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宋灵宝静静思索了片刻, 对于现世存不存在神明的这件事，最终还是持有可能性比较小的想法。 毕竟如果现世真的还得神明庇佑的话, 阴阳不会如此失调, 灵脉不会将近枯竭，游走在世间中的灵气也不会衰弱到这种程度。 不过与之相对的，宋灵宝想着每日因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而形成的大量污秽, 倒是有了另一个猜想——按照现在的环境来看, 似乎鬼神存在的可能性要比神明大上许多。 鬼神本是妖魔得道成神，邪性未除。 比起神明清冷绝傲不近凡人, 对于凡人的信仰香火可有可无, 只有在闲得发慌的时候才会屈尊纡贵偶尔实现一下凡人的祈愿, 鬼神可要接地气的多了。 因为没有神明那般得天独厚的条件, 鬼神无比渴望能有功德和信仰之力加身, 好让修行一途走得顺畅一些。 所以如果他们能被凡人高捧于寺庙之中以香火供奉的话, 鬼神不会像神明那般反感凡人难填的欲望，反而还很愿意从中挑选自己满意的代价进行交换。 如果宋华锋和苏子惠是碰巧去到了供奉鬼神的寺庙里，向鬼神祈愿能让宋灵宝平安地回到他们的身边, 只要两位的愿力够强, 付出的代价足够大, 比如愿意拿自己下半辈子的好运交换的话, 也是很有可能会吸引到鬼神的注意。 毕竟宋华锋和苏子惠的气运是前几世乐善好施积攒下来的福报, 比起一般的福运会更得天道的眷顾。 宋灵宝想着当初她在替国师大人挡天雷的时候, 那道洪荒天雷眼看着就要劈中她了, 突然有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待她下一秒睁开眼睛时却是已经穿越回了现世。 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这就是一个契机, 而这个能够让她继续活下来的契机很有可能就是爸爸mama给予她的。 猜想已经有了, 不管是神明、鬼神还是其它的可能性，当下就该先确定好它的是否真实。 宋灵宝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要告诉宋爸宋妈他们命盘的古怪之处。 于是正在客厅里商量今天中午是该吃牛骨汤，还是排骨汤的宋华锋和苏子惠，在刚刚消化完女儿是个玄术大师的奇幻消息后，又冷不丁地被迫知道了自己变得奇奇怪怪的命盘。 宋华锋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xue，虽然看不懂宋灵宝用紫薇斗数排出来的命盘，但随着她浅显易懂的解释，他也回想起了自己确实是在六七年前，在经营的酒店倒闭还欠下了三十多万的债务后，从此踏上了辛苦劳碌的还债之路。 因为学历不高，做的也都是些薪资死板难以加薪的工作，要不是苏子惠也在工作帮忙分担了一部分的债务，他们也不能在前两年成功地还清了债务。 而且就像宋灵宝说得那样，他们夫妻俩在工作时还总是会遇到些难缠的小人，三天一奇葩五天一极品，真真是不顺心极了。 “爸爸mama，你们代表运气的四化星都是在六七年前突然黯淡下来，带着运道一起衰弱的，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在这个时间段里，是不是有去过寺庙里祈愿？”宋灵宝小脸严肃地对着宋爸宋妈求证道。 苏子惠听宋灵宝解析她的命盘也是听得一脸晕乎，不过在听到宋灵宝的问题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个记事本出来。 宋灵宝接过那本封面有些老旧的记事本，摊开来看发现记事本里虽然只有薄薄的七八页纸上写满了黑字，但是在这七八页纸上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记载了七十多个地点。 这些都是苏子惠和宋华锋在这八年里，只要一听到疑似是宋灵宝的消息后，就会即刻动身去确认的地点。 “我们除了年年都会去城郊的慈安寺祈愿外，这些年在外地也会去当地的寺庙里拜拜。”苏子惠指着记事本解释道。 宋灵宝触摸着记事本上一个个被笔尖用力划去的地点，有些地点的墨水可能是因为被眼泪打湿了所以晕染成了一团，变得不太清晰。 宋灵宝心里酸酸闷闷地像是被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 在还没有看到这本记事本的之前，光是通过想象，她对于父母这些年来寻找她的辛苦没有非常深刻的感触。 她抽了抽泛红的鼻子，眼睛湿润地看着宋华锋和苏子惠，忍不住呜咽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们苦苦寻找了我这么久。 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让你们付出了许多，这些年来过得如此辛苦。 苏子惠一看到宋灵宝眼眶里蓄满了眼泪还没哭出来呢，她自己的泪珠就先大滴大滴地滚了出来。 苏子惠多少知道宋灵宝那句对不起的背后所隐藏的意思。 她不由地紧紧搂着宋灵宝，哽咽着说道：“你这孩子跟爸爸mama说什么对不起啊？当年都怨我们没有看好你，才会让你离开我们这么久。