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权
“若我今日将所有反对的人永远留在这里，日后再写一句“数位长老兵变，皇室镇之。”，这位长老，您说看到这句话的人，是信还是不信呢？” 自然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可戴安雅这番堪称威胁的话，却并未达到任何威胁的效果，反倒使得在场大半长老面上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若非晨风斗罗还端坐在上首，他们还知道得稍加掩饰，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恐怕都有人不顾仪容喷笑出声了。 星罗帝国长老殿的席位十分难得，在场诸人除却四大世家唯一一位年纪尚浅的朱家小家主还是魂帝修为，其余的人最次都是魂圣级别。纵使戴安雅的天赋能被眼珠子都快长头顶上了的晨风斗罗看上，以她的年龄，有魂帝的修为就顶了天了。 一个魂帝，口出狂言要将一群魂圣魂斗罗永远留下，不是个笑话是什么呢。 此时憋笑憋得最辛苦的，便是那位站出来劝谏乾宁大帝的长老了。旁的人还可举着酒杯，摇着并不合时宜的折扇遮挡自己那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却是不行的。好在他那张面皮从气到通红变成憋笑到紫涨，其实是看不出什么差别的。 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从这时这些长老的反应便可看出。 若是戴安雅背后没有人，或是背后那个人的实力还不足以威慑这些个星罗帝国的高端战力，那恐怕当场就会有人拍案而起，大骂一句“竖子嚣张！”。即使她是皇室中人，第二天谏官的折子也会将她喷的狗血淋头。 可惜，在场没人愿意尝试招惹晨风斗罗的后果。 坐在上首的五人，哪个又不是人精，自然能够看出来这些个老狐狸掩饰了，却又故意没有掩饰地十分完美的表情。 殊不知上首被他们心中暗自嘲笑的戴安雅，以及被嘱咐了今晚不许开口的戴维斯、戴沐白两兄弟，冷眼瞧着下面人各异的神情，目光中不易察觉地带上了几分讽刺。 若这些还在憋笑的人分点目光给坐在他们前方的四大家族诸位长老，或许能从这些长老面上寻到些端倪。林家的几位长老就不说了；朱家的几位面色冷淡，下压的嘴角隐隐透露着几分不悦；如今几位皇子皇女的母族安家的大长老更是面无表情地阖上眼，一副不问世事的神情，连带着他身后的三个魂斗罗也是安静如鸡；就连之前还抢着出头了的冉家，在让他们家最年轻的封号斗罗送那位晕过去的长老出宫之后，得了自家家主警告眼神的几位长老也是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直接自顾自地自饮自酌起来，仿佛整个家族的长老当真就是来蹭皇室一桌席面一般。放眼望去，也就那么一两个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暗自提醒自己家的人安静下来。 戴维斯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戴安雅幼时说的那句话，是多么的正确。 “指望着一群肌rou发展到脑子里的人治理帝国，咱们帝国还能发展到现在而不灭亡，也并不是因为这群傻子做的有多好，而是全靠隔壁天斗帝国衬托。” 这样看下去，可不就是只长肌rou不长脑子么。 戴安雅见站出来的这位面色涨红，将全副心神都投在了表情管理上的模样，哼笑着问道：“长老觉得，不信？” 这时，先前想站出来的长老们心中就暗自庆幸有人比自己蹦的更快了。 在晨风斗罗眼皮子底下，不表露对戴安雅的一丝嘲讽之意，还得保持言行举止尽皆得宜，着实不易。好在，也不是他们要承受这份压力。 到底是个敢顶着晨风斗罗的压力，在四大家族尚未发声的情况下就站出来的，他的心理素质确实要强过在场一部分长老，他拱手道：“那便看崇宁殿下指的是信什么了。