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谋杀的谋杀 第17节
东林乡马家村距市区最近也有二十多公里路程，方圆开着公车颠簸在山路上，折腾了四十多分钟才到目的地。 他直接去了当地的村委会，表明了自己来的目的，村干部得知情况后都很配合方圆的工作。 讨论起雅芝，大家都感叹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就是命不好。村里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不会说谎。 雅芝父母很早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是母亲没有生个男孩儿，离婚后母亲带着她和meimei晴美相依为命。雅芝比meimei晴美大三岁，早早的她就学会了照顾家庭。她心地善良，但性格软弱，因此上学那会儿经常受到同学的欺负，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告诉老师和母亲。 可是meimei晴美和jiejie的性格完全不同，她刚烈，果敢。只是比起jiejie雅芝，她受到的偏见更加深重。父亲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从母亲怀孕的那一刻，父亲就开始押宝，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胎上，可是结果事与愿违，偏偏母亲又生了个女儿。重男轻女的父亲打那以后就经常冲他们母女发脾气，甚至有时候大打出手。 晴美到现在都还记得，父亲曾在她面前做出的那些令她伤心的举动。有一次她和堂弟在村子的小卖部玩，父亲刚好在店里打麻将，父亲赢了钱很开心，晴美满怀期待的以为父亲会给她买个玩具或者买点零食。父亲也的确买了零食，可是却给了堂弟，看到他逗堂弟开心的样子，晴美心底的恨从那一刻深深的爆发出来。 她恨父亲，同时也恨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如果自己是男孩，父亲不会和母亲离婚，他们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是t?事实无法改变。 从那以后，晴美开始幻想自己是个男孩，她留着中性的发型，打扮得酷酷的，大学以后甚至学会了纹身。同时她看不起jiejie的软弱，她要站出来为jiejie发声。 从初中开始，只要jiejie在校园里受到欺负，晴美总是免不了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她喜欢看着别人躺在地上向她求饶的样子，那样她的内心会无比满足。 可是jiejie雅芝呢，她喜欢晴美这个样子吗？不仅不喜欢，而且很讨厌。她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太过张扬，要沉下心好好学习，将来才有出息。 矛盾的是，雅芝虽然很讨厌晴美的不务正业，但是她心底又很渴望向晴美一样勇敢，勇敢的向欺负她的人挥舞自己的拳头，可是她总是做不到这一点。 方圆坐在村委会的办公室，像是听故事一样听着村干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过去的往事。 “雅芝这孩子可怜啊，是个苦命人。她母亲也是个软弱的主，浑身没一块好地方，病殃子一个，说是累赘也不过分。”村妇联主任好像很了解他们一家，道:“小时候经常看到雅芝蓬头垢面地往家里走，大家都知道她在学校里经常受人欺负。” “不过说也奇怪，她那个meimei倒是个难缠的主，和雅芝的性格完全不同，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学校里大家都怕她。” “你们在村里那会儿有没有发现雅芝哪里不对劲啊，比如说突然发脾气或者做出异常的举动。” “没有，在我的印象当中雅芝一直都很乖巧，人也很孝顺，学习成绩又名列前茅，除了性子软弱一点，真是没啥缺点。村里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每次聊天都说那谁谁又聪明又懂事，我家娃娃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是啊，她家里条件不太好，那时候每到寒暑假，她都会主动去厂里帮母亲赶工，哎，说起来还怪心疼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听到村干部的描述，看来雅芝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的性格到底有没有在童年时期发生变化呢？所谓的第二人格有没有真正出现呢？ “你们知道雅芝以前上学的学校么，或者教她的老师你们还有印象么？” 村妇联主任几乎想都没想，热情道:“惠安初级中学301班嘛，我们都知道，因为她成绩好，村里的王老师教过她，你要是想了解情况我带你去。” “那真是谢谢了。” 妇联主任很快领着方圆来到王老师家里，此时王老师正在低头聚精会神地看报纸。 “老王头，别看了，市里来警察了，有事问你咧。” 王老师缓缓抬头，可能耳朵不太好使，但好像听到了警察两个字，于是赶紧将报纸收起来，站起身来:“警察同志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王老师您好，您坐着吧，我了解一点情况就走。”方圆从小就特别尊重老师，看王老师身体不太方便，便将他扶着坐下了。 “王老师，您还记得以前教过的学生吗？” “多数记不清了，他们一个个都变化太大了，春节还有几个学生来看过我，我都叫不出名字了，说起来怪难为情的。” 年深日久，况且王老师年纪也大了，记忆力没有那么好，方圆也能理解，不过他仍然想试试看，也许某个学生上学那会儿很有个性或者说当时成绩很突出，说不定老师对这类学生印象深刻也说不定。 “您记得有个叫雅芝的学生吗？文雅的雅，灵芝的芝。”方圆目不转睛的看着王老师。 “雅芝？哦，是老陈家的孩子吧。这孩子我记得，她那会儿在班上成绩可好了，又听话懂事，我记得中考时她考到县一中去了吧，那可是我们县里最好的高中了，后来嘛没怎么见她回来了。”王老师眼睛里亮汪汪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带出的学生有出息了，心里感到很慰藉。随后他又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孩子现在在干嘛呢，方警官，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您大老远跑来？” “王老师，有些事您可能没听说，雅芝的丈夫出了车祸人没了，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所以想了解一下雅芝以前的事情。” 