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厉随可能是想起了那半条大鱼,阴着脸冷哼一声。 江胜临还是比较了解他的,这狗都要嫌的表情,八成就是没事了,便继续道:“你若觉得他与赤天无关,不妨去问问机关的事,说不定他曾在哪本古书里见过。” 厉随皱起眉头:“若他不会呢?” 江胜临被问住了,纳闷回答,不会就不会吧,不会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不然呢,你再去杀个人? 厉随:“……” 是夜。 祝燕隐正靠在床上看话本,听到门响,迅速把手中的《青云帮秘史》塞到被子底下。 祝小穗探头进来,示意他没事,不是管家,是江神医。 祝燕隐松了口气。 江胜临是带着机关图来的。 祝燕隐接到手里看了一眼:“这是天工结。” 江胜临:“……怎么这么快,不如你再多看两眼。” 祝燕隐道:“看这木扣契合的方法,的确是天工结没错了,不用多看。” 江胜临:“实不相瞒,这是厉宫主要问的。” 祝燕隐闻言身躯一凛,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多看两眼。 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后,确定这真的就是天工结。 江胜临问:“能解吗?” “能。”祝燕隐踩着软鞋下床,重新取了新的纸来,把拆分后的机关细细画给他,一画就是整整三大张,榫卯相合,精巧复杂。 江胜临惊了:“这只是其中一个环扣?” “是。”祝燕隐道,“天工结一般都有三层,不过只要学会了拆一个,剩下都是一样的,不算难。” 江胜临心想,这还不算难,光是看着就肝疼。同时心中又有疑惑,他虽然猜到了祝燕隐可能看过机关古书,但能够如此详细地画出来,应当不止“看过”那么简单,便问道:“你怎会如此熟悉古机关?” 祝燕隐答,刚失忆那阵无事可做,经常去藏书阁,看到就记住了。 江胜临诧异:“看过一遍就能记住?” 祝燕隐更诧异:“那不然呢?” 江胜临:“……” 没有,没什么,没不然。 江南祝府的光芒好刺眼。 他将那三张大纸带了回去。 厉随大致扫过一遍:“啧,原来是这样。” 江胜临:“你能看懂?” 厉随:“你不能?” 江胜临:“……” 这他娘的。 厉随指着其中一处小扣:“看不清楚,这一片是挑扁担还是老烟锅?” 江胜临人间疑惑,你说什么呢,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一个老烟锅。 厉随嫌弃:“你在他画的时候,就没问清楚?” 江胜临答:“我还真问了,但没听懂。” 从试图理解到当场放弃,可能也就两三句话的时间吧,总觉得在自取其辱,不如闭嘴。 厉随摇摇头,卷起桌上图纸:“罢了,我亲自去问。” “等会儿!”江胜临一把拖住他,“你这黑天半夜的,万一又把人吓病了呢?先等一夜,明天我想办法,把祝公子给你接过来。”也省得管家再絮絮叨叨,说不定又要去重金找死士,头都要秃。 厉随不悦:“我不想浪费时间。” 江胜临据理力争:“把祝公子吓晕,岂不是更浪费时间?” 厉随:“……” 也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该如何说服祝燕隐,也是个问题,江胜临心中排练许久。翌日下午,在去祝府看完诊后,他非常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支飞镖,粗拙古朴,锋刃也被打磨钝了,正好可以握在手里玩。 祝燕隐不解:“这是什么?” 江胜临道:“厉宫主让我送来的,说是给你解闷。” 祝燕隐的手“嗖”一下收回去。 江胜临赶紧补充:“算破解机关图的酬金。” 祝燕隐:“……” 江胜临继续说:“这飞镖名曰寒魄,在江湖中已近失传。” 祝燕隐看过兵器谱,听到名字,就想起来这该是排名第二的暗器,心中自然好奇,目光忍不住就往上飘。 江胜临趁机把飞镖放进他手中,又道:“对于天工结的构造,厉宫主还有几处看不明白,所以想请你前往客栈一叙,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 祝燕隐:“?” 江胜临连哄带骗,生拉硬拽,用“出门散散心”当借口,瞒着祝章和祝小穗,硬是将祝二公子架上了马车。 祝燕隐欲哭无泪,现在逃回江南还来不来得及,大哥救我! 厉随包下了整座客栈,只留几名小二与厨娘,环境十分清静。 江胜临带着祝燕隐上楼,房中却没有人。 祝二公子如释重负,转身就想跑路,甚好甚好,告辞! 结果恰巧扑进了门口的厉随怀里,看起来投怀送抱得很活泼,怎么说呢,话本里处心积虑的妖姬一般都这样。 “啊!”祝燕隐被撞得头晕眼花。 厉随:“……” 江胜临看着厉大宫主一身松垮黑袍,胸膛半掩,长发还在往下滴水的迷人造型,也很不理解,我都说了今晚要接祝公子过来,你怎么不好好在屋里等着,反倒跑出去洗澡了? 厉随懒得多言,将怀中人拎着放在椅子上坐好,铺平机关图:“这里是什么?” 祝燕隐鼻子还在酸痛,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弱弱回答:“血燕冲残月。” 厉随又问:“这儿呢?” 祝燕隐答:“银草穿水洞。” “这里。” “猪头听不懂。” 一直在旁边竖起耳朵的江胜临:“喂!” 祝燕隐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解释,机关的名字叫猪头听不懂。 厉随嘴角几不可见地一扬,虽然没有出声,但对于常年面无表情的杀人狂来说,这已经能算是大声狂笑无情嘲讽了。 江神医怒而出门,不听了,睡觉去。 祝燕隐将纸上所有机关都讲了一遍。 厉随点头:“我记住了。” 祝燕隐:“嗯。” 屋内陷入安静。 烛火跳得细微。 祝燕隐偷眼打量了一下,见他依旧敞着衣衫,腰带也系得松垮,黑发半湿,就那么随意散开,弯曲贴在有些苍白的肌肤上。视线垂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默背机关图,睫毛竟然还有点长,尖梢染着灯火融金,稍微减弱了一点杀人狂的气质。 “你在看什么?” 祝燕隐被吓了一跳。 厉随抬起头,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祝燕隐喉结滚动,觉得直白答一句“我在看你”似乎有些失礼,还很像傻子,于是急中生智:“那天你说青云派掌门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事,与我有关吗?” 厉随:“无关。” 祝燕隐:“嗯呢!”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厉随先忍不住:“你难道不觉得鲁青练功把自己练成瘸子很好笑?” 祝燕隐和他迷惑对视,不觉得啊,这件事情好笑的点在哪里? 厉随:“……” 祝燕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燕隐:“好好笑。” 厉随恼羞成怒,恶狠狠扯住他的脸。 祝二公子再度想哭,不笑不行笑也不行,你们魔头好难伺候。 放我回家! 第16章 厉随的手很冷,冷得像是一块直接从地下凿出的冰。祝燕隐揉着被掐红的半边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屋这么久,对方身上却依旧是潮湿的,好像并没有多余的体温可以用。 凤鸣山树多,夜晚本就阴冷,又有这么大一坨冰在身边,祝燕隐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厉随又看了一遍天工结的拆解图,将所有暗门都记住后,便将图纸随意揉成一团:“你可以回去了。” 祝二公子“嗖”一下站起来,跑得比狗都快——至少要比那只吃了鱼病倒的狗快,雪白一蓬,瞬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