若是史书工笔所写，自是有后人会信的，可若是指殿下所举之事……在场诸位长老不过是希望陛下能重新考虑此决议，以免如同天斗帝国那般因家事累及国力罢了，作为星罗帝国的长老，事事为皇室与帝国考虑是职责所在，陛下与几位殿下欣慰还来不及，又怎会发生殿下所言之事呢。既然不会发生，便不用提信还是不信了。” 被不轻不重地将威胁顶了回来，戴安雅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不见恼意。“诸位长老自然是忠心的，不过对皇室忠心，也并非你们爪子伸得这么长，干涉我皇室选择太子，册封亲王，更改宗室律法的理由。我记得，这么厚一本宗室律法中，没有一位先祖写明了后人不得更改并不那么合时宜的规矩的话吧？” “但……” “确实没有。” 不等这长老再度开口，一个苍老却又浑厚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歹是入了长老殿多年的人，他自然知道开口之人是谁。虽不知道为何这位明显不太想管这件事的人突然开口，亦不清楚这人的立场，但他明白，在这人开口的情况下若他还不退下，便是不识趣了。向着安家席位行了一礼，他果断地退回到了自己家族的位置上。 “刘家。”坐在戴安雅下面一点的戴沐白这才小声说了这长老的家族。 在场哪个又不是耳聪目明之人，戴沐白这没逼音成线的悄悄话几乎就是摆明了让戴安雅记住这茬子事。这让刘家那位刚刚站出来的长老和他家家主同时僵住了表情。 戴安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才向安家大长老的方向拱手道：“不知大长老有何见教？”对于安家，她虽然鲜少接触，却也乐得给他们家足够的尊重。 安家大长老也没有起身，语气淡漠地道：“见教谈不上，只是希望殿下能够再考虑考虑改制的后果。正如崇宁殿下所说，宗室律法中没有名言后人不得更改先人立下的规矩。可星罗帝国立国数百年，历任帝王皆是遵循只添不改这条不成文的规矩的。若是陛下下定了决心要改了律法，便也得承受诸位史官的评议，这一点不仅陛下需要考虑，便是崇宁殿下您，也是不可忽视的。另，如今几位殿下的情谊确实深厚，即使是关乎性命的考核也敢划分了领域再行做事，可崇宁殿下，您能保证星罗帝国今后的皇子殿下们也有这般深厚的情谊与心胸吗？殿下也不必回答我，只是天斗帝国每代帝王更替所带来的战力损耗，还希望殿下能考虑在内。” 冉家家主的眼神微飘，安家大长老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着实是挺大的。 他说罢，竟是直接起身，从导魂器中取出了一本有些古旧的书籍。 这也是早些年的星罗的帝王给予长老殿大长老的权限，保管宗室律法。只是这书籍看似平平，实则是当年大陆最顶尖的炼器师炼出的顶尖魂器，认了戴家开国皇帝的主后，从此只有戴家两代以内的直系能以血为墨在其上书写。到了戴家第二位皇帝继位，许是那任帝王当真信任当时长老殿的大长老，又也许是笃定了由戴家之外的人拿着没什么作用，权当约束后人了，第二位皇帝这权力放的是极为轻易，而这也是后代帝王不断削弱长老殿权限，最终将当初长老殿一分为二，分化成了与皇室有血脉联系的元老殿和如今的长老殿的根本原因。 细算下来，星罗帝国的前五任皇帝，都或多或少地给后人添了堵。 安家大长老虽然看着衰老，可行动当真是利落至极，直接走到了乾宁大帝的桌案前，微微躬身道：“陛下，请收下吧。”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坐在下面，满心以为他会极力劝阻的长老们。 “大长老！此举不妥！”靠中间的坐席登时就有几人噌地站了起来。 也不是他们就像冒着同时得罪安家与乾宁大帝的风险说话，可这宗室律法一交，就代表着长老殿对皇室宗族的监督权名存实亡，整个长老殿的其他权力也会再度缩水。有些权力四大家族不在意，却不代表这些靠中间的家族能放得开。 想来安家也只是做做样子，哪能真有人能心甘情愿地放开握在手中的权柄呢？ 站起来的足足有六人。 