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巅峰到深渊
合道的时机到来，明白这一点的也不仅仅是烛九阴。 地上的黄泉水势稳步上涨，从地府中不知何处而来，又奔涌向不知何处而去，与此同时，一道青碧色的河流如同镜面一般，一点点出现在地府血色的天空之中，当这道天际之河现出全貌的时候，在场这所有人便都知道，时机来了！ 生死极点、轮回道胎、碧落黄泉！ 两道象征着生死轮回的河流之中，以那方黑石转轮为中心，一股玄奥幽深的气息缓缓升起，并立刻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这种感觉，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生无限的恐怖，但与此同时，又像是正在面对某种他们极为渴望的东西，这种恐惧和渴望并存的感觉，使得这些站在境界顶端的大能们，都只能将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之上。 这其中，又以烛九阴的感受最为强烈。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生死大道，他所面对的渴望是最强烈的渴望，而他所面对的恐怖，也是最强烈的恐怖，以身合道的危险真切无比，他必须在大道的冲击下，维持住自己的一点真灵不失，否则，他就只会变成大道的一部分，只会变成一段道化的残响。 这就是合道，或者说第四境大圆满这个境界要面对的劫难，所谓道化之劫。 若是在之前，烛九阴绝没有闯过这一关把握，但是，现在的他却不同了！ 因为他已经窃取了道胎的权柄！ 从数千年前开始的布局，以整个天地为棋局的算计，他所为的不过是代行道胎的职责，从而逐步顶替道胎的身份。等到这一顶替到了如今这个程度，他便可以再将自己的真灵投入道胎的枢纽，彻底抹掉道胎孕育中的真灵，用自己取而代之，再然后，他便只要以“即将出世”的道胎的身份，去面对合体之后立刻就要到来的道化之劫。 道化之劫，也是道胎的出世之劫。道胎本身，已天然立于生死大道的尽头，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道胎中的真灵渐渐成形，只要度过这一重劫难，出世之时就是合道境界，而这种天地灵胎，本就是从大道中孕育而生，境界又高，道化之劫几乎就只是走个过场，和烛九阴自己去度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鸠占鹊巢，以自己的真灵顶替道胎的真灵的办法，烛九阴本来也没想到自己真能走到眼下这最后一步，一开始，烛九阴就连轮回之责都有哪些都不知道！ 但是，在着手去做的过程中，办法就这么一个又一个地涌出来，不管是建立地府，还是摸索推测轮回的原理，然后用自己的方式插入，最后完全代替道胎来行使轮回的权利，每一步都进行得太顺利了！自己先前不那么确定的地方——甚至完全是瞎猜的地方！在实际做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运转起来就和自己想象过的一样！ 他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但是地府自成立以来，就真的没有出半点纰漏！ 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就好像做梦一样！ 这就是天生为他准备的合道之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于是眼下，在他已经完全掌握了道胎的“原理”，也能完美承当轮回的责任之后，他根本不怀疑，以他现在对道胎的理解，在他的真灵进入之后，不能轻而易举地取代道胎的位置！ 一旦他的真灵投入，和道胎完美合体，在天道看来，就是道胎中的真灵孕育已经“完成”，立刻就是道胎出世将要面对的道化之劫，而度过之后，便是合道、圆满！ 崭新的烛九阴，崭新的轮回之主！ 眼下大道异象已现，意味着生死大道也感知到了道胎即将到来的“出世”，烛九阴摒弃心中的恐惧和兴奋，再不迟疑，一鼓作气，元神、魂魄、灵力，以及最重要的，他的一点真灵！都全部投入了那一方黑色的转轮之中！ 果然！有了千余年的铺垫，他感到自己和轮回道胎极其契合，真灵进入道胎枢纽的过程毫无阻碍，轻而易举，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一样！ 成功了！下一步，下一步就是——！ 烛九阴的意识忽然断了。 时间回到大道虚影刚出现的时候。 伴随着虚影出现的，是大道显现的异象，在那种恐怖和吸引并存的矛盾感觉之下，一朵朵半是昏黄浑浊，半是碧绿清澈的莲花从天空缓缓落下，宽阔的地府之中，仿佛海市蜃楼一般，各种奇异的景象随即出现，有时候是繁华的红尘阡陌，有时候是地狱中的刀山油锅，有时候是长着翅膀的天人在云山中来去，有时候是一群被架起来屠宰的牛马猪羊…… 当这些异象依次出现之后，黑色的转轮正好转过一圈，而烛九阴也已经合身一扑，将他不知藏在何处的所有元神、魂魄和灵力，都投入了道胎之中。 下一瞬，整个地府洞天都震动了起来。 这震动不仅仅发生在物理层面，还发生在规则层面，一些空间松动了，一些规则紊乱了，顾真心中忽然生出一道明悟——整个地府要被道胎吞掉了！ 顾真最快醒悟，打了声招呼，她立刻将灭明真人也收到了自己的洞天里（就在烛九阴和道胎合体的同时，紫阳真人就已经如一个梦幻泡影一般消失了，顾真没有求证，但是她猜测，不仅仅是这里，这个梦境世界中除了他们几个闯入者之外的所有生灵，都已经消失了），然后，她便跳上了金鹏宽阔的背，指着天边对金鹏说：“往外头飞！越远越好！” 金鹏也不废话，垂云的羽翼一挥，但前进的方向却和金鹏想的不一样，她们没有出现在她想要去到的方向，反而出现在了反方向的边界上！ 什么情况！老娘还是不是空间感爆棚的金鹏了！？ 像是知道金鹏的懵逼，顾真这时又拍了拍金鹏的脊背，“一样一样，干得够不错了，跑得够远就好！” 