了晚饭再回去,就没走,正静坐着打发时间,忽然听得店门被人咣咣拍了两下,横梁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

    “有人吗?!开开门啊!”

    德贵不耐的走过去:“谁啊谁啊!吵死了,今儿个师父还没回来,不做生意!”

    那人并未就此罢休:“出人命了!快找钱郎中过来啊!我娘都快没气儿了!”

    德贵只得打开门,见敲门的是个精壮汉子,和一个老头用门板抬了位老妇人,就摆在回春堂门口,那汉子一见德贵,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郎中,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啊!”

    德贵是认得他的,这汉子叫蒋平安,在县衙当守牢衙役,生性好赌,把家产输的精光,他娘都被气晕过好多次了。

    德贵俯身扒了扒蒋母的眼皮子,又探了探鼻息脉搏,哎呦一声道:“这我可治不了,人都没气儿了,我师父去隔壁村子看病还没回来呢,你赶紧抬去千金堂看看吧,我治不了。”

    蒋平安闻言,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哭出了声,将一把碎银子往德贵手里塞:“我去了,他们说不给钱就不治,后来又说治不好,我娘原本有气儿的,现在被耽误的气儿都没了,大夫!大夫!这是我全部家当,你若能把我娘治好,要了我的命都使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赌的,娘啊,是我把你气死的!呜呜呜……”

    街坊四邻都围在一旁看热闹,见状摇摇头道:“蒋平安,节哀吧,赶紧给你娘准备后事,日后别再赌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蒋平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跪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德贵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的被人轻推了一把,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开,我看看。”

    回头一瞧,竟是萧凤梧。

    只见他不知从何处翻出了钱郎中的针袋子,然后半跪在地上替蒋母把了把脉,用一方厚帕子叠了几叠,掰开蒋母的下颌,用布帕子把她舌头拽了出来。

    德贵惊道:“十六!可别乱来!”

    萧凤梧不言语,从针袋里抽出一根放血用的三棱针,然后偏头避了些许,但见他往蒋母舌头上扎了一下,霎时喷出一股子血来,将白色的布帕都浸透了。

    这一出把旁人都吓了大跳:“这是干嘛呢,人都死了,还遭这出罪。”

    萧凤梧脸上也喷溅到些许血渍,做完这一切,径直起身进后头打水洗脸去了,他前脚走,后脚躺在地上的蒋母呻吟一声,竟是幽幽转醒了,睁开眼迷瞪瞪的,望着四周还没缓过神来。

    蒋平安见状更是人都傻了,扑上去惊喜道:“娘!娘!你看看儿啊,我是平安啊!”

    围观的人啧啧称奇:“哎呦!真是神了,他咋办的,气儿都没了还能救回来!这可比千金堂的大夫还厉害呀!”

    “这就叫大隐隐于市,这破烂医馆还真挺藏龙卧虎的。”

    德贵拿着蒋平安递来的药钱,只感觉做梦似的,也顾不上看热闹的人,赶紧跑回后院一看,结果发现萧凤梧扶着墙在吐,声音撕心裂肺,小脸煞白,好半晌才直起身来。

    德贵道:“咋还吐上了,又没揣娃娃。”

    萧凤梧见不得浊物,喷到自己脸上就更不成了,所以不爱当大夫,他用干净的帕子擦着脸,然后对德贵伸出手来:“药钱,一半归我。”

    按理说学徒挣的钱都归师父,不过这步境地了,也不碍什么,德贵乐颠颠的数了一半钱给他:“哎,

    那人都没气儿了,你是咋救回来的。”

    萧凤梧又洗了把脸:“那是她怒气攻心,血在脑袋里淤住了,扎舌尖把血放出来能救回来一半,另一半就看命了。”

    说完理了理袖子道:“我回去了,明儿个再来。”

    德贵道:“哎,不吃饭了?”