朱家朱竹麟和冉家家主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星罗帝国世家林立，这也就代表了以顶级世家为首，下面还有各个中小型家族依附着他们。小型家族还好，族内的强者撑死不过是魂圣级别，压根没有足够底蕴让族内的强者抢到一个长老的名头，因此在场的最差也是中上级别的家族。而站起来的人里，自然也有自作聪明的长老替朱家和冉家“出头”了。倒是没有林家和安家的附属家族的长老站出来，以林家为首的，再没脑子知道林家站皇家，自然不会站出来；跟着安家的更不可能当场打安家大长老的脸。依附于朱家的那两个得了朱竹麟的冷眼，原本义愤填膺的脸色骤然一僵，可站都已经站起来了，即使心中懊恼，也只能将错就错。 冉家家主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许是先前冉家那位被打伤长老给了他们冉家站在皇室对面的信号，让下面家族的人一个比一个积极。可他隐约已经猜到了皇室如今想做的并非只是改了他们的宗室律法这么简单，否则安家那位大长老又怎么可能直接将整本宗室律法直接给了乾宁大帝。按照正确的流程，便是增添律法条例，也应在长老殿商议完毕，所有长老在场时由皇帝添写，大长老验看封存才是。 削权。 他几乎不用想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而安家原应不是皇室的帮手，却不知为何突然十分乖觉地借安家大长老的手，主动放开了这一部分权柄，算是递给皇室的一封投名状，再加上安氏皇后这层缘由，即使放的不是那么干净，皇室也不会再为难安家。只是到现在他还想不通，为何明明可以找上他，与冉家联手的安家会这么干脆地投向皇室，可即使他再如何想不通，安家直接抛下他冉家上了皇室的船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林家和皇室绑的稳稳当当，再看朱家小家主阴沉的脸色，朱家与皇室的交集可能远不止有两位皇子妃这么简单。如今四大家族就剩他冉家一个靶子，他察觉不对劲之后便已经示意这次跟来的长老夹起尾巴了，没想到却有下面的家族又将冉家推到了皇室跟前。 感受着后面传来的四道炙热的目光，又察觉到上面来自乾宁大帝、崇宁公主的凝视，冉家家主只觉得嘴里发苦，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做出微醺的姿态。 谁出头谁倒霉吧，只要别沾上他们家就行。 他这完事不管的态度惹得戴安雅玩味一笑，将目光放在了站起来的六位长老身上。 长老殿统共也就八十人，接近三分之一的名额都是曾经五大家族，也就是如今的四大家族掌握着的，因为傅家骤然灭族，他们家的缺还未补上，再加上本身还未填满的四位，本应到场的也只有七十一位长老，如今六位长老起身反对，再加上原本冉家的那位与刘家才坐下不久的那位，也有接近一成的人，这还是不算与他们同家族长老人数的情况下的数字。若是算上，就已经占去了四成左右。 这还是提早拉拢林家、朱家，又有安家突然投诚情况下的数据。 冉家家主也是个聪明人，借着替魂斗罗医治的由头请了旨，将他家一位封号斗罗一位魂斗罗提早摘了出去。即使皇室在晚宴上对冉家发难，也得顾及着他送出去的人。伤不到冉家根本，那皇室那他们家开刀的概率也会小上许多。 安家大长老神色淡漠地转头，看向出言之人。“何处不妥？” 道安家大长老行为不妥的是依附于冉家的樊家长老，虽没有得到冉家的支持，却也没得到反对意见的他自然认为冉家默许了此事，因此格外有底气地道：“依照旧例，即使是增添新的律法也应当与长老殿协商，半数长老同意后方可在全部长老共同在场的情况下由陛下增添，大长老审核封存律法法典。大长老如今直接将法典给予陛下，竟是直接越过了所有步骤，没有遵循长老殿应有规制的同时，也是对制定此条例的陛下的轻视。”这便也是早年戴家先祖给后代挖下的坑了。 安家大长老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你也说了，是旧例了。”戴家数百年前的皇帝立下的规矩，放现在当权人眼皮里又值得几分钱，倒不如自己识趣点交出去免得家族受累。