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 第1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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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只用一年的时间,从一个白丁爬到知府的位置,这已经很厉害了,可孟昔昭还是觉得,太慢了。 离他想过的日子,太远了。 ………… 把王司理留在这继续刻腰牌,孟昔昭臭着脸,让贾仁良别笑了,跟他一起出去逛逛。 贾仁良现在的人设就是他的家院,跟他一起出门,十分正常。 周围的南诏人看了一眼他们两个,然后就把目光收回去了,而走到大街上以后,孟昔昭才低声吩咐了贾仁良两句。 贾仁良眨眨眼,目光很是疑惑,但他还是照做了。 于是,接下来,他们一主一仆,全都面无表情的走在街上,到了这边以后,他们穿的都是南诏衣服,贾仁良不再做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挺直了腰,看着确实像那么回事。 他俩一直走一直走,都走到城门这边了,城门内也有很多小摊贩,孟昔昭大摇大摆的走过,故意把自己腰间独属西宫的腰牌露出来,然后不着痕迹的来到城门守卫身边,扭过头,对身后的贾仁良说了两句哀牢语。 南诏守卫看他一眼,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而孟昔昭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带着贾仁良回去了。 直到远离了人群,贾仁良才小声问他:“郎君,刚才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昔昭回答:“我说,今夜有空,你去给我叫两个女人来,陪我喝酒。” 贾仁良:“…………”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孟昔昭:“您说这个干什么?” 孟昔昭看他一眼,在解释和不解释之间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解释解释吧,毕竟在这南诏国都里,他能用的人,真的太少了。 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四周都不可能藏人,站在河边的柳树下,孟昔昭装作欣赏河景的模样,对贾仁良说:“因为我想让那些守城门的人以为,我是南诏人,而且是西宫公主的亲信。” 贾仁良吃惊的看着他。 这时候,孟昔昭又提到了他:“至于你,是我这个亲信的亲信。” 贾仁良:“…………” 他忍不住的结巴起来:“我、我……” 孟昔昭靠近他,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你害怕南诏人,他们屠杀隆兴府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杀光了原先府衙里的所有人,其中不乏你的亲朋好友,他们毫无生气的样子,一定让你肝肠寸断、心惊胆战,可有些事,再怕,也要做。贾仁良,你是一个秀才,连举人都没有考中,可你能在府衙里当主簿,而不是在村子里做什么教书先生,这就说明,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贾仁良听得抿紧了唇。 被认可了,他当然感到开心,可想到孟昔昭认可他背后的原因,他又胆怯了。 他以为孟昔昭接下来还会继续夸他,谁知道,下一秒,他话音一转:“可你再有本事,做到主簿这个位子上,也已经到头了。” 贾仁良:“……” 他忍不住的抬头问孟昔昭:“您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回应天府吗?” 孟昔昭回答的毫无愧疚心:“我是这么说了,但应天府里也是什么人都有,我好像从未说过,会让你升官吧,到时候把你往应天府衙一放,估计你连主簿都做不了,应天府衙可是人才辈出,哪怕主簿,也是正经的举人出身。” 能不能回去都两说呢,但听着这些话,贾仁良还是急了,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孟昔昭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有才者如过江之鲫,怀才不遇的人更是满大街都是,不信的话你便去问,一块石头扔下去,砸在齐国、乃至砸在南诏的随便一条道路上,被砸中的人,十之八九都会认为,他们很厉害,只是缺一个表现的机会。” 贾仁良愣愣的看着他,却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孟昔昭说的是事实,世人自爱,自爱的结果就是,很容易对自己判断失误。 但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指出来,贾仁良还是觉得很难堪。 