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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研主任问:“为什么。” 君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笔在指尖飞转不停:“我怕学员受不了。” 言外之意,他行事更铁血,要求更严格,是适应了在座其他教官的学员无法承受的。 这口气未免太过自矜自傲,教研主任笑他孤陋寡闻,豪气地一摆手:“你来的时间短,接触的教学任务比较少,对咱们学院还不太了解,这里不止你一个是中央指挥学院出来的教员,我们的训练标准未必就比中院低!” 君洋不以为意:“中央指挥学院一届600个人里,正式入列航空基层部队的也只有20个。” “20个已经不少了,”教研主任道,“航空体系历来淘汰率高,这也是人才珍贵的原因。否则毕业一个上岗一个,我们军区岂不是一年就能装备一个师?” 君洋不语,指尖的笔兀自转了半天,不知怎的,就是不停,连转速也未减。 教研主任又问:“话不要说一半,你到底是什么意见?要不你来写教学计划,好吧?整个系的教学计划都给你写,你觉得你能带出来几个?” “不了。”君洋转椅一转,看向院长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我何必庸人自扰。” 自从被陈参谋说了像张飞,院长路过镜子时看了看,发觉他还真像刮了胡子的翼德。然而像“张飞”似乎并不是一句夸人的话,陈参谋好似是在说他目光短浅,蛮勇愚忠、大意误事。 此刻他被君洋手里那根反重力的笔转得心烦意乱,手掌拍拍桌面,示意院办做会议纪要的秘书:“记下来——黄教官和君教官一人带一个实验班,期末比武!” 奉天军区空军基地的作战室里,严明信在一堆草稿中抬起头:“电码是什么来着——别这么看我,我当时千真万确背下来了,就是回去睡了两天,一下给忘了。” 林届思叹气。 按理说,互相借鉴行动报告的内容是不合制度的,倘若众口一词,便失了查缺补漏的复盘价值,那又何必让人人都写一份,直接写好拿来大家签字就行了,但回想战争年代里,饥荒大行其道时,有的人一饿饿坏了身子,有的人一饿饿瘪了胆子。据此类推,人在饥饿时难保不会饿坏别的器官——林届思担心严明信先遭重创又遭饥荒,饿坏了脑子。 他轻声细语地叮嘱严明信抽空去查个体,默许了他东拼西凑的行动报告。 严明信是饿坏了,但他饿坏的不是脑子。 他胸中原本有一道无垠的堤坝,其地基经千吨重压夯实,其坝体由钢筋混凝土浇筑,其上有父亲耳提面命的封印,其里有组织纪律无边的符咒。它自诩滴水不漏,傲然屹立,笑对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可那一夜,它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漏出去了至多一瓢的水——堤坝内亿万万方洪涛蓦然回首,倏地滋生了前所未有的一泻千里的冲动。他们奔走相告,怀抱着奔腾的希冀,建成了寻求民主公平的组织,无数水滴奉命撞击亡羊补牢的缝隙,连铜墙铁壁的坝体也承受不住了—— 从前严明信雷厉风行,今日事今日毕不留后患,一沾枕头就能呼呼大睡,现如今他连睡个觉都睡得苦不堪言。 他在深夜满头大汗地醒来,浑身的肌rou邦邦地硬,有一处地方涨得生疼,是真正意义上的疼痛。它疼到他无法用手触碰,疼到极处又痛苦地发麻,想欺软怕硬地闯出一番天地。 他一呼一吸每每吸进来的是凉气,吐出的却是燎原的火。 他想起告别时君洋说话的嗓音,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他如何摧毁发声组织赖以生存的家园,他记得那局促的空间,愈向深处愈发guntang,愈向尽头愈令人疯狂,愈是墙倒屋塌,他的感受愈分外美好——君洋说的没错,他的推辞是表面的,是苍白的,是违心的。 他从静谧的深夜独自挣扎直至天亮,他亟需故地重游。 清晨,队长看了看他近段时间的飞行总结,圈出几个地方:“你这儿、这儿,写什么呢?这几个地方回去改改,再做个航线报告提交上去,让他们排个时间,你直接把322开回奉飞吧。还有,出院这么久,也该复查了,交接完顺便去查查体。” 作者有话要说:qwq 第48章 严明信在基地的定点医院体检,把体检楼的几十个房间挨个走遍已是中午。军区有医务外勤人员,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医院收检验报告,他交代护士,等结果出来就放在单位的柜子里,到时让人一起捎回去,自己便早早地溜了。 飞行学院门口立着“工作时间谢绝来访”的牌子,严明信背着一只大包,里面装着换下来的一体服,挑了个树荫站定。 不多时,一辆车从校门驶出,君洋戴着墨镜,放下车窗:“上车。” “教官,去哪儿?”严明信把包往后座一丢,看到几本书,问,“这是你的?什么东西?” “地面协同和空中对抗的分组训练计划。”君洋把分班的事一说,“今年年底比武,我准备让全班30人全部参战。” “啊?”严明信问,“地面我能理解,但是一年级的学期末,理论还没学完,学生一个个还没放单飞过,这怎么比?” 君洋:“战争可不问你读几年毕业。” “那合格率怎么办?”有的人上场大杀四方,有的人上场就是个扣分的靶子,严明信忧虑道,“一个班30个学生,成绩有好有坏,要是全上,你反而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