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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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决云与章务平等一干专业相关的玩家,不断试图从别的角度,快速定位出穹苍的所在。 最后一个明确见到穹苍的人,就是那个用手机转账给她兑换现金的人。 所以,贺决云等人换了常服,来到商业街的东北区。距离穹苍实际只有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宁冬冬啊。”店长靠在收银台上,摊手道,“而且他跟我换钱的时候,你们新闻都没出呢,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贺决云说:“我们不是来跟你追究责任的,我们只是来找你问线索。宁冬冬在你这里买了什么东西?” 店长说:“我这店里不是只有衣服吗?她买了最普通的白衬衫跟休闲裤,哪里都有的卖,很普通的样式。” 贺决云:“她后来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店长生怕他们追责,急说,“几位同志,我是要管售后,可售后客人去了哪里,我管不了的呀。” 贺决云:“借你店里的监控给我看一下。” 店长点头:“好的,我们愿意配合。但能不能麻烦你们到后面去看?我们还是要做生意的。” 贺决云对此哭笑不得。他跟边上的几个同事说:“我留在这里看监控,你们去附近的商店里问一问。有什么消息,大家及时联系。” 几人没有异议,按照他说的去周边询问口供。 贺决云跟着老板去往门后的仓库,翻看店铺的监控。 找到穹苍出现的那一段视频很简单。 穹苍很大胆,跟贺决云印象中的性格一样,她是穿着离开小区时的那套旧衣服大摇大摆地进来的,跟逛后花园似地在店里慢走了一圈,挑出几件衣服,去找老板交涉。 而在她转完账,收好现金,拎起袋子离开之前,她将手机随意放置在了一旁的货架上。 店铺很小,货架上挂了满满当当的衣服。 过长的衣摆垂落,遮盖住机身。如果不将衣服拿下来,根本看不见木板架子上还有一个手机。 贺决云顿时就精神了。 以穹苍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粗心大意的事。如果只是为了防止行踪暴露,她有无数种处理手机的方法,哪怕是随手丢弃在某个垃圾桶里,也比现在这样更加方便。 说明她是故意将手机留给警方的。 说明她在拿走宁婷婷的手机之后,才发现里面有重要线索。 贺决云快步走出去,从监控中显示的位置,摸出一个手机。 手机壳上还染着未擦干净的血渍,此时已经干涸。贺决云用手指刮了一下,抬起头,发现这个角度恰好正对着店里的摄像头。 他按下一旁的开机键,屏幕亮起。 果然。 没有密码。 背景图被穹苍换成了一张白色图片。图片正中用黑体写着两句话: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起码,我的世界不会好了。 第50章 哥哥 穹苍说,范淮逃亡时给她打的电话,32秒里只说了两句话,剩余的时间都在互相沉默。贺决云当时是有点怀疑的,觉得他们两个人总该交代些什么事才对。 可是当他自己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他就在想,他应该对范淮说些什么呢。 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 安慰显得过于苍白,劝告显得过于虚伪。而帮助?那似乎太微薄了。 恐怕范淮也不知道,他打给穹苍是想要做些什么。或许仅仅只是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渴求一个自己信任、崇拜的对象,能够给自己一点指引,一点希望。然而在电话拨出之后,他突然发现,对面的人,其实也不过是个凡人。于是他离开了。 被一个这样无助的人请求,却同样无能为力,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穹苍心里想必留下了一个难以消逝的困惑,盘旋在她心头,让她长久以来一直苦思不解,所以她才会参加三夭的【凶案现场解析】,寻找所谓的答案。否则凭她那种怕麻烦的个性,单单是三夭冗杂繁复的心理审核程序,就足以让她却步。 这两句话当初困扰了穹苍,如今也困扰了贺决云。 贺决云按着耳边的通讯器,控制好语气,低沉说:“我找到宁婷婷的手机了。” 章务平正在听各地组员进行汇报,闻言快速回了一句:“里面有什么线索吗?” 周围有许多普通群众,店长也时不时将视线望他这边扫来。贺决云拿着手机,先行走出店面,去了停在附近的警车里。 密闭的空间内,空气显得十分沉闷。 清明假期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处处透着压抑,虽然此时还是白天,却暗得似黄昏将夜。 贺决云扯了扯领口,将最上面的纽扣解开一颗,压下心头微微的抗拒,点开相册的图标。 一张张缩小的方正图片显示出来,贺决云任意选择了一张进行放大。 那些被打码修饰过的照片,同时出现在直播间的右侧。 宁婷婷的手机里一共存了三百多张照片,全部都是她对着自己身体的不同部位拍摄的。 乌青的手臂、带着针孔的皮肤、明显骨骼错位的手指、被抽打后浮肿的伤痕,甚至是扎着玻璃碎块外翻的血rou…… 有一些伤口颜色发黑,是明显的陈年旧伤。有一些还带着鲜血,是她刚受伤后用不大稳当的手艰难拍摄下来的。那些伤势令人触目惊心,共同的特点是都不在脸上。 一张张照片,分别拍摄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清楚记录了她这些年忍受的非人折磨,拼凑成她完全不正常的婚姻生活。从最早的时间开始推断,到目前为止,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两年多的跨度,几乎是从她结婚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贺决云翻到一半的时候没有继续了,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退出去不少。他们实在不忍心看这样的画面,哪怕这些图片在三夭界面的显示中,没有过于血腥的细节,只有一行文字描述。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rou。”,跟君子不君子没有关系,哪怕只是普通的人,也不愿意这样凌虐一个脆弱的人,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妻子。 贺决云的手指往上滑,后面还有几段视频。从封面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从盆栽的叶片下面偷拍的。 贺决云紧了紧手指,做好心理准备,才打开视频。 