这时候,孟昔昭望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当然,我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 贾仁良:“…………”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心情一会儿起一会儿落的,贾仁良被折腾的心都累了,孟昔昭却还要拍着他的肩膀,给他做思想工作:“自负才华是其一,有个出头的机会,则是其二,两者均缺一不可,你看看你脚下站的这片土地,十一年前,你若来到这里,绝不是坐着囚车来的,而是自由的走来的,一夜之间,韶州倾覆,这条自由的路,也成了无数齐国人的葬身之处。十一年前的韶州是如此,一年前的洪州,也是如此。” “害怕是因为物伤其类,愤恨,则是因为南诏轻飘飘的一个下令,你的人生便被他们毁了,我相信,你心里的愤恨其实比害怕要多得多,谁不想报仇呢?只是太难了,一人的力量,如同以卵击石,没有合适的机会,以至于,这心里的恨,只能深深的埋起来,等到闭眼的那一日,再随着自己的生机,一同不甘的烟消云散。” 贾仁良沉默的低着头,孟昔昭的手还在他的肩膀上,明显已经感觉到,他的肩膀紧绷了不少。 他继续趁热打铁:“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出头的机会、报仇的机会,它们都来了,抓住了,一步登天,而且往后的日日夜夜,你都不用再品尝仇恨的滋味了,贾主簿,你难道不想快意的度过剩下的人生吗?” 随着孟昔昭的话音落下,贾仁良猛地攥紧拳头,他抬起头,看着孟昔昭的眼神十分慑人。 能让贾仁良露出这种眼神来,可见南诏人之前做的到底是有多绝。 孟昔昭是没见过战争的,他连有人受伤都没怎么见过,之前那四个衙役死在他面前,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都这样了,经历过隆兴府城破的贾仁良,自然被刺激的更深。 所以孟昔昭也没责怪过他面对南诏人过于胆小的问题,就连此时,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想让贾仁良帮自己。 只跟他对视了短暂的一瞬,然后孟昔昭就垂下了眼,他心虚,他没法理直气壮的去看这样的贾仁良。 而贾仁良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干他丫的,稍微往前走了一步,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十分严肃的问孟昔昭:“大人,你说吧,你想做什么。” “你让王司理整日刻腰牌,是不是想偷溜进南诏皇帝的寝宫,然后,咔——” 他比了个斩首的动作。 孟昔昭:“…………” 你还真敢想啊! 他赶紧摇头:“不不,那样做的话,纯粹就是找死。” 就他们三个,加一起都没皇宫的一个守卫能打,用这种水平去行刺南诏皇帝,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贾仁良闻言,却疑惑的问他:“可是匈奴单于,不就是在您去了之后,就死了吗?” 孟昔昭面无表情。 过了一瞬,他才怒道:“那也不是我干的!” 贾仁良:“……” 孟昔昭算是看出来了,他可能是把贾仁良刺激过头了,怕他真的借着这个劲做点什么,孟昔昭赶紧打消他的念头,然后把自己要他做的事,吩咐给他。 眨了眨眼睛,贾仁良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贾仁良这人,执行能力还是很高的,只要他不害怕了,孟昔昭让他做的事,他就能轻松的完成。 搞定了这边,孟昔昭擦擦额头上出的汗,又转头去找顾娉婷,跟她学南诏话。 顾娉婷早上摆摊,中午备料,晚上继续摆摊,除了睡觉,几乎就没有自己的时间,就这样,她还能见缝插针的挤出时间来跟孟昔昭见面,而且次次都安排的滴水不漏。 孟昔昭提议,让她跟自己去宅子里住,顾娉婷却怎么都不愿意,一来,她并不信任孟昔昭,二来,那里有人监视,顾娉婷觉得不如留在老妪这里方便。 即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孟昔昭了,她也从没催过他,每次见面,就是教南诏话,教完就走,体贴到令人动容。 孟昔昭不喜欢欠人情,自然更加努力的替她找人。 套路者终被反套路,孟昔昭是在南诏皇宫的甬道上,悟出来这一点的。 …… 不过他也不反感顾娉婷的行为,毕竟,要是他是顾娉婷,他也什么都干得出来。 齐国已经发动了对赣州的攻击,皇宫里的氛围一日比一日差,大家看着都挺忙的,战报一日三次的往皇宫送,罗萨花几乎睁开眼就去找皇帝贞安罗,至于罗买隆,他已经去赣州坐镇了,不过只是起个定海神针的作用,罗萨花一直劝他不要冲动,贞安罗听了罗萨花的话,不让他亲自上阵。 孟昔昭一直关注着局势,他并不着急,而且因为现在自由时间多了,他也能多接触南诏宫廷的人了。 他没有一上来就去打听苏娘子的下落,而是套近乎,一步一步的聊到齐国人身上,皇宫里面的齐国人很少,而且地位都很低,孟昔昭花了几天的时间,靠着真诚的双眼,终于打动了一个出身齐国,却在南诏待了好多年的中年女人,两人坐在一起,谈起流落异乡的感受,要是这时候有个人走过来,大概能看到他们两个的头顶上,正有一朵乌云在咔咔的打雷。 …… 孟昔昭顺着她的话说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咱们两个,已经算是命好的了,抓我进来的人说,好看的人,都要送给南诏的贵族,跟我待在一个囚车里的,有个长相极好的美男子,那人原本是想把他献给罗萨花公主,幸好那人身上有点问题,这才躲过一劫。” 