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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下十五级的楼梯,伤势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一命呜呼,上帝今日宽容,甄钰的伤势属于前者。 顾微庭再次见到甄钰的时候,她人直挺挺躺在床上,头缠叁圈透气的白纱布,着rou的丝袜破了大大小小,足有七个洞,留了些细微的擦伤,但不见血。问护士这是什么样的情头,护士没有底气判断这情头明日是好是坏,客气地说:“要看这位小姐身体如何了。” 甄钰摔得实在,手部发凉的程度和刚从冰缝里抽出一样,顾微庭一头雾水,又问护士是怎么回事,护士也是云里雾里,不知就理,支支吾吾说不清:“就一个学生说先生的女朋友是杀人凶手,掐着她的脖子不放。挣扎之际,人就摔下去了。人摔了以后,那位学生被身旁的娘姨匆匆带走,一句话没说。那个学生好像是四楼死者的家属。” “知道了。”顾微庭打算等甄钰醒来再问话。 话题结束,护士收拾用具准备离开。腿上的擦伤仅用清水擦拭过,顾微庭没有条理地脱下甄钰的丝袜,扔到地上,向护士索要红药水和棉花。 在下午叁时,外滩海关大楼里自鸣钟定时响起。下了一场雨,大雾弥漫的上海滩,远远看去是一片没有活力又古板的枯黄色,心情不自觉压抑了。 甄钰悠悠转醒,顾微庭还不迭问话,来了个不速之客,公共租界的探长周启明来了。 周启明身着一领米色羔皮袍,套一件银灰铁线纱马褂,头戴青缎瓜皮帽,脚下黑缎长靴,穿着便服来到医院,没有引起太大的sao动。 他一路问话,问清甄钰住哪间病房,直搭直就过去了。 不料顾微庭在病房,周启明神思恍惚地敲响门:“请问,是甄钰小姐吗?” 甄钰精神恍惚,头埋在腔子里不语,顾微庭代答:“是,周探长来,有何事?” 周启明与顾微庭打过照面,就在前不久,顾微庭带着那群欺负甄钰的小瘪叁的画像到巡捕房里要人。 小瘪叁太狡猾,两头乱跑,脚跟不定,巡捕房至今还没抓到人,周启明看到顾微庭的时候,心虚了一下。 听到探长二字,甄钰埋在腔子的头不由抬了起来,眼睛带了点光,透过顾微庭的侧脸,面有矜色地望向周启明:“稀客,周探长有事吗?” 人生得矮婆娑的,还是个寿星头,丑不拉几的辫子拖在脑后,戴着瓜皮帽,额头更凸出了。甄钰觉着丑,看一眼,目光滑到别处。 周启明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两鬓夹星,脸上每天都有新生长的褶子,他移步病房内,口气温和,道明来意。 周清秋离开医院后,风风势势,往会审公廨去了。会审公廨其实就是个包庇洋人、残害中国百姓的西式衙门。 周清秋证据不足,单凭直觉给人扣杀人犯的帽子,领事当然不做搭理,不涉及洋人的案件,能懒则懒。周清秋哀求苦脑也碰壁,气急败坏,转头带上金银珠宝去巡捕房闹:“定是她,我姆妈生前一直喊她的名字,道与甄家有仇恨,且她也住在医院里。” 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人,巡捕房里决定出马调查一番,要真如周清秋所说的那般,他们巡捕房当机立断,揪出个杀人魔,还是个学生,上头不得拨些钱抽扬他们,没准还能成为人人羡慕的捏卡人。 周启明起了私心,表面与那些探员说稍安勿躁,不要打草惊蛇。话说完,自己换了身便服,只身来医院问罪。 甄钰不慌不乱,变成精神恍惚的状态,摸着脑袋说疼,顾微庭反问:“所以犯罪了,是要进西牢吗?” “嗯,这洋人有规矩,女犯不住西牢,大抵是进公廨女所。”周启明舌头打结,心里想顾微庭都这样子了问了,敢说无罪吗? “不知你们这儿的犯罪只单指的是杀人吗?”顾微庭扳响一根手指,继续问。 “当然不是,杀人,打人,偷东西都是犯罪。”周启明口齿伶俐,倒不知自己已经走进顾微庭设的圈套里。 “有探长这句话,我放心了。”顾微庭从口袋掏出钱,放在周启明手上,“那位周清秋的学生害人摔下楼梯,应该进公廨女所。至于甄钰有没有杀人,根本就没有证据,不过我作为他的老师,能证明她无辜,她有不在场证明。” 手上的钱重千金似,压得周启明喘不过气,反应过来自己掉进陷阱里,气势大大弱下,他不敢收下钱,颤声儿问:“顾少爷如、如何证明。” 顾微庭做出个难为情的表情,斜眼看病床上嘿然玩发梢的甄钰,欲说不说。 周启明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腰板儿又直了,笃定他拿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来暴白个有嫌疑的人。 顾微庭口角一开,话里用上别扭的洋泾浜英文,说:“因为那天,我和她在没客拉夫,第一次没客拉夫,在黄浦区的洋酒店里。到早上才回了医院。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那家洋酒店的入住记录。” “可你们是师生!”周启明不敢相信师生之间会发生苟且之事。 甄钰疑惑地看住顾微庭,不懂他为何撒谎说zuoai的地点在洋酒店里。 顾微庭解释:“在选rou体解决欲望的时候,中西都有个共同点,似乎都喜欢选年轻的rou体,而这上海,妓女多爱装扮成学生的模样讨老爷的欢心。我睡个学生,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周探长不会爱说爱说传出去,是吧?话说,我要的那几个小瘪叁,周探长是抓到了?要不不会如此清闲,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千里迢迢来问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