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们缺席了你整整八年的时光，没有陪着你长大没有给予你父爱母爱——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爸爸mama对不起你。” 宋华锋拿过一旁的抽纸为妻子、女儿擦拭眼泪，向来理性的男人也被这时的气氛给惹红了眼眶。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宋灵宝，说道：“宝儿是爸爸mama这一辈子都想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如果宝儿真是被爸爸mama用气运给换回来的，那也是我们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对于我们来说，你能和弟弟一起待在我们身边健健康康地长大，吃穿不愁，就是我们这一生最大的好运了！” 这气氛着实太过煽情了，宋灵宝不由地赖在了苏子惠的怀里窝了好一会儿。 期间她对苏子成和宋文昌这两个罪魁祸首的愤怒值又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更是坚定了要在那俩人运数将近之前，努力修炼到能不顾虑他们身后的那位神秘修士，把他们俩抓来边淋辣椒水边用鞭子抽打狠狠地虐上个三天三夜。 先好好地出一口恶气，再把他们拎过来向爸妈负荆请罪赔罪道歉！ 宋灵宝平复了情绪后，坐正身体开始在记事本上找六七年前，宋爸宋妈都有去过哪里找她。 因为那段时间段里，宋灵宝刚被拐走一两年，还属于比较有希望找回来的时间期限里，所以那两年加起来的地点一共有三十来个。 宋灵宝虽然无法算出这三十来个寺庙里，哪个或许存在着神明或者鬼神，但她可以根据父母和这些地方的缘分稍微推算一下给这些地点排个名次。 半个小时后，宋灵宝心里有数了，就跟宋华锋还有苏子惠提议说要去这些地方实地探究一下。 “怎么能让你这个半大孩子自己去找呢！不行不行——这也太危险了！”苏子惠听着宋灵宝的想法，连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 “我绝对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宋灵宝原本还想掐个火诀给苏子惠看的，但是怕她承受不住今天的第三次惊吓，就放弃了，“而且我还会算卦呢~我已经牢牢地记住了我们家的地址，所以就算是迷了路都能找回来的！” 看着宋灵宝握着小拳头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苏子惠有些无力，是哦，忘了女儿还有这么一项居家旅行赚钱样样实用的技能。 但重点不是这个！ “你还太小了，对社会上的危险一知半解的，mama实在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去那么多的地方。”苏子惠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随后接着说道：“这样吧，正好我可以休息一个星期，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去找吧，反正现在我们有你画的护身符保护着，也不急着一次性就找完。” “那我也一起去吧！”一旁的宋华锋也急急地说道，在收到了妻子一个‘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的嫌弃眼神后，他摸着鼻子讪讪地说道：“就你们母女俩出去，我在家怕是整天都得为你们的安全担惊受怕的，还不如我也一起去，对你们对我都比较有安全感。” 宋灵宝听了，想着要是到时候找到了鬼神，如果能请鬼神把爸妈的运道用其它东西交换回来的话，也是要两人在场的，所以也就没有拒绝。 宋灵宝看着在根据排名地点买特价飞机票的宋爸宋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三个人这一周都要出去，那弟弟该怎么办啊？” “流景过几天也该放暑假了，这次我们赶着时间要去那么多地方，又不是去旅游，就让他去你溢彩姑姑那里吧。”宋华锋略微沉思地想了一下。 宋灵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晚上，等宋流景放学回来吃晚餐的时候，宋华锋在餐桌上对宋流景说起了这件事：“因为一些事情，我和mama还有jiejie要一起出去一个星期左右，我们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所以流景你明天放学后就直接去姑姑那里住几天吧，你姑姑那边我已经事先打过招呼了。” 宋流景乍一听到这个通知时，表情呆愣地连夹起的菜都掉到碗外去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绷着张小脸，表情坚硬地问道：“我，我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和你们一起……” “因为时间比较赶，要去很多地方，所以带着你不太方便，而且流景你还得参加期末考试不是吗？”