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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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已经许久没见过裴原了,因为宝宁有孕,裴原不再外出,那些巡防琐事就交给了他,他是今早才回到丰县的。听府中的下人说,王爷像是变了个样子,温良和善,观之可亲。 这便是传闻中的和善吗? 裴原把酒盏放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骂道:“傻子。”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魏濛一头的汗,想起宝宁的嘱托,虽然极其不想再和裴原接触,但还是要阻拦他,站起身道:“小将军,你留步!” “我留个屁。”裴原垂眼系披风的绳结,冷呵一声道,“我没那个闲情逸致看你装疯,若你实在寂寞,可以去城门口站岗,去齐连山巡察。齐连山在宿维的地界,我不方便直接出兵,但是那片山我一定要搜的,有匪患我也一定要除。你这么无所事事,不如去解决这件事,和宿维交涉,他若不允,你就上去扇他两个巴掌,再告诉他,你当初是怎么征服那些魅人妖姬的,若他还不怕,你就给他背诗,你那诗里七句背出了十个错字,他一定怕极了。” 魏濛问:“他为什么会因此怕我?” 裴原反问:“谁会不怕一个手中有刀的傻子呢?” 魏濛再次愣住。他看着裴原已经穿戴好,推门要走,赶紧看了眼沙漏,还未到时间,宝宁那边应该还没收拾好。魏濛手心急出冷汗来,急匆匆跨过桌子要去拉拽裴原,被裴原一把推开,冷声问:“你在拖延时间?” 魏濛当即摇头:“怎会?” 裴原道:“我若信你,与猪猡何异?” 魏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觉着,裴原这些日子忍辱吞声所积攒下来的无处发泄的怒火,许是都在今晚送给了他。 裴原不再理会他,大步流星地出门,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倒要看看,宝宁到底在暗中做什么! 陈珈守在门口,远远看见裴原身影,边惊讶于他回来得如此之早,边慌忙发出鸦叫暗号,想要提醒刘嬷嬷和宝宁。 宝宁忙着咬猪脚,刘嬷嬷紧张地在旁看着她,嘱咐道:“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眼看着裴原越走越近,陈珈没法再出声,只能站起来,他还想再拖延些时间,上前一步拦住裴原,别扭道:“王爷,我今天刚听到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你要听吗?” 意料之中的:“滚。” 裴原绕开手足无措的陈珈,几步走到房门前,嘭的一声推开。 正听到宝宁高兴地道:“嬷嬷,你这个脚焖得可真香啊。” 第147章 阿丑 门板拍在墙壁上,砰的一声, 圆子率先反应过来, 蹭的从凳子上跳下来。 宝宁嘴里还含着半块rou, 不可置信地望着门口的裴原。她设了两道防线, 怎么这么快就都崩塌了呢? 裴原笑着看她:“就那么好吃?” 宝宁缓慢道:“其实,也就那样……有点咸了。” 她关切问:“你饿了没?还剩了半匙米饭。” “出去。” 裴原解开绳带, 把外衣褪下挂在门口屏风处, 淡淡冲着屋内众人道。 “王爷……”刘嬷嬷眉心微蹙,还想讲情, 裴原眼风扫来,她闭上了嘴,知道多说多错,赶紧招呼下人们将桌上碗筷都收走。瞧见宝宁茫然样子, 她上前将宝宁咬在嘴边的rou也抢下来, 小声叮嘱道,“王妃别慌, 好好说话, 声音放软些, 没事。” 圆子害怕裴原,不敢从他身边穿过, 偷偷绕远路跳窗子跑了。 不过转瞬,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俩。 宝宁拿帕子擦掉嘴边的残渣,很殷切地上前为裴原宽衣:“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知你现在心中恼火,你先听我的解释, 我并不是有心骗你的,只是厨房今日有个买菜的小厮过于高兴,买多了菜rou,厨房的师傅也很高兴,多做了些。