    萧凤梧被血喷了一脸,哪还有胃口,摆手往外走去:“不吃了。”

    回去的时候正是黄昏,忠伯在厨房做饭,秦明月披着一件戏服在院里练甩袖,唱的一段《倩女离魂》,身段修长,孤傲凄怨,咿咿呀呀拖着戏腔,水袖柔柔软软,在他手里却像有了魂一般。

    萧凤梧推门进来,猝不及防就被水袖打了脸,秦明月见是他,嗖的将袖子扯了回去,轻哼一声,转身进屋,脱了戏服搭在旁边儿的屏风架子上。

    萧凤梧脸上有些痛,鼻翼间却仿佛还带着一股子香气,他微微挑眉,跟了进去,见秦明月坐在镜子跟前不说话,翘着腿道:“我回来也没见你给个好脸。”

    秦明月着镜子一看,发现自己果真没什么好脸,从镜子里睨着萧凤梧道:“你这是拿我这儿当窑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得陪笑脸呗。”

    萧凤梧嘴欠:“这是窑子,你是什么?”

    话出口,他就觉得这话不该说,等着秦明月发怒,谁曾想对方半点子反应都没有,只是走过来揪着他衣襟上下嗅了嗅,确定没脂粉味了才重新坐回去。

    秦明月道:“一股子药味,今天去药铺做什么了?”

    萧凤梧真想夸他:“鼻子比狗还灵。”

    秦明月不理,只道:“你家世代都是做药材生意的,我早猜到,你要做也只能做这行。”

    萧凤梧闻言坐直身子,指了指自己:“谁说的,我还能去翠云馆呐,这姿色,怎么着也是个头牌。”

    秦明月从凳子上哗一下站起身:“你可真出息!”

    “没出息,这辈子都没出息。”萧凤梧蹬了鞋,躺上床睡觉,“晚上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皇帝不急太监急,秦明月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个什么劲,萧凤梧从前就不爱读书,整日的逗猫走狗,可好歹那么大的家业摆在那儿,饿是饿不死的,如今是不同了,不同的!

    见萧凤梧裹着被子睡觉,秦明月坐在床边,皱着眉,难得放缓了声音:“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当学徒我都不拦着你,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快起来吃饭。”

    萧凤梧是真没胃口,一口都吃不进,闭着眼装睡,不想搭理。

    秦明月望着他的侧脸,靠着床柱子,忽而喃喃低声道:“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呢……”

    他到底只是一个小戏子,没权没势的,帮也帮不了什么,秦明月活的比萧凤梧还没奔头呢,只知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唱两出戏,多挣些钱,为的什么却是不明不白,自己的后半辈子还没着落呢,倒替别人烦起来了。

    秦明月静静伏在萧凤梧身上,轻声道:“十六爷,你说,咱俩以后老了,还能在一处吗?”

    这得看萧凤梧愿不愿意,他这颗心就没被谁绑着过,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从来不想以后会怎么样。

    萧凤梧没睡着,但也没出声,显然,目前他是不愿意的。

    秦明月爱唱戏,却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素来敢爱敢恨,偏偏在萧凤梧身上跌了跟头,扯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真是难受。

    秦明月道:“十六爷日后会娶妻成家么?”

    萧凤梧觉得他越问越没谱。

    秦明月又道:“应当是会成家的吧,总归,也要留个后,从前在府上的时候我就没指望什么,现在就更不指望了。”

    萧凤梧都懒得搭理。

    秦明月最后幽幽出声:“十六爷,日后你若是打算成家了,就告诉我一声,不用面对面的,留个信就行,我自己就走了,不烦扰你半分的。”

    “你晓得,我这个人妒性大,见不得你同旁人恩爱,你一个人的时候,我就陪着你,你若不是一个人了,我就收拾东西,再不牵扯……”

    萧凤梧闭着眼,面上不动声色。

    他从来不知秦明月是这样想的,萧凤梧总觉着秦明月瞧着咋咋呼呼,实则优柔寡断,没什么主见,是个被情爱迷昏头的小戏子,却不知他心中也是有大主意的,该断则断,比许多人强上不少。

    第131章 不是少爷了

    萧凤梧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 哪怕系统实际上并没对他造成什么隐患,翌日清早, 他就又去了回春堂, 秦明月大抵是能猜到他做什么的,心想总比游手好闲的强,没有再管。