可惜，有些人看不透他这一举动的含义，他也不屑解释。 没有为难开口之人，他只道：“无论是增添还是修改，只要有半数长老同意便可。既如此，若在座有长老反对陛下改制的，站出来即可。只要超过如今长老殿总人数的一半，便是我做错了。”这便是混淆视线了。别人阻的是他交还宗室律法，可他偏生解读成那人阻止乾宁大帝修改律法一事。 说罢，没有给那人再行分说的时间，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坐在前列的其他三家长老身上。 “宗室律法，约束的终究是皇室子弟。”一直未在宴上出声的林家家主捋了捋胡须，道：“说到底，是皇家家事。诸位长老又何必这般没眼色地将手伸进别人家里呢？” 朱竹麟与冉家家主皆是稳稳地坐在席位上，半点挪动的意思也没有。 “看来，是无人反对了。”他的视线并未落到后面的席位上，摆明了不在意其他家族长老意见的态度，也着实激怒了不少人。 “大长老。”樊家另一位长老起身道：“大长老又何必转移视线。晨长老方才有那句话是说他反对陛下的决议呢，分明是在点出大长老直接交出宗室律法此举不和规矩，违背了当年景成陛下的御令罢了。” “说到底，我们是陛下的长老，而非先帝们的长老。”大长老耷拉着眼皮子，懒得去看下首几人的表情道：“这本宗室律法我自知不能再保管下去了，樊家二位长老有异议，倒不如自己上来拿？” 安家大长老这副堪称无赖的态度堵了不少人的口，见他们不敢，才嗤笑道：“权柄和命，哪个都舍不下，便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当心晚些，什么都留不住。” 他这话中暗含着警告之意，效用却又远比早先戴安雅的威胁强多了，一时间再无人敢出声劝阻。 见下边再无人敢开口，他这才淡然转过头来微微躬身，重新将这本宗室律法举到了乾宁大帝面前。“请陛下收下吧。” 乾宁大帝眯了眯眼，见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正直的模样，没有推拒便收下了这本被掌控在世家手中数百年的律法。“大长老有心了。” “不过也是尽了为臣子的本分罢了。”大长老再度拱手，这才退了下去。 只有冉家家主回味着方才大长老的话，总觉得“晚些”这个形容就不太对味。 细想下去，为何安家只来了一位封号斗罗，又是为何突然就决定在今晚向皇室表忠心呢？ 崇宁公主先前当真是因为年少轻狂，才说出将反对者永远留在这里的这番话么？ 冉家家主只觉得一阵恶寒，默默运起魂力准备释放武魂。 星罗帝国尚武，可冉家的传承武魂却是相比起兽武魂来讲战斗力弱了些的器武魂，还是器武魂之中较为稀少的宝石类武魂。否则，以冉家一门两斗罗的现况，也不至于被傅家那匹黑马给强压了一头。冉家直系的武魂大多都是以宝石为衍生，小到戒指项链，大到权杖晶剑，形态虽不一，但都是可攻可守甚至能辅助的顶级武魂。 冉家家主的武魂形态是一对宝石手镯。 就在武魂即将显形的一瞬间，凝聚在手腕上的魂力骤然消散。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于朱家、林家、以及上首皇室席位方向投到他身上的目光。 绝不仅无法释放武魂这么简单。即使他掩饰地很好，却也不过是才到魂斗罗级别不久的修为，按常理，在场所有封号斗罗都是能察觉到他在释放武魂的，可为什么除了这三方，其余诸人皆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呢？ 一股寒气顺着脊髓直冲脑门，冻得他几乎想要立刻起身带着他家族的人立刻离了皇宫，可偏偏他不能动，不能说。便是皇室当真动过将这里一部分人杀掉的念头，也决不能由他戳破。 好在，现在局面已经被安家大长老稳住了。 他只需要像个没事人一样熬到这场晚宴结束，将他察觉到的东西，永远藏在心里。 ※※※※※※※※※※※※※※※※※※※※ 日常卡文（1/1） 总感觉晚上发文审核会比早上发慢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