既然做都做了,不吃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瞧我这几日吃的清淡,怕我胃口不好,才趁你不在偷偷送来的。魏将军那边若是惹你不快了,我是绝不知情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骗我了?什么时候说魏濛惹我不快了?”裴原看她一眼,“漏洞百出。” 宝宁局促地站着,眼神懊恼,她不知怎么为自己辩白了,小心翼翼问裴原:“你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裴原居高临下盯着她,冷声道,“你胆子大了,勾结了整个王府的人欺瞒我,连魏濛都用上,就为了吃几道破菜。我是苛责你了,不给你饭吃了?你若有不满,与我直说便是,用得着弄那些弯弯绕绕,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上你这些小把戏的当!” 他最后一句的语气重了,近似呵斥,宝宁本就心绪敏感,被他一训,眼圈立刻便泛红。 裴原心疼,但也真的恼怒,他实在没想到宝宁敢做这样的事,再想起她在出门前对他说的那几句话,什么“你是为了我还是孩子,你心里清楚”,句句刺他心窝子。 裴原暗道她是条没心没肺白眼狼,恃宠生娇,胆大包天,决心这次给她点教训。 他问:“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宝宁用手背抹眼泪,她想得到裴原的安慰,但是他不给,仍旧语气冷硬地逼问:“知不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有多么小孩子气?无比幼稚!” “错就错了,怎么了!”宝宁狠狠瞪他一眼,旋即一撩裙摆坐在地上,大声道,“你还要打我骂我吗?我行为不妥,我认错了,但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下次不做了就是了,你不要逼我!” 裴原被她的回应震住,皱眉道:“地上凉,你起来。” 宝宁头一偏,小声拒绝道:“我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原伸手扯她胳膊,“耍无赖吗!” “你这人不讲理!”宝宁眼睛红红的,仰头斥责他,“你的心眼都偏到天上去了,眼睛也偏到天上去了,就看着人家犯错,不知道自己讨嫌!你回忆下你这小半个月你都什么样,别说人了,狗都烦你,婆婆mama酸酸唧唧,好像那八十岁的老和尚从庙里跑出来一样,你的嘴是租来的吗?非要不停地用,一刻不说话就要赔钱吗?” 裴原面色不善,抿唇盯着她,宝宁被看得心中窝火,急于发泄,想打人。 她坐着,裴原站着,最方便的是捶他的腿,但想着裴原这些日子身体并不很好,在腿疾上吃了不少苦头,她下不去手,转而握拳去砸他的脚:“你还有脸瞪我,不要脸,你快反思反思吧,闭上你的大眼珠!比牛的眼睛还要大,像是牛脖子上的大铃铛……”她骂着骂着,心中委屈起来,又想要哭。 但想着自己的手刚碰过裴原的脚,太脏,她不能抹眼睛,又憋回去,骂他:“不洗脚,可真臭。” 裴原瞧着她,本来心里还气着,忽然就笑出来。 他俯身,宝宁盘腿坐着,他从背后用两手抱住她两侧膝盖,一下子将她给端起来,宝宁惊叫一声,裴原端着她放在软塌上:“要撒泼也得换个地方,衣裳弄脏了,还得麻烦别人给你洗。” 他后退一步,拖了张凳子坐在宝宁对面,坐下问:“说说吧,怎么就对我那么不满意了?” 宝宁一听便来了精神,坐直腰板,把这些日子对裴原的不满一桩桩一件件地讲出来,裴原点头应着,最后问:“没了?” 宝宁低头抠弄手指:“暂时想起这么多。” 裴原“嗯”了声,又问:“那早些时候怎么不和我说?” “你像是喝了鸡血一样,我明示暗示那么多次,你听得进去吗?”宝宁哼哼了声,“我若说了,还要听你的唠叨,说什么我态度不端正,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小宝宝。明明是你自己反应太大,我们就顺其自然地迎接她不好吗?像你这样日日敲锣打鼓的,她才会害怕。” 裴原道:“是我错了,以后会改。” 宝宁瞥他:“真的?” 裴原道:“真的。” “我不信。”宝宁扒开自己的眼皮给他看,“你瞧,我眼睛都哭红了,你惹我哭的,要怎么办?我要惩罚你。” 又开始作妖了。 裴原无奈地看着她,忽然想起最初看见宝宁时候的样子,羞羞怯怯的,说句话都脸红,从不和他吵嘴。