女人也跟着叹气:“被献给公主,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公主眼光挑剔,很多人都留不下来,留下了,公主也不会短他的衣食,等到人老珠黄,被公主不喜了,最多就是被赶出宫去,怎么着,都能留条命。” 孟昔昭听着,然后问:“这么说,去了别人那里,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女人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是不愿意多说。 孟昔昭连忙坐的离她近了一些:“姑姑,你说的是谁啊,是不是太子?” 女人连忙对他摆手:“这话说不得!算了算了,我该回去了,你以后也不要再跟别人说这些了。” 孟昔昭哪能让她走,一把把她按下来,看着她惊愕的面孔,孟昔昭压低声音,急切道:“姑姑,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在宫外,碰见了一个特别可怜的姑娘,去年她meimei因为长得漂亮,被送到太子那里了,她和她meimei相依为命,即使自己逃过一劫,她也死活不愿意离开,而是日日守在宫外,等着和她meimei团圆,我一个男子,听了她们姐妹二人的遭遇,都于心不忍,姑姑,你若认识她meimei,便帮她传一句话,行不行?” 女人愣了愣,问,“她meimei叫什么?” 孟昔昭:“苏若存,若即若离的若,浩气长存的存。” 女人一怔:“苏若存竟然还有jiejie?” 孟昔昭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看来姑姑知道她,那她如今过得还好吗?” 女人张了张口:“苏若存去年就已经死了。” 孟昔昭心跳一滞。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这样一句盖棺定论的话,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接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重新响起:“……什么时候?” 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娘子,女人的神情也低落了不少:“九月,具体的日子我不记得了,大约是她到东宫的第三日,进了东宫的女子,大多都是哭哭啼啼,根本听不进去话,只有她是安安静静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坐在屋子里,只低着头,一遍一遍绕着荷包上的线绳,看起来很是乖巧。” 叹了口气,女人继续道:“因为我是齐国人,安抚这些小娘子的事,总是落在我头上,那一日我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叫其他人不要哭了,然后我就走了。谁知第二日,她就被侍卫拖去了刑房,说是,她不知怎的,惹怒了太子殿下。” 孟昔昭抿着唇,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甚至想直接起身,不再听后面的事。 但他还是稳稳的坐在这,而女人也于心不忍,并没有说太多的细节:“总之,她死之后,本来是要丢去乱葬岗的,但太子对她十分厌恶,知道齐国有入土为安的习俗,便命人把她烧了,骨灰洒到井底,还让大巫做了个诅咒仪式,咒她死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孟昔昭一声不吭的听着,封建迷信他不关心,但这里面nongnong的恶意,他看见了。 这时候,女人想起了什么,连忙抬头:“她的荷包,我偷过来了,本来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不如你拿回去,交给她meimei吧,也告诉她,人各有命,不能强求,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齐国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孟昔昭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没有提顾娉婷,孟昔昭只是说了一句:“可是姑姑你活下来了。” 女人苦笑:“是吗?我自己却觉得,我也死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孟昔昭:“你以前有个女儿?” 女人点点头:“有一儿一女,我本就是韶州人,韶州被南诏占领之后,我的丈夫、女儿、儿子,全被杀了,他们留下我,是为了让我跟南诏的男人生孩子,我生了一个,然后因为手脚麻利,就被送进皇宫来,做一个伺候的宫人。” 说到这,女人不禁看向孟昔昭,她眼里写着害怕的情绪:“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为人?家人都死了,我却还苟活,而且对着这些仇人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