宋华锋解释道。 长长的一段话中，宋流景在听到‘带着你不太方便’这七个字的时候，就立时瞳孔猛得一缩，感觉自己跌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即恐慌又委屈，心里冷得有些发抖。 是吗……带着自己不太方便啊……要去很多地方，是要一起去旅游吗？那我呢？明明我也很快就可以放暑假了啊，为什么不能等等我一起？ 之前出去找宋灵宝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把自己寄养到姑姑家里，现在她刚回来，一有空闲的时间就要带着她出去玩，一家三口，唯独没有自己……总是这样被撇下，只能站在原地乖乖地等着你们离开后又回来又离开——难道我在家里真的是多余的存在吗？ 宋流景低着头，努力睁大眼睛克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染上了一层猩红，表情略显几分狰狞，但他还是又低又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坐在他身边的宋灵宝看着宋流景身上翻腾的戾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弟弟很乖很懂事，深深地爱着父母，体谅他们的辛苦，自己小小年纪就很独立，自控性很强地可以安排好生活还有学习，不让爸爸mama烦忧。 但也就是因为太懂事了，心思又有点敏感，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让爸爸mama知道他的真实感受。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他这样总是自己憋在心里生闷气，就在表面上给宋爸宋妈造成了一种他没事他很好的假象。 久而久之，这样不需要父母cao心的孩子存在感真的会减弱不少的啊。 宋灵宝看着宋流景表情冷戾地闷头扒饭，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倒是个让弟弟敞开心扉，能发泄戾气和爸爸mama好好谈谈心的机会，于是就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了早在之前就准备好的真话符，无声无息地往宋流景的后背一贴。 正在扒饭的宋流景忽然眉头一拧，心中那股原本快要压制下去的怒气还有委屈突然又沸腾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他突然重重地放下了碗，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引得宋华锋和苏子惠齐齐目光诧异地看了过来。 第36章 彻底爆发的怒气 原本还算和谐的晚餐氛围因为宋流景突然间的发脾气而安静无声, 落针可闻。 宋爸宋妈停止咀嚼放下碗筷，一头雾水地看着因为低头而看不清神色的宋流景, 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 正想开口询问一二，就见他忽然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椅子猛地向后推移，凳脚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就如同宋流景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垂着头, 心中有一直被压抑着的愤怒和委屈在叫嚣着想要一吐为快。 对此感到不安，十分想要克制住这股冲动的宋流景难受地弓起了背, 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猩红的眼眶中积满了泪水。 但因为背后正贴着真话符, 这份克制并没有持续到第三秒, 宋流景就无法再沉默下去地张了张嘴。 “我不明白……”宋流景原本清脆的童音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变得粗哑成熟了不少, 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父母, 语气悲愤又委屈地向他们质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mama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对待我！” 宋流景呼呼地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排斥着接下来即将要说出来的话, 他其实并不想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惹得爸爸mama讨厌, 但是—— “你们在意过吗？