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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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松懈,她喜欢苏丹古,他必须告诉她实情,因为他知道,以苏丹古的身份去应对她,他会一步步放纵自己,那对她不公平。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更要斩断那个可能。 “你清醒理智,事事都想得通透……” 瑶英说着,脸上掠过一丝笑影,长叹一声,亦喜亦悲。 “罗伽,那你为什么要来高昌呢?” 这一句问出,周围安静下来。 昙摩罗伽沉默着,眸底有碎光浮动。 瑶英看着他:“法师是高僧,应当比我更有决断,更有毅力,法师既然能够克制得住,为什么要亲自来高昌救我阿兄?” “罗伽,你放不下我,即使我离开圣城,你还是放不下,是不是?” “你病势沉重,我陪着你,你会好受点,是不是?” “罗伽,出家人不打诳语。” 瑶英一句句道,声音暗哑,和他眸光相对。 “罗伽,你不要再骗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的身体?知不知道当我发现阿毗是你,你千里奔袭,之后一个人带伤离开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下定决心忘了你,不打扰你的修行,你却一次次来关心我,我也会难过?你有很多顾虑和心事,你一个人闷着,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当自己是你修行路上的劫难,给你添了麻烦,下定决心远离你,你又来招惹我。” “我喜欢一个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会好好喜欢他,如果他不需要我的喜欢,那我就离开。” 她面色冷下来。 “你呢?” “你说你喜欢我,不关我的事,让我别在意……好,我不在意,我远离你,以后不再见你……你真的能放得下吗?” “下一次,你是不是还会瞒着我,悄悄来到我身边,然后悄悄离开?” 昙摩罗伽垂眸凝望瑶英,手指做了个摸佛珠的动作,脸上闪过淡淡的苦笑。 原来她都知道。 上次离别,确实是诀别。 “公主,我是出家人。” “我知道法师是出家人,也知道法师的选择,我尊重你。” 瑶英直视昙摩罗伽,话锋一转,“那么请法师也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风声安静下来,几只灰不溜秋的鸟拍打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 昙摩罗伽视线停在她脸上:“公主的选择是什么?” 瑶英侧过身,面对着金灿灿的光照,遥望远方错落有致的山石,脸庞皎然生光。 “你现在病势沉重,你的心魔是我,我想帮你度过心魔。” “不管发生什么,这是我的选择。等你想通了,我自会离开,不会纠缠你。” “我明白,你是王庭佛子,你不仅信仰坚定,还是无数信众心目中的佛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还俗。” “不还俗就不还俗罢。” 瑶英淡淡一笑,咳嗽几声,挥挥手,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我不在乎你是个和尚。” “罗伽,我不会逼你抛下你的责任和信仰,我只想好好关心你。以后,别再瞒着我了。” 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所谓的名声。 山风吹卷,她鬓边的乱发被风吹得蓬乱,双眸清亮有神,道:“我是你修行路上的一个劫难,让我陪你度过这道难关。” 昙摩罗伽一动不动地站着,风吹云动,一抹光束恰好落在他英挺的面庞上,映出他鲜明的轮廓,细碎光芒在他眸中潋滟浮动。 她愿意为他度过心魔,那她自己呢? 他怔怔地望她片刻,转身就走,袖摆轻扬。 瑶英唇角轻翘,抬脚跟上他,走了几步,头昏眼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堆里走着。 走在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背对着她抬起胳膊。 瑶英嘴巴张了张,心中微酸,轻轻挽住他的手臂。 他不忍心看她摔跤,却要一次次送她离开。 她靠着他,心中安定,疲惫渐渐涌上来,轻轻咳嗽。 …… 火堆早就燃尽了。 昙摩罗伽掀开瓦罐,里面的水还是热的。 他倒了碗水,递到瑶英唇边。 