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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凤心若有所思地看向人群:“看这样子,钟信那伙人进城以后很有可能挨家挨户搜过粮,把城中所有粮食集中起来了。” 现在看来,必然是这个缘故。 只是令乔琬惊讶的是,她从月袖口中了解过钟信这人的背景,倘若钟信自小生在穷苦人家,会做出这个举措不难理解,通常情况下出身贫寒的义军领导人更容易产生“均贫富”的思想。 可钟信的父亲是福渠县的一名乡绅,家中颇有田产,这就让人有点想不通了。 乔琬顺着人群往前望去,长长的队伍看不见尽头。她从这些人的穿着中很容易地辨认出哪些是城中原本的富户,哪些是城中原本的穷人。这些原本可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如今都挤做了一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忧色。 这座城里的状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城中一定发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外面看着铁板一块,内里其实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就不知道其他城里是不是跟千阳城有着相同的情形。 乔琬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整理人群的士兵也已经整理到她们这里来了。 以她跟骆凤心两人的装束,站在人群里挺显眼的,装不了路人,况且在她们身后还跟着那一群钟信派来的尾巴,于是便大大方方对来人表明了身份,直说想要参观参观。 那名士兵戒备地盯着乔琬跟骆凤心看了一会儿,又去看跟着她俩的人。 领头跟着乔琬和骆凤心的那两人大概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反而可能觉得能借此机会让她二人见识见识他们头领的威风,所以并未阻拦,对那名士兵打了个放行的手势。 那名士兵得了命令,放了骆凤心和乔琬通过。 两人沿着队伍的侧面一路往前走,每隔十余人就有两名士兵在队伍左右侧看守着。走了好几个街区,终于看到了队伍最前方。 在靠近城墙的角落里,堆了数百口麻袋,周围守着几百名士兵。钟信亲自坐镇中间,在他前方分了四个摊位发粮,乔琬今日早些时候在议事厅里见过的捋胡子的男人也在其中。 他们派发的不是那种白花花的大米,而是带着壳的稻谷。乔琬观察了一阵,发现了派粮的规律——每名青壮年男子可分得半升稻谷,而老人、小孩与妇人则减一半。 渝朝所用的升比较小,一升稻谷约有八两重,这些稻谷食用前还要褪去糠皮,实际重量会变得更少,约为六两左右。 乔琬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短了,家中也养过奴仆,像这样稻谷,一名壮丁一日可食两升,如今两升降成了半升,而妇人老幼则连半升都没有。 除了稻谷,再无其他物资派发。如今城中的一切商业活动都停了,更不可能有地方买菜,这些稻谷拿回去估计就只能熬成稀粥。日日食粥,难怪大家都看上去面有饥色。 派粮的过程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午后,几百袋稻谷根本不够供应城中这么多人,分至最后粮已经没了,乔琬粗略数了一下,还剩下四五百人没分到粮,包括先前那名被推挤到后面的老妇人在内,几乎都是些老弱病残。 一名士兵上前来高声道:“今日粮已派完,大家明日钟声响后去州府衙署领粮!” 乔琬以为会听见这些没领到粮的人爆发出一阵哭爹喊娘的声音,可是没有,大家木木地呆站着,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 待钟信等人一走,这些人立刻扑上来跪在地上,发狂似地去捡遗漏在地上的稻谷。 可那能有多少,哪够几百人抢的? 这些人挤在一处你推我搡,没了士兵维持秩序,这些人抢红了眼的时候甚至互相撕咬起来,活像疯狗一般,连之前那名穿着还算体面的老妇人都参与在内,她正骑在一个瘸腿女人的身上掰着那人的手,梳得整齐的头发散了半截儿出来,脸上还有一道被人抓出来的新鲜红痕。 一个过了大半辈子体面日子的人,要丢掉这份体面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起初可能宁愿挨饿都做不出这种事,只有已经到了熬不下去的程度…… 乔琬不忍卒视,偏转了头,骆凤心揽着她的肩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肩上。 “我想到了你说的那些胡人食人的情况。”乔琬黯然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这里怕是也会……” “不会的。”骆凤心轻轻揉了揉乔琬的脖颈,“我们不是来了么?” 钟声再一次敲响,刚才还扭打在一起的人群就像忽然被人按下了开关一样,外围的人陆续爬起来,木着脸各自散去,内层的人恨恨地看了一眼里面人后也跟着离开。 被压在最里面的有几个人抢到了大约一小把谷子,可是身上却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好皮肤,衣服都被人扯烂了,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还有好些牙印。 她们的脸上说不出是悲是喜,表情似是在笑的,眼泪却在不停地往下掉。 这次的钟一共敲了十响,最后一响过后,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人了,整座城又恢复到之前那般死寂的模样。 “看来钟信他们不光搜走了城中所有的粮食,还强制要求百姓不得随意出入家门。”人群散去后,乔琬跟骆凤心再度沿着街道逐条逛过去。 乔琬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情况一边小声跟骆凤心讨论着:“那个士兵说明日派粮的地点在衙署,衙署在千阳城的中心位置,而今日派粮的地点在东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