王老师听完心里一惊，随后问道:“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哎呀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这和雅芝有关系吗？”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方圆不想过早的定性，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想搞清楚雅芝童年期间有没有精神疾患，于是又很快转移话题:“对了王老师，雅芝以前上学那会儿性格怎么样？” “她嘛性格有些孤僻，她家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父母关系不怎么好，以前开家长会的时候都是她母亲来，我几乎没见过她父亲长什么样，后来她父母还离婚了。雅芝在学校里只知道闷头学习，不是太合群，以前还总是遭人欺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可能是学习成绩太好遭人嫉妒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 “对了，她还有个meimei在隔壁班，学习成绩一般，却总爱闹事，隔壁班的老师经常诉苦，说遇到这样的学生真是头疼得很哪，说起来吧是个女生，可看起来却像个男孩子一样虎里虎气的，班上的男同学都怕她。她经常替jiejie雅芝出气，为此还挨了学校的处分。” “她meimei是叫晴美吧。”方圆之前听雅芝提起过。 “对对，没错，302班的刺头，您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这俩娃的性格真是完全相反，一个静一个闹，也不知道她妈咋生的咧。” 雅芝童年时期性格软弱，meimei晴美性格刚烈，她们会是彼此的镜子吗？雅芝的怪异行为会不会和晴美有关，换句话说如果她真的存在第二人格，那个她精神世界里的“第二个她”会不会是meimei晴美呢？ 方圆脑海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件看上去不起眼却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29章 星期天，雅芝手头上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便带着儿子洋洋去了附近的海洋馆玩，这是她很久之前就答应洋洋的事情一直也没有兑现。 她本身并没有玩的兴致，很长时间都在走神，直到背包里的手机铃声惊醒。一看是方圆打来的，她心里暗暗抱怨，这警察可真够磨人的，能不能别再来烦她了。 “喂，方警官，是我。好的，我收拾一下就过去，让您费心。”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雅芝来到警局。 “雅芝女士你可真是守时啊。”方圆抬头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的时间，然后请雅芝坐下。 雅芝在路上就一直在揣摩，她想这次方圆该怎么盘问她呢，或者说她又找到了什么新的证据，越是这样想她心里就越是不安。 “因为路上车不是很多，所以来得比较快。”雅芝这样解释着，一只眼睛微微上挑，看到的却是方圆不苟言笑的脸庞，她又很快低下头。 “也对，现在不是高峰期。那个，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方圆觉得自己快成为心理医生了，俨然一副“问诊”的姿态。 “还是老样子，睡眠依旧不怎么好。”雅芝注视着方圆的眼睛，试探性地问道:“方警官找我有什么想问的吗？” “倒没什么特别的，咱们就谈谈关于你所说的人格分裂的问题。”方圆清了清嗓子，一针见血道:“其实老实说您有事先了解过关于人格分裂的相关资料吧？” “啊？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雅芝摆出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但她的眼神里又透露出把戏被拆穿后的惊愕与不安。 “你记得我之前问过你有没有在网上查找资料的习惯吧。我也看了你的手机，你的手机里好像没有相关的搜索记录。当然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不能排除你提前删除了信息或者说你在别的地方查询过。” 雅芝突然变得沉默，可心里却是忍不住翻江倒海起来。有那么一秒钟她甚至怀疑方圆是不是跟踪过她。 “至于我说的别的地方嘛，你肯定比我清楚……当然有可能是别人的手机或者说电脑，还有可能是更原始的办法，去书店查找，您说呢。”方圆尽力解释着，好让雅芝能听明白他在暗示什么。他的眼神里是一种掌握了证据后的自信表情。 “您是说书店吗，偶尔去看看书而已，你知道的，小孩子都喜欢看童话故事，就像我们小时候喜欢玩过家家一样，真是没办法。”雅芝企图蒙混过关，但她的心一直悬着，她隐隐感觉自己的伪装正一层一层被剥开。 “真的只是陪孩子看童话故事吗？”方圆轻声咳了咳，他怎么会被雅芝牵着鼻子走呢，他紧接着浅笑一声，道:“求知书店您应该不陌生吧，你应该经常去那里。” 真是头疼，这个警察怎么这么难t?缠啊，听他这么说他事先已经去书店了解过情况了。唉，真是够讨厌的，雅芝心里暗暗叫苦，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我……刚刚都说了，只是偶尔去那里逛逛而已，陪孩子有什么错呢。”雅芝的语气里透露出不满与戾气。 “半个月前您在书店办了会员，这可不是偶尔逛逛那么简单，是vip客户哦。”方圆打趣道。 “额，没错，我的确是办了会员，因为这样买书会划算一点，我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嘛。”雅芝试图让气氛活跃一点，可她真的完全笑不出来了，眼睛干巴巴的仿佛睁不开一样，脸也瞬间涨得通红，连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方圆见雅芝还是不愿意说实话，他只好摆出证据。他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又从里面翻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借条，道:“这个你自己看看吧。” “这……是我借的书吗？”雅芝瞥了一眼，其实她心知肚明。