哪像现在,竟学会坐在地上耍无赖了,嘴巴会说得很,还会敢朝他飞白眼。但他还是喜欢现在的宝宁,现在的宝宁更快乐,有她在,所有人都觉得生活充满滋味。 “行。”裴原揉揉她头发,笑着问,“想怎么罚我?” 宝宁道:“你站起来,转过去。” 裴原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但又不能拒绝,迟疑地按着宝宁说的做。 “别回头啊。”宝宁说完,悄悄地往手心里吹一口气,挥舞两下蓄力,接着抡圆了,一巴掌拍在裴原的屁股上。 “啪”的一声响彻屋内,宝宁大笑起来,抱着软枕滚在榻上。 裴原整个人傻在原地。 他转过身吼:“季宝宁!” 宝宁仍旧笑个不停,她娇气地抓裴原的手:“我肚子里有你的宝宝呢,你别吓着我们娘俩。” 裴原黑着脸瞪着她,但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看着宝宁傻呵呵地在那笑,半晌,计上心头。 淡淡道:“季宝宁,你眼尾长纹了。” 笑声戛然而止。 宝宁脸色大变,唿的一声站起来,趿拉着鞋就往妆镜前跑。 裴原瞟一眼她对镜左顾右盼的背影,自顾自地脱衣,脱鞋,自在地往床边一躺,喟叹道:“哎哟,可真舒服,天晚了,该睡觉了,这柔软的花棉被哟……” 宝宁从镜子前回头,气急败坏地唤:“裴原你没洗脚呢!” …… 又过三日,乐徐大夫登府门复诊,诊了脉后,颇惊喜道:“胎稳得不错。” 裴原站在宝宁身旁,听了这话,心中宛如大石落定。他在外人面前是几乎不笑的,此时也弯起唇角,颔首赞了句:“多亏了乐大夫医术高明。” “不敢当。”乐徐收起药箱,中途看了裴原一眼,问,“你身体怎么样?” 他这样问,裴原心中的疑虑又冒上来。第一次见面时,乐徐这是看一眼他手腕就断出他有腿疾,但他手腕上其实什么都没有。裴原承认自己是个多心的人,对于乐徐,他心底还是不十分相信的,他太年轻,又神秘,他曾让魏濛去调查他的生平,魏濛拿回来的是一张只有寥寥数字的白纸。可这样单纯的背景,又怎么会让他有那样高明的医术? 裴原起了疑心,他怀疑乐徐是有人塞到他身边的眼线,故意将乐徐往错误的方向引,淡声道:“以往战伤留下了腿疾,多穿些便是了,没有大碍。” 乐徐并没有多说什么,笑了下:“那便好。” 宝宁不知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对这个年轻潇洒的大夫是很欣赏的,觉着他身上有种遗失许久的,她只在话本上见过的侠气。更何况,她的孩子能安然无恙,乐徐大夫出力很多。 宝宁问:“乐大夫接下来要去哪里?如果不嫌弃的话,可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就当做了我们的家医。” 裴原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乐徐看在眼里,笑道:“天下病者那么多,我哪里有寻一良木栖脚的道理呢?乐某是个奔劳命,就喜欢攻坚克难,刚刚寻着一个合我心意的病人,今晚就要启程去了。” 宝宁遗憾道:“那便罢了。” 听见宝宁对他的挽留,裴原很不高兴,他原本对乐徐的那些感激都要散去,只是面上不能表露出来,仍旧微微笑着,吩咐刘嬷嬷道:“多备些赏银,可以送客了。” 乐徐也不在意,道辞后拎着箱子便往外走。 圆子趴在门口看他们,路过门口时,乐徐步子稍缓了瞬,觉得这个孩子真是懵懂可爱。他冲圆子笑了下,圆子也腼腆地回了个笑,乐徐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裴原冲陈珈使了个眼色:“找个人暗中跟着他,及时汇报于我。” …… 乐徐于城门关闭后前一刻出发,一路向西,朝齐连山而去。 齐连山是代县附近的山脉,距离丰县的路途颇为遥远,乐徐马术尚可,疾行一路,到达山脚时三更已过。 已经有人在等着他,六七个身着粗衣拿着粗制刀棒的汉子,为首的是个女子,长得瘦瘦小小,面庞不算白皙,但眼睛极为黑亮有神,拿着杆长枪。 见他走来,女子连忙高声问:“是乐大夫吗?” 乐徐此时脚步已经有所迟疑,他认出那些人的不善,约莫着是马匪。他虽有些武艺在身,但若落入匪窝也只有等死的命,救人是救人,他还不想丧命。 那女子见他要跑,也急了,撒腿狂奔过来,趁乐徐不备,一把握住马腿,又大喝一声使出一记横扫腿,生生将乐徐座下的马给绊倒,哀鸣着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