瑶英说了太多话,嗓子火烧一样,每一声咳嗽听起来都撕心裂肺,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 不一会儿,昙摩罗伽感觉到衣袖上力道一松。 瑶英松开手,阖上双眸,疲惫地睡了过去,面容憔悴。 刚才拼着一股劲,就是为了把所有想说的话告诉他,让他没有逃避的机会。 现在这股劲儿没了,浑身酸痛,昏昏沉沉。 昙摩罗伽捡起毡毯,将瑶英重新罩住,眉头轻皱。 她脸上、颈侧青肿的地方更明显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拢好毡毯。 瑶英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忍不住往他怀里蹭了蹭,呼吸透过衣衫,洒在他胸前。 昙摩罗伽身影微微僵住,闭上眼睛,让她依偎着自己,这样她能睡得舒服点。 寂静的山坳,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昙摩罗伽戴好头巾和面具。 毕娑牵着三匹马找了过来,探头探脑一阵,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摄政王,文昭公主的亲兵找过来了,公主一夜未归……他们担心公主出事,找到大营,问公主去哪里了,我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大军就要开拔……您也该动身了。” 昙摩罗伽抱起瑶英,“我送公主回高昌。” 毕娑皱眉,不禁拔高了嗓音:“您的身体……必须尽快赶回圣城散功……” 每一次彻底散功,他都有几天不能行走,这些天一直在靠吃药压制。 “送她到了高昌,我会马上赶回去。”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裹紧瑶英,送她上了马背。 这一番动静惊醒了瑶英,毛毡动了动,伸出一条胳膊,接着,她疲惫的脸探出毛毡,迷离的目光渐渐清明,眉头紧皱,视线慢条斯理地睃巡一圈,落到了昙摩罗伽身上。 昙摩罗伽站在黑马旁,沉默不语。 瑶英双眼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摄政王,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昙摩罗伽没有回答。 毕娑敏锐地觉察到两人之间涌动的古怪气氛,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凉风吹拂,瑶英咳嗽了一声,看着昙摩罗伽,问:“你刚才说送我去哪儿?” 毕娑不敢吱声。 昙摩罗伽扶瑶英坐稳,淡淡地道:“送你回高昌。” 瑶英一笑,她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她声音沙哑地道:“不劳烦摄政王送我回去,我不回高昌,魏朝收复失地,我要去圣城觐见佛子,向他献上国书和谢礼。这是邦交大事,不能轻慢。” 毕娑面皮轻轻抽了抽。 以前没发现,文昭公主一口一个摄政王,叫得比他和缘觉顺溜多了。 昙摩罗伽眼帘抬起。 “我们是不是顺路?”瑶英裹紧毛毡,提起缰绳,“正好遇到你们,现在乱匪横行,我只带了几十个亲兵,跟在大军后面走更安全。我现在很累,浑身难受,想回营地的大车里好好睡一觉,快走吧。” 她说着话,看也不看昙摩罗伽一眼,望向毕娑,眼神催促他。 “走吧。” 声音透出nongnong的疲倦。 毕娑不知道该说什么,朝昙摩罗伽看去。 昙摩罗伽望着远方,余光看到瑶英额头的青肿越来越明显了。 他特意避开大道,峡谷人迹罕至,她不会武艺,冒雨一路找过来,擦伤肯定远远不止他看到的那几处。 她一直在咳嗽,拖久了会伤到身子,现在需要休息和服药。 他上马,挽起缰绳。 一旁的毕娑悄悄松口气。 还是回圣城的好。 有公主在,罗伽这一路他不用躲着人风餐露宿了。 几人返回大营,瑶英的亲兵果然找了过来,看到身份不明、遮住面容的昙摩罗伽,一句没有多问,赶了辆大车过来。 毕娑清点兵马,率领大军继续行路,瑶英的亲兵簇拥着大车遥遥跟在后面。 瑶英看了几封军情信件,写了封回信,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颠簸的大车里,身上盖了层柔软的锦被。 她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掀开车帘,正要叫人,愣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骑马走在马车前面,身上一件窄袖白袍裹得密密实实,背影孤绝。 还好,这次没有悄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