她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道:“闲着无聊随便看看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我看的书很杂。” “可是您为什么会看《多型人格》这种书呢？” “说实话，我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存在人格分裂，就像很多病人在去医院之前都会借助网络搜索相关疾病，包括有什么样的症状啦，如何治疗啦等等，好像现在的病人警惕性都很高，不太相信医生似的，这也是现如今医患关系紧张的原因吧。”雅芝一口气说完，又慢慢呼出来。 方圆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滔滔不绝地说这么多。他现在坚信了一个真理，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和女人吵架。 “那这些做标记的地方呢，还有几页人格测试的量表你甚至做了折叠，折痕还看得很清楚呢。” “额，我都说了只是为了验证，这些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将自己的症状和书本上提供的信息做比对，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哦，是这样。那《犯罪心理学》和《简单学刑法》呢，你再看看这两本书上你做的标记。” 雅芝看了一眼，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她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选择做笔记，这样也不至于自露马脚。以前她上学那会儿，碰到重要的习题都会把那一页折起来方便下次查阅，没想到自己这个潜意识里的习惯让自己无处躲藏了。 雅芝折叠的那一页是这么写的: “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 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醉酒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这一段话旁边还能看到用橡皮擦拭过的留下的铅印。 雅芝看完彻底沉默了，她无话可说。 “您在查找这些资料的时候目的性非常明确，主观性也非常强，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试图为脱罪找到更好的办法，不过我说的“脱罪”并不代表你就一定有罪。” 雅芝此时此刻冷静的可怕，只是眨了眨眼睛，她与方圆的交流已经变成这些微小的动作和表情。 方圆还清楚地记得，雅芝不久前曾急切的希望警方给她定罪，而她证明自己有罪的方法竟然就是自己塑造出“第二人格”，那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一方面很急切的证明自己有罪，可是一方面又试图通过法律漏洞让自己脱罪，这听起来真是太矛盾了，如果我是你，一开始就会极力证明自己无罪，而不会这样多此一举。所以你根本不是在为自己脱罪吧？” 雅芝依旧是沉默，但方圆的话直击要害，显然触及到了她心里敏感又脆弱的神经，她的手不由得抖动起来。 “雅芝女士，你有权保持沉默，不过我相信有一天你会亲口对我说出全部的事实真相，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你做的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方圆对雅芝的心理防线展开了进一步的强烈攻势，但雅芝根本不动声色。也许现在的她觉得，沉默是掩埋真相的最好方式，也是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了。 对于雅芝突然的沉默，方圆也无济于事。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反而可以说案件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雅芝借口说公司有事，需要先走一步。方圆也没有十足的理由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只好让她先回去，并告知随时会传唤她，让她电话保持通畅。 第30章 说起来方圆从警校毕业之后就很少参加体育运动了，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几乎每个礼拜都有体能训练，而且他酷爱篮球，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错。现在警局每天大事小事不断，旧案子办完新案子很快又来了，这两年他明显感觉体能不如从前了。 “小周，等会儿下班收拾收拾，我请你健身去，再去喝两杯怎么样，最近太累了放松放松！” “真的假的老大，你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啊，是嫂子有着落了？还是中奖了啊？” “想什么呢，没事我就不能犒劳犒劳你，不要把咱们的同志关系搞得这么庸俗，再说我是那么抠门的人吗？” 小周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却说你不抠谁抠哦。他记得有次过年值班，方圆嘴上说着要请大伙儿吃大餐，大家满心期待，结果最后一人一桶泡面就寥寥收场，他居然还好意思说每个人加了一个卤蛋，一根火腿肠，一包榨菜，绝对算得上是豪华版了。 然而这次满怀期待的小周再一次失望了。当方圆领着他走进“搏速”俱乐部的时候，他就知道方圆的肚子里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老大，你说的健身实际上是来办案子的吧，哎，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方圆话不多说，直接扔给小周一套装备，拍拍他肩膀道:“你以为我给你说着玩啊，射击也是健身，这可是高级竞技游戏，平时可遇不到呢，你就好好珍惜吧。” 两个菜鸟在俱乐部玩了一会儿，说实话以前在警校训练的时候，射击对于警察来说只是一项入门级技能，虽然这几年没怎么拿枪，可手感还不算太生疏。两人玩得正尽兴，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个穿着笔挺的男人过来咨询，一眼看上去就有那种推销员特有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