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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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昙摩罗伽居然还能苏醒。 …… 昙摩罗伽看着瑶英。 她咬着唇,紧张地听几位医者说话,眼睛红肿,鼻尖也通红,神色憔悴不堪,泪水还未干涸。 这两天,她一直这样守着他,呼唤他的名字。 他让她担心了。 他拉着她,吻她疲倦的眉眼。 医者们低下头去,毕娑满面笑容,缘觉脸上绯红,扭开了脸。 唯有李仲虔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他以为昙摩罗伽必死无疑,连回高昌的车马人手都安排好了。 “怎么样?脉象有变化了吗?” 瑶英轻轻推开昙摩罗伽,一脸忐忑地问医者。 医者眉头紧皱,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道:“王的脉象依旧没有变化……散功之前和散功之后还是这种虚浮脉象,按理来说,王散功后,脉象应该恢复正常才对……” 瑶英忙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医者摇摇头,神情凝重:“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王散功之时七窍流血,应当是身体受不住功法,气血逆行所致,可是王昏睡两天后又苏醒,实在是匪夷所思……” 毕娑皱眉道:“恢复正常,那王就不会醒了,既然王能苏醒,那说明是好事。” 有人点头,有人依旧愁眉不展。 瑶英的心又提了起来。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手腕一翻,一道掌风带出,毕娑踉跄了一下,大步后退。 众人呆了一呆,惊呼出声。 毕娑瞪大了眼睛。 昙摩罗伽的功力还在! 医者们面面相觑。 昙摩罗伽散功之后,不可能还有内力才对,这一次他散功时动静那么大,甚至七窍流血,理应功法全废才对,怎么还能一掌把毕娑逼退? 缘觉惨白着脸瑟瑟发抖:“是不是散功失败了?还要重新散一次?” 王都七窍流血了,再来一次,王怎么受得了? 昙摩罗伽摇摇头,看向蒙达提婆:“我觉得血脉通畅,不必再时刻压制气血,暂时不需要再散功。” 蒙达提婆探他周身几个xue位,点点头。 医者眸中闪过一道亮光:“莫非王误打误撞,找到真正压制功法的方法了?” 此语一出,众人脸上腾起惊喜之色。 “我听人说,王返回圣城时,无情无欲,和赛桑耳将军走火入魔前十分相似。”蒙达提婆缓缓地道,“也许,王当时确实险些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会气息涣散而亡,但王服用大量丹药,生生克制住了,度过了一劫,又意志坚韧,苦熬了这么多天,丹药和周身血脉融通,恰好能真正克制功法。” 医者们面色各异,退到一边小声讨论。 “王自幼修习功法,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很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握功法,最后功法不受控制,是死劫,也是生机。”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还是看看再说。” “不管怎么说,王能够苏醒,已经是好转的迹象。” 他们都说的是梵语,瑶英听不懂,焦急地望着他们,脸色紧绷,心里七上八下。 手背微热。 昙摩罗伽低头,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好多了,真的。” 他微微一笑,“没骗你。” 从在城门前吻她的那一刻,他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必须活下去。 瑶英想到这两天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如刀割,轻轻搂住他,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开口和她说话。 虽然医者还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但昙摩罗伽苏醒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众人惊疑不定,转悲为喜,王寺外的百姓连诵佛号,叩头感谢神佛保佑他们的王。 缘觉去准备热水新衣,李仲虔和毕娑领着医者退了出去。 刑堂里只剩下瑶英和昙摩罗伽两人。 “你真的没事了?” 瑶英抱着昙摩罗伽,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昙摩罗伽心尖跟着她的眼睫颤动,“真的。” 他感觉好了很多。 瑶英把脸埋进他胸膛,继续听他的心跳。 平缓,从容,扑通扑通跳动着。 他低头,紧紧地拥着她,手指插进她发间,吻她的头发。 牢室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时他茕茕孑立,现在她陪在他身边,这里也是他开始新生的地方。 朦胧的烛火温柔地笼在两人身上,他们静静地依偎着。 …… 僧兵退了下去,医者们再次请脉,退到外间热烈地讨论着。 提多法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捧着半卷残破的经文求见。 这些经文原本在赛桑耳将军死后便被付诸一炬,再无抄本。此次王宫被彻底炸毁,工匠修葺地道时,无意间发现佛龛壁上糊了层夹层,挖开壁画,里面竟然藏有几百卷未被销毁的经卷,其中就有这半卷歌颂赛桑耳将军事迹的残经。蒙达提婆几人都看过此经,没找到有用的记载。 昙摩罗伽洗漱过了,正在包扎伤口。 提多法师翻开经卷:“王,我曾听说,赛桑耳将军当年逝去前,念诵过一句经文,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那时,寺主以为赛桑耳将军因家人之死生了死志,所以才会在自戕前念这句经文。这些天,僧人奉文昭公主的吩咐查阅了大量封存的典籍,记录功法的贝叶经上也有这句。” 他长叹一口气。 “王,您度过死劫,定有感悟。” 昙摩罗伽记起梦中所悟,颔首:“我在梦中确有所悟,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灭就是一生。” 熬过一次次的死劫,方能换来一线生机。 提多法师怔了半晌,似哭似笑。 赛桑耳将军临终前很可能冲破了功法限制,但是他当时失去家人,又错手残杀无辜,根本无心参悟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后所有记载被烧,世上再无人能够参透功法。 他们逼死赛桑耳将军,又险些逼死王。 “佛陀悲悯,这卷经文上所载不是佛经,而是能够克制功法的内功心法,王可照此研习,日后当否极泰来,再无被功法反噬的烦忧。” 提多法师朝昙摩罗伽合十拜礼,留下经文,拄着法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阴差阳错之下找到真正的内功心法,众人欣喜若狂。 瑶英让人把经卷送到僧人那里去传抄,以免遗失。 昙摩罗伽唇角微微一扬:“不必,我都背会了。” 瑶英道:“那也得多抄几份。” 说完,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她刚才一直在和蒙达提婆讨论他的伤势。 昙摩罗伽展臂搂住她,“你看到王后的冠冕了吗?” 瑶英一怔,笑着摇摇头:“没有。” 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哪有心情去看那些东西。 “好好看看。”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之外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如果不喜欢,让工匠拿去改。” 瑶英微笑:“能随便改吗?” 昙摩罗伽点点头:“只要你喜欢,我的新娘是你。” 瑶英抱着他,耳边是他怦怦的心跳和他温和的说话声,他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发顶,心里一片柔和,春水潺潺流动。 蓦地,胸口一阵莫名的绞痛,一股甜腥之意涌了上来。 瑶英一惊,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不祥的预感充斥全身。 昙摩罗伽怔住,温热的湿意在胸口蔓延开来。 他低头。 瑶英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唇边被鲜血染得殷红。 “明月奴!”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他听到自己几乎变调的声音。 瑶英战栗不止,生机一点一点从她身体消逝。 昙摩罗伽脸上血色褪尽,抱紧她。 门口响起脚步声,李仲虔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他冲到蒲团前,大惊失色,掰开昙摩罗伽的手,“明月奴!” 瑶英心口绞痛异常,浑身痛楚,挣扎着睁开眼睛,眸光从昙摩罗伽和李仲虔脸上划过去。 “罗伽……阿兄……” 她想叮嘱他们,想让他们不要怕,也许和以前一样,她只要睡一觉就能好…… 深深的疲倦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