    昨日的蒋平安又来了, 拎着一斤猪rou和两坛酒要答谢萧凤梧,钱郎中乐呵呵的把酒提走了,直接把坐堂的活甩了出去。

    “大夫, 真是多谢,要不是您昨日妙手回春……我娘可能就没了, 我欠您一条命。”

    蒋平安几次要下跪磕头,都被德贵给拉了起来,萧凤梧提着称在柜台称药,用麻绳随手一捆递给他道:“化瘀平气血的, 三碗水煎成一碗, 先喝着,喝完了带你娘来这边再看一次。”

    蒋平安恭敬的接过,都应了,又说了好一番客气话才离去。

    许是因着昨日那一遭, 今日生意倒不似往常那么冷清,有些百姓在外探头探脑的, 见是萧凤梧坐堂, 有两个走了过来, 挨个儿排队让他瞧病。

    萧凤梧抬眼,见面前是位胖乎乎的男子,抬手止住了对方要说的话,眼神上下扫视,一边打量一边道:“……体态痴肥,唇乌紫,呼吸断续不顺,面色晦暗无光,有心痛症,”

    说完又见那男子衣襟上有油点,继续道:“你喜食荤腥,得戒,否则胸痹之忧会愈发严重,发作起来心肺抽痛,从前胸贯穿后背,轻则疼痛难忍,重则丢了性命也不稀奇。”

    萧凤梧每说一句,男子眼睛就亮一分,最后更是激动的拉住他的手道:“哎呦!神了!神了!您怎么知道我有心痛之症的,您可得救救我啊!”

    萧凤梧见他衣裳料子不错,想来家境尚可,抽出手,用帕子擦了擦,然后搭着指头又切了脉:“问诊费半吊钱,我开方子,你去柜上抓药,先吃几服,吃完了再来找我,药钱另算。”

    比起千金堂不算贵了,尚在接受范围之内,男子麻利的交完钱就抓药去了,萧凤梧把钱塞进袖中,见下一个病人眼下暗沉,无精打采,坐在对面跟个瘦猴似的,一身烟味,就没往上凑了。

    萧凤梧掀起眼皮子,问道:“想看什么病?”

    那病人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的道:“嘴里发苦,老有味儿,吃啥都觉着淡,您给我瞧瞧呗。”

    “老远就闻见了,舌头伸出来看看。”

    萧凤梧用白帕子捂着口鼻,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舌苔,然后又飞速抽身,心道大夫真不是人干的活,伸出几根指头切了切脉象道:“少抽大烟,舌面黄苔厚腻,边缘齿痕甚重,这是湿毒,舌上有淤斑,对着胃肠之外,说明有脓血在腹部,且有十年之久,发作起来疼痛难忍,鼓胀如孕妇,得扎针。”

    中医讲讲望闻问切,一个人得了什么病,瞧面相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病人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咧开一嘴黄牙笑道:“有两把刷子,猜的分毫不差,我以前被人捅过一刀,多年顽疾了。”

    后头有排队的人,见萧凤梧瞧着像是个医术精湛的,都感觉颇为新奇,有认识的人道:“哎呦,这不是萧凤梧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萧家太爷当年可是在皇宫大内当过御医的,医术那个精湛啊,几根针下去药都不用吃,病就好了,先皇都亲口夸过。”

    这年头,无论什么事跟皇家沾上了,都显得稀罕起来,萧凤梧拉了帘子,给大烟鬼扎针,他虽知晓xue位,到底为了不出意外,抽了本xue位图,一边对照一边扎。

    大烟鬼直冒冷汗,又不敢随意动弹:“你你你……你是不是大夫啊!怎的连xue位都不知道,还得瞅书?!”

    萧凤梧一手拿书,一手拈针,神情淡定:“我看书,并不代表我不知道xue位,有些人不看书,也不代表他就知道xue位……别动,扎着死xue了我可救不回来。”

    外头还有个口舌生疮的病人,创口都流脓了,德贵在萧凤梧身边绕来绕去:“十六,你扎针要多久啊?”

    萧凤梧眼皮子都懒得掀:“说不准,那个口舌生疮的叫你师父去吧,我治不了。”

    德贵问:“你怎么能治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