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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榻间昏睡的皇帝说着平日不敢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却突然感到颈后一凉。 张太医走前特意吩咐过,皇帝不能再受风;他连忙起身去检查身后是哪一扇窗没有关好。 “是哪家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殿内烛火全熄,唯余书案前如豆一盏,小姚循着耳熟的人声望去,只看见一片昏暗。 他快步走到书案边,举起灯盏照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白……白大人!” 白鸥抄手斜倚在窗框边,是他惯常懒散的模样,只是声音和脸色一般,沉如黑夜。 “到底怎么回事?”他冷声道。 宫宴期间白鸥轮到的嘉承殿前巡逻的活,他只在偶尔经过殿门前时远远地瞧见小皇帝一杯杯地灌酒,并不知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宴间。 “哀家这几日听说,好些世家的小姐都在和皇帝身边的那个执戟攀亲事,也没听说他瞧上了谁家的。” 周哲翎还是坐在帘幕的后面,但只要她一开口,还是能让满殿神鬼尽皆屏息凝神。 “皇帝拘着自己不肯早日成家,连带着教得那群做臣子的也都不学好。” “嗐——”御驾边侍候着的高內侍忙献媚道:“老奴听闻白大人二十有七了,至今都未娶亲,想是眼界高的;现在又屡立奇功,前途无量,可不得挑个合心意的。” “是了,你不说哀家倒忘了,姓白?”周哲翎声音淡淡的,“他头前儿救驾有功,该赏的都赏了,等着年节忙完,也该晋一晋官位,就当做是娶妻的贺礼了。” 周哲翎闲话一句,本意是想提点着皇帝与周慕云的亲事,怎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鸥长吁一口气,松开手臂站直身体,朝龙榻边走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被人拐弯抹角催婚的一天。 小姚捧着手里的宫灯走到白鸥身后,心中有些怅然。 这么长时间了,白鸥进屋只关心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半句也没有询问过李遇的身体。 可李遇却连昏迷中都亲昵地呢喃着白鸥的名字。 在小姚的记忆里,曾经在李遇的噩梦里,大多是呼喊苏嬷嬷的。 他禁不住有些替皇帝不值。 榻间的李遇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睛,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我在凉亭没有瞧见你。”白鸥略微侧了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光线,颀长的身躯在宫灯下拖出一道人影,刚好拢住榻间的小皇帝,他压低声音道:“今晚是谁跟着陛下?” 白鸥细微的动作做得很自然,换作旁人,定是不查的;但小姚这十年来跟在李遇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出了名的细心。 “奴才是不够资格陪陛下出席夜宴的。”他喉间有些细碎的哽咽,“那样的场合都是高內侍贴身侍候着。” “他没有脑子吗!”白鸥愤声,不觉提高了嗓门。 李遇在榻间似是也有知觉,跟着轻咳了两声。 白鸥长吁一口气重新压低声音,“服药忌酒,这不是常识吗?陛下的脸色白天瞧着就已经不好了,他由着陛下在宴上饮了那样多,还敢端安神的药来?是诚心想要弑君吗!” “你——”小姚这样谨慎的人,竟是吓得敬语都忘了,他连忙改口道:“白大人是如何知道陛下病因的?” 小姚之前也零星从白鸥同李遇的对话间听到过一些,白鸥总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但这也太神了罢! 白鸥一脸理所当然,“听来的啊——” 他今夜也不当值,总不能抱着小皇帝冲到太医院去,只好将李遇送回寝殿后通知小姚,在人赶来前躲上了房顶。 毕竟爬李遇的窗口和房顶,他这些日子以来可是熟练得很。 他转身看见小姚错愕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上房上得“得心应手”,旁人是不知道的。 于是他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头上的房顶。 小姚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又听见白鸥轻声低语道—— “可是太医没说,他一会喊我,一会又不认得我……”白鸥回头望着小皇帝在睡梦中仍然拧着的眉心,“是为什么……” “陛下噩梦缠身,向来有梦呓的毛病。”小姚恭谨道。 “陛下小小年纪——”白鸥的眉头也渐渐收紧,“哪儿来这么多噩梦要做?” “大人别问了,陛下不愿旁人提起。”小姚垂了垂眸子躬身道:“您就当陛下是烧糊涂了罢,反正……陛下醒了,也是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 白鸥也跟着垂下眼睫,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又像是少了点什么的怅然。 那种感觉是什么他还不明白,但眼下有件事他却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李遇那么抗拒周哲翎的人出现在他卧榻之侧。 “以后别总给他吃药了。”白鸥轻声道:“睡前,陪他围着广明宫跑上两圈罢。” 除了小时候一个人怕黑,他很少有睡不着的时候,也就是在国外的那半年,轻度的神经衰弱曾给他带来过严重的睡眠障碍。 他也曾服用过一些助眠的药物,但所有药物都会产生依赖—— 他很不喜欢依赖。 任何形式的。 后来听从医生的意见,在睡前适当运动,可以帮助睡眠。