不出意外,里面是一段残忍直观的家暴视频。因为角度问题,它没有拍到宁婷婷,只拍到了对方丈夫侧立的身影。 宁婷婷此时应该已经被打趴在了地上,背景音回响着她苦苦的哀求声。 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溢出,夹着沙哑颤抖的啜泣。那些卑微脆弱的恳求,被她丈夫口齿不清的唾骂所覆盖。 “你个贱货!” “你哥是个杀人犯懂不懂,你要不要点廉耻?你今天跑出去跟人说什么?” “让你不要出门你为什么要出门?让别人认出你该怎么办?你是想害死我啊?你不安分,老子教你安分!” “我出去找女人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从里到外都是个脏东西,没有我,你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 “吼我!我叫你吼我!我打死你!艹!” “……” 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彻底激发出贺决云心底的暴虐,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进去将里面的男人狠狠按下,让对方跪在地上,也深刻感受一次被人欺凌血流满地的痛苦。 他深深呼吸,又沉沉吐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价值观。 拳头落在rou身上的闷响一直在车厢里回荡,到后面宁婷婷已经没了意识,可对方还是没有停手。等终于发现妻子被殴打至晕厥,这个男人也不见心疼,只不尽兴地朝人“呸”了一声。 这一幕简直恨得人咬牙切齿,所有的反派都不及他面目可憎。 这段视频漫长又煎熬,每一帧都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毒。贺决云没有去点击停止,而是一直等着它走到进度条的终点。因为视频里的人,承受着比他更为痛苦的人生,这就是宁婷婷的真实人生,它应该为人所知。 这段视频播放结束之后,贺决云闭上眼睛,抬手按住自己的鼻根。 这些都是宁婷婷留下的家暴记录。她从一开始就在搜集证据,然而最后始终没有向法院提起申诉。 一个常年被家暴的女人,想要离开自己强势的丈夫,有时候真的缺乏勇气,那不是责骂她两句懦弱就可以解决的。何况宁婷婷的家庭背景并不“干净”,她在一个自卑又扭曲的环境中长大,从来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去反抗不公的待遇,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寻求社会的善意。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到底要从哪里开始追溯?也许是社会的规则,也许是旁人的冷漠,也许是她人生的不幸,而责任最大的,必然应该是那个暴戾残忍、表里不一的男人。 可惜对于善良的人,他们总是喜欢先从自己的身上寻找错误,一步步逼迫着自己,直到不堪忍受,走上最糟糕的道路。 · 视频的冲击力比图片或简单的语言要直白得多,这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几乎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他们虽然有宁婷婷被家暴的心理准备,可在看见视频的这一刻,情绪才真正地爆发出来。 直播间评论区从最开始的忿忿,到后来的沉默,再到后面充斥着风雨欲来大厦将倾的狂怒。 “我艹特么的狗男人!【看,你妈飞了呢】” “我还同情过这个人。【再见】我当初是瞎了眼,浪费我感情。” “【网页链接】媒体给这位‘友善斯文精英男’做的采访报道。‘只因为某次应酬醉酒与妻子发生冲突而被记恨’,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还要不要脸了?” “死者为尊,但是对不起,这个前提是人。这个东西真是死得太妙了。” “我好恶心,我要吐出来了。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就别追了吧?让宁冬冬走吧。” · 贺决云的耳机里响起章务平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瞬间拉扯回来。 “喂?小贺,你还在吗?” 贺决云抬起头,说:“在的。” “媒体那边又发新闻了,你看看能不能控制一下。”章务平语气加快,显然很是心急,“你从宁婷婷的手机里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吗?宁冬冬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去找他meimei?媒体已经找到证人,可以证明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冲突。现在网上风向很乱,能稳最好是稳一下,我怕宁冬冬会受到影响。” 贺决云用平静的语气说:“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看看。我把宁婷婷手机上有用的数据先给你发过去,可能需要对外公布一点细节。” 章务平:“我相信你有分寸,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我们这边也有线索了,刚才有个警员回忆起来,说他在路口看见过一个跟宁冬冬长得有点像的人,我们现在正赶过去确认。” 贺决云跟他对了一下方案,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众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寻找宁冬冬,希望能尽快控制住她,这也是一种保护。 贺决云摸出自己的手机,不需要进行搜索,他想知道的事情,直接挂在首页的推送上。 他顺着网页链接点进去,看见了主界面上的采访视频。 画面中是一位穿着短袖的年轻记者,他一边走,一边对着镜头解释道:“之前警方发布通告,说有明确证据证明宁冬冬和两起死亡案件无关,这是真的吗?可是,根据我们记者的走访调查,发现宁冬冬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小区附近。他出狱之后,曾经多次来到这个地方,且有人亲眼看见,在案发之前,他和meimei发生过激烈争吵。既然双方相处如此不愉快,宁冬冬为什么还要几次三番地来找宁女士呢?这一次他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时机为什么又那么巧合,晚一分早一分都不行,刚好是在孙女士的前面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