从我懂事以来, 别人家父母会陪他们的孩子一起完成的事情, 你们却从来都没陪我做过！”嘴巴不受控制地大吼着, 宋流景泪眼模糊地想起了幼儿园的手工作业, 一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每次看着四周的小朋友兴致勃勃地说起和爸爸mama一起完成作品时的各种趣事, 他只能眼含失落表情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最印象深刻的就是在快从幼儿园毕业的那个学期里，幼儿园里举办了一场亲子运动会。 当时向来不喜欢凑热闹的宋流景，因为宋爸宋妈答应过会请假来陪他参加运动会, 他就兴奋地去找老师报了两个运动项目。 可是就在运动会的前一个晚上, 宋爸宋妈得到了一个疑似是宋灵宝的消息，他们草草地向宋流景解释了他们不能因为运动会，就错失了找到宋灵宝的机会后，立时动身前往了那个偏僻的小镇里求证消息的真实性，干脆利落地放了宋流景的鸽子。 最后在那个宋流景天天期待能早点到来，并为之坚持跑步了半个多月的亲子运动会里，两个运动项目宋流景都是在老师的帮助下完成的。 虽然那天两个项目宋流景都和老师搭档默契地拿到了冠军，但之后的颁奖典礼上他却没有上台去领走那两个奖杯。 不是和爸爸mama一起努力得到的亲子奖杯，就算带回了家也是既无意义又暗含讽刺，根本就不能摆出来当成美好的回忆。 “我已经很独立很懂事了，我有好好吃饭有好好学习，我比别的小朋友都乖都听话，但是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多注意注意一下我呢？”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流出，砸在餐桌上溅起小小的泪花。 宋流景哭得五官都难受地紧皱着，“我和姑姑姑父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和你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好多好多——明明你们才应该是我最亲密的爸爸mama不是吗？！” 这几年宋华锋和苏子惠因为在忙着还债和找宋灵宝，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碎成三十六个小时用，早出晚归地像颗陀螺似的忙得连轴转，无法好好照顾宋流景的他们，曾将宋流景寄养在他姑姑宋溢彩家好长一段时间。 在那期间，因为寄人篱下，在同龄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哭着闹着要买新玩具的时候，宋流景已经在飞快地成长着了。 就比如宋流景第一次体谅宋华锋和苏子惠的不容易，是在他刚上小学一年级六岁的时候。 那天下午放学后因为下着很大的暴雨，平时结伴回家的班级路队取消了，只能等家长来接人，但宋流景一直在小学部的走廊上等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来接他回家。 看着周围的同学都被各自的父母接了回去，宋流景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他望着来来往往拿着各色雨具的大人们，成千上百次地希望能在那些人中看到宋爸宋妈的身影，但也因为这样而成千上百次地失望着。 很久很久之后，昏暗的天色被闪电一次次划亮，凉风夹杂着水汽刺骨，四周只剩下宋流景一个没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了，他眼中的希冀彻底黯淡了下去，在那一瞬间，宋流景觉得自己对于爸爸mama来说或许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孩子，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爱自己！ 那时，宋流景红着眼眶，心中第一次升腾起了戾气。 旁边监督学生安全的班主任看着只剩下宋流景这一个学生没家长来接了，就打了通电话给宋华锋和苏子惠，宋华锋那边好像是因为工作原因没能及时接到电话。 苏子惠的电话倒是打通了，但她那边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所以她言辞恳切地拜托班主任帮忙送一下宋流景后，就急急地挂了电话。 班主任见此正打算送宋流景回家，可一边的宋流景却不想配合。 宋流景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学校的大门口，神色执拗地说道：“麻烦老师能再给我爸爸mama发次短信——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们来接我回家。” 宋流景绷着小脸，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他就想求证一件事——自己对于爸爸mama来说，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