说着，顾真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黑色的椎体，正是她先前从烛九阴那里截留来的对方的元神！ 当然，烛九阴早就切断了这部分元神和他自己之间的关系，然后就没管了，大概率以为顾真并没有通过这东西对付他的手段，顾真也没忙着纠正他这个意见。 这时候，顾真掏出了烛九阴的部分元神，这元神先前就已经被她解读了一遍，刚才开小群打赌烛九阴合道能不能成的时候，她又拿出来再解剖了一遍，那时候她就已经集思广益，将烛九阴给地府设的真正的进出口给解读了出来，并将这部分元神，改造成了一把开门的钥匙。 ——毕竟是被他分割出来的洞天，和原主的联系已经不那么紧密，能够钻的空子很多。 这时候，顾真拿出这柄被改造成钥匙的元神，一把捏碎，她和金鹏面前，一条黑魆魆的通道便立刻打开，不再耽搁，金鹏立刻缩小了身形，带着顾真光速飞了进去。 通过通道之前，顾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原本的地府之中，以道胎为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碧落、黄泉两道大河，方才待过的黑石丛林、壁垒森严的九幽城、以及他们来时经过的广袤的血色平原，通通都被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打成了碎片，这些东西变成了巨大的漩涡，又席卷了更多的碎片，往那块不起眼的转轮中冲去，像是那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一般。 很快，通道关闭了，是被这个漩涡撕裂的。 整个地府被吞噬了。 …… 从通道中出来，顾真和金鹏发现自己正身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一晃眼，顾真险些以为，她们这不是从地府中出来了，而是一不小心，直接从梦境世界里出来了呢！ 是的，她们正在极北之北，脚底就是另一座九幽城的万古冰壁。 但是，顾真很快就回过神来，如果是从梦境世界里出来，这时候她们面对的，应该是光秃秃的灵眼内部才对，不会是九幽城这里，还没有进入灵眼范围内的景象。 也就是说，这里还是烛九阴的梦境之中。 但是，按照刚才的情况，顾真几乎已经肯定，烛九阴的合道失败了，不，他连真正以身合道的那一步都没有迈出去，他只是试图和道胎合体，认为凭借千多年来的摸索和实践，自己完全能够顶替道胎而已。 但抱歉，你说的是梦话呢亲。 想到这里，顾真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这就是这个真假参半的梦境的棘手之处，梦境是梦境，但真正的道胎跨越了真实和梦境，同时在这两重意义上存在。烛九阴梦到自己“掌握”了道胎，已经做好了“夺舍”道胎的准备，但是实际上，所谓的“掌控”，不过是他在自己的梦里心想事成的一种表现而已。 这里有个规则理解不清？没关系，你猜是什么样，表现出来就是什么样，这里有个道理参悟不透？没关系，你会觉得你已经理解了，而且一切运转良好，表现出来就像是真的理解了一样！ 在这种极其可怕的正反馈之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几乎就是一句空话，烛九阴怎么想都是对的，这样一来，他要是能走上正确的道路，那才是有鬼了呢！ 顾真都想仰天长叹了，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在梦里悟道真是太可怕了！自我攻略，最为致命！ 当然，对于烛九阴来说，更致命的是，当他尝试和道胎合体的时候，要面对的就是真正的道胎…… 这样一来，他就几乎不可能成功。 唯一的悬念就是，梦里合道失败，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往好了想，合道失败的巨大阴影，会一鞭子把他从梦里抽醒；往坏了想……那烛九阴就已经凉凉了。 “……看来是我们推测过的情况之一了，”徐远和谢子羽已经从顾真的洞天中出来了，徐远立刻就意识到了顾真刚才意识到的情况，现在，眼看他们还在梦境里，正在另一座九幽城里到处乱逛，但这一路上，正如顾真在紫阳真人消失时猜测的一样，却没有遇上半个生灵…… “烛九阴真灵泯灭，那些依托于真正的烛九阴的意识存在的小号都消失了，这个梦境世界还没有崩溃，不过是因为道胎代替了烛九阴，接着在撑着而已。”徐远说。 顾真点点头，对凉凉的烛九阴不予置评，而且现在顾真算是知道了，在梦里做别的都没关系，根本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身体和魂魄，但是在梦里合道就不一样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这种真灵和意念上的引动是实打实的！尤其是旁边真的有一个道胎的时候！ 身体也许还在，其余元神和灵魂，都不知道还能给烛九阴剩下点什么来！ 正当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顾真的脚步忽然一停，她看见周边的景象已经开始变化，她知道，这是梦境醒来之前的征兆，看来，道胎不打算将这个梦境维持下去了。 这样正好，不必再想出去的办法——刚想到这里，顾真便感到意识一阵晕眩，再睁眼的时候，她便发现自己正立在灵眼之中。 在她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盘成小山的身体——是烛九阴。 顾真：…… 没气了，死翘翘了，就还有点余温。 除此之外，宽广无边的灵眼之中，还有一块平平无奇的黑色转轮，正散发着淡淡微光。 也不知是不是顾真的错觉，她仿佛感受到了那块转轮，对烛九阴毫无气息的身体的渴望之意。 ……嗯，还挺着急的。 ※※※※※※※※※※※※※※※※※※※※ ———— 一个盏（递.jpg）：盒饭拿好。 烛九阴：(╯‵□′)╯︵